天刚蒙蒙亮,黑水城便被一种压抑的哀乐笼罩。
周府门前,白幡如林,纸钱纷飞如雪。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整条长街,有身着官袍的,有锦衣华服的,也有身穿劲装的江湖客……
个个神情肃穆,或真或假地挂着悲戚。
“镇武司的人来了!”
“看!是江主簿!”
“听说了吗?周郡丞的死……好像另有蹊跷!”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连日来,周延平的死,早已在城内流言四起,我也没有刻意阻止。
周府、周伏龙他们当然知道真相。
那脖颈上致命的剑痕,与“中流矢而亡”的谎言,岂止是云泥之别?
当日百名府兵,皆是活生生的见证!
“剿匪因公殉国”和“构陷镇武司主簿反被诛杀”,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至于私下的报复?我江小白就从来没怕过!
我身着镇武司玄色官袍,神色平静,对那些流言蜚语置若罔闻。
身后,秦炼、王碌、沈默、杜清远等核心税吏,以及一队披甲按刀的税吏,径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来到周府大门前。
门内灵堂肃穆,香烟缭绕。
周延平的棺椁停放在正中,覆盖着“英烈千秋”的锦幡。
周府大门内,早已有管事带着家丁肃立迎候。
为首的老管家正是那日来讨要“周管事”尸身之人,此刻他脸上挂着悲戚,但看向我的眼神深处,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一丝恐惧。
他僵硬地躬身:“江主簿,有劳亲临吊唁。”
我微微颔首,神色肃穆,目光扫过灵堂内披麻戴孝、哭声阵阵的周家老小。
他们的目光迎上来,无不带着刻骨的恨意,却又在我注视时垂下头,无人敢直视。
王碌上前一步,取出一封素白奠仪封,稳稳放在礼盘之上。
朗声唱喏:“镇武司五房主簿江小白,率麾下僚属,谨奉朝廷规制,奠仪纹银一百两!”
声音清晰,传遍寂静的灵堂。
一百两!按品级,这数目不算少,但也绝不算多。
尤其对比周延平生前敛聚的巨额财富,更像是带着官方的嘲讽。
随即,我大手一挥,声音沉痛:“周大人!英灵不远!下官……来送您最后一程了!”
话音未落,我身后一人已然扯开嗓子,声如裂帛,直冲云霄!
“周大人呐!您怎么这就撒手人寰了啊……”
杜清远一步抢出,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前,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他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惊天动地,“说好了剿匪回来,咱哥俩一起去‘怡红院’听小牡丹唱曲儿的啊!您还说要请我喝三十年的女儿红!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
灵堂内瞬间一片死寂!
周家众人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个个气得浑身发抖,牙关紧咬,恨不得生吞了杜清远!
几个年轻气盛的后辈几乎要冲出来,却被旁边长辈死死拉住。
那老管家更是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我也上前一步,神情悲戚万分,声音哽咽,“周兄!前日剿匪并肩,凯旋在望!小弟还想着与您把酒言欢,共庆功勋!”
“谁曾想……天妒英才!竟让宵小暗算得手!小弟……小弟痛彻心扉啊!”
我抹了抹眼角,带着凛然杀气:“不过周兄放心!害你的贼人,小弟已亲手诛杀,为您报仇雪恨!”
说罢,我猛地一挥手!
身后四名税吏应声上前,每人手中托着一个木盘,上面赫然是那四名血影卫的首级!
“此乃当日偷袭周兄的天煞帮悍匪首级!今日,特以他们头颅,祭奠周兄在天之灵!愿你英魂安息!”
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举起,呈现在灵堂所有人面前!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香烛味!
这视觉冲击力太过骇人!
灵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些来凭吊的官员、乡绅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啊!”
就在这时,灵堂侧后方,一个穿着重孝的白胖少年,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人,冲了出来!
他双目赤红,指着我的鼻子,嘶声哭喊:“你胡说!是你!明明是你害死了我爹!什么天煞帮!都是你编的!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爹命来!”
整个周府,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周延平的幼子周灵溪身上!
“放肆!”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我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眼神骤然转冷。
先是扫过周家众人惊慌失措的脸庞,最后狠狠钉在周灵溪身上!
那白胖少年被这目光一刺,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管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死死捂住周灵溪的嘴,“小少爷!慎言!慎言啊!”
我目光如电,声音冰冷刺骨,“周公子!丧父之痛,本官理解!然悲痛过度,口不择言,竟至失心疯癫,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搅扰令尊灵堂清净,成何体统?”
“唔!唔唔……”周灵溪在老管家怀里剧烈挣扎,小脸憋得通红,泪水汹涌而出。
他猛地挣脱开一丝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我没疯!我没疯!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就是你!江小白!是你杀了我爹!我长大了也要进镇武司!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这稚嫩却充满刻骨仇恨的嘶吼,如同滚油泼入冰水!
周家几个长辈再也忍不住,慌忙上前死死抱住挣扎的周灵溪,场面一片混乱!
“咳。”
一声轻咳,自灵堂深处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混乱。
整个灵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循声望去,只见阴影之中,一个身着素服、面容沉静身影缓缓踱出,正是幽州监正周伏龙!
周家众人如同找到主心骨,却又更加惶恐地低下头。
我率先躬身,声音清晰:“下官江小白,参见监正大人!”
身后秦炼、王碌等一众税吏齐刷刷躬身行礼:“参见监正大人!”
周伏龙的目光复杂,在周灵溪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化作一片漠然。
他面带威严,“丧父之痛,情有可原,然灵堂之上,岂容如此喧哗失仪,口出狂言?悲痛,不是放肆的理由。来人……”
他目光转向老管家:“带小少爷下去,好生看顾,让他静思己过。”
“是!”老管家如蒙大赦,连拖带抱地将周灵溪带离了灵堂。
周伏龙这才转向我,微微颔首,“家门不幸,幼侄新丧父,失礼之处,让江主簿见笑了!”
我连忙道:“监正大人言重了。稚子纯孝,童言无忌,一时激愤,下官理解。”
周伏龙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灵堂喧嚣,非议事之所。江主簿,可否移步偏厅一叙?本官……有些话,想与江主簿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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