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进入最严酷的寒冬。同治十二年(1873年)初,肃州城彻底断粮。
马文禄和他核心圈子的餐桌上,却诡异地出现了“肉”。
那肉块切割得并不规整,颜色暗红,烹煮时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饥饿最终冲垮了最后的人性堤坝。
城西一处废弃的染坊,成了临时的“肉铺”。
这里曾是肃州城最繁华的所在之一,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染缸破碎后干涸的、五颜六色的污渍。
几十名被认定为“无用”的汉民——大多是病弱的老者和年幼的孩童——被驱赶至此。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中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恐惧。
几个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的回军士兵,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他们挑选着,像在集市上挑选待宰的牲畜。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老者被粗暴地拖到空地中央,绝望的呜咽堵在喉咙里。
刀光落下,动作竟带着几分“熟练”的麻木。惨叫声短促而凄厉,随即被寒风撕碎。
暗红的液体迅速在冰冷的土地上蔓延,又被沙尘贪婪地吸吮。
尸体被迅速分割,一些内脏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引来几只同样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它们警惕地呜咽着,却不敢靠近持刀的人。
不远处的断墙后,一个年轻的妇人死死捂住怀中幼儿的嘴,母子俩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孩子惊恐圆睁的大眼睛里,倒映着那片空地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妇人浑身冰冷,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每一次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都如同丧钟敲响。
她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混合着血腥与内脏腥臊的死亡气息。
她只能绝望地将孩子更深地埋进自己干瘪的胸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祷那脚步声不要停留。
与此同时,肃州城北墙正经历着最猛烈的炮击。
左宗棠调集的重炮日夜轰鸣,巨大的实心铁弹和开花弹不断撞击着古老的城墙,每一次爆炸都地动山摇,砖石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城墙在炮火中剧烈地颤抖呻吟,多处出现巨大的豁口。
清军“老湘营”的旗帜在城外营垒中猎猎作响,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又在守军拼死的反击下暂时退却。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马文禄使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灭绝人性的手段。
“把那些汉奴都赶上城墙!快!”马文禄的亲兵队长挥舞着沾血的弯刀,在靠近北墙的街巷里咆哮。
一群群被绳索捆绑串联、面如死灰的汉民青壮年被驱赶出来。
他们大多是被刻意留下当作最后“消耗品”的。
鞭子雨点般落下,驱赶着这些步履蹒跚、虚弱不堪的人走向那死亡之地。
“堵住缺口!用他们的身体给我堵住!”马文禄站在相对安全的城楼里,对着传令兵嘶吼,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这些被驱赶上城墙的汉民,成了真正的人肉盾牌和苦力。
他们被逼迫在矢石横飞、炮火连天的城头,搬运沉重的石块、木料,去填补那些不断被轰开的城墙豁口。
动作稍慢,身后监军的弯刀便会毫不留情地劈下。
城下,“老湘营”的士兵们看得目眦欲裂。
他们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同胞在城头上被刀砍、被箭射、被滚木礌石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甚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炮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狗日的马文禄!畜生!!”一个年轻的湘军士兵猛地将拳头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指节瞬间破裂,鲜血直流。
他身边的百夫长,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死死盯着城头同胞倒下的身影,每一个生命的消逝,都在他心中添上一把复仇的干柴。
“将军!看!”一个亲兵指着城头,声音都在发颤。
只见一个汉民被沉重的石块压断了腿,倒在地上哀嚎,旁边的监军嫌他碍事,竟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一脚将无头的尸体踹下城墙,那头颅则被狞笑着挑在长矛尖上挥舞挑衅。
城下,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的低沉怒吼,在老湘营的阵地上蔓延开来。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指节发白,每一个人的胸膛都剧烈起伏,复仇的火焰在每一双通红的眼睛里疯狂燃烧。
“飞将军”刘锦棠,身着山文甲,按剑矗立在阵前高处。他面沉如水,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
城头同胞惨绝人寰的遭遇,如同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的心上。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雪亮的剑刃在昏黄的冬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他猛地将剑指向肃州城头,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老湘营士兵的耳中:
“弟兄们!吾辈血战千里,餐风露宿,所为何来?非为功名富贵,实为肃州城内,那数万正在被屠戮、被凌虐、被当成猪狗不如的汉家父老、兄弟、姊妹!马文禄此獠,灭绝人性,人神共愤!今日,我刘锦棠在此立誓:破城之日,血债必以血偿!老湘营的刀,要饮尽仇寇之血!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数万湘军将士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炮火的轰鸣,直冲云霄。
那吼声中蕴含的悲愤与杀意,让天地为之变色。肃州城,已成复仇风暴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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