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城·东水门
夜,浓稠得化不开。白日里唐军投石机那撼天动地的轰鸣虽已停歇,但巨大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深深钻进每一个木鹿城守军和居民的骨髓。城墙在星光下呈现出狰狞的锯齿状轮廓,白日被巨石砸出的巨大豁口和蔓延的裂缝,如同巨兽身上尚未愈合、流着脓血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焦糊和淡淡的血腥气,死寂中压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城东,靠近底格里斯河古河道引水渠的区域,一座不起眼的、被岁月侵蚀得斑驳的石砌水门,隐藏在几株枯死的胡杨树后。这里是木鹿城庞大水利系统的隐秘出口之一,平日里用于泄洪或引水灌溉,狭窄、潮湿,散发着淤泥和水藻的腐败气息。此刻,水门内侧的铁栅栏被粗大的铁链紧锁着,门外浑浊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两名隶属于“呼罗珊近卫军”的大食守兵,裹着厚厚的毛毡,抱着长矛缩在门洞内侧避风的角落里,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警惕性早已被连日的恐惧和疲惫消磨殆尽。
更深沉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这座水门。波斯复国军领袖莫夫辛,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他身后,是数十名精心挑选的死士,个个精悍,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燃烧着复国的狂热与决死的意志。他们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紧身衣,外罩轻便的皮甲,手中的弯刀和短矛在黑暗中收敛着寒芒。每个人的额头,都用指尖蘸着粗糙的赭石泥,画着一个微小的、象征拜火圣光的火焰纹——这是行动前,纳尔辛老人在秘密据点带领他们进行的简单而神圣的仪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钝刀割肉。远处城墙上,偶尔传来巡夜士兵的呼喝和更梆的敲击,更添几分紧张。
“莫夫辛大人…” 身边一名年轻死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夜中,“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吗?”
莫夫辛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水门内侧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阿胡拉·马兹达的晨曦,必将在最深的黑夜后降临。耐心,兄弟。当唐军的‘雷霆’再次咆哮,便是我们点燃波斯晨曦的时刻!记住,我们的刀锋,只为自由与故土而挥动!为了萨珊!为了查拉维公主!”
“为了萨珊!为了查拉维公主!” 死士们压抑着声音,低沉的誓言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即将喷发的熔岩。
突然!
“呜——呜——呜——!”
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嚎哭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木鹿城上方的夜空!那声音比白天更加尖锐,更加密集,带着一种毁灭一切、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
轰隆隆隆——!!!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恐怖撞击声!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唐军的炮击不再分散,数十架配重投石机将全部火力,如同天神挥动的巨锤,精准而狂暴地集中轰击在木鹿城东门及附近区域!
整个东城瞬间陷入了末日般的景象!
磨盘大小的石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陨石雨般砸落!东门高大的包铁城门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后,轰然向内凹陷、破裂!碎石和断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迸射!城墙上的垛口如同纸糊般被撕碎,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在数枚石弹的连续轰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坍塌!烟尘冲天而起,混合着守军凄厉的惨嚎和建筑倒塌的轰鸣!火光在烟尘中腾起,照亮了无数惊恐扭曲的脸庞!
“唐军攻城了!!”
“东门!东门塌了——!”
“顶住!顶住啊!”
守军的呼喊彻底乱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东门区域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集中到极致的毁灭打击彻底打懵了!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军官的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混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仿佛地狱入口般的东门豁口牢牢吸引!
就在这天地变色的混乱巅峰!
“就是现在!为了波斯!杀——!!!” 莫夫辛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从藏身的阴影中暴射而出,手中的弯刀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光!
他身后的数十名波斯死士,如同挣脱锁链的复仇之魂,发出震天的怒吼,紧随其后,冲向水门!
那两名被炮击震得魂飞魄散、刚刚回过神来的大食哨兵,只来得及看到黑暗中扑来的憧憧鬼影和雪亮的刀光!
“敌袭!水门…” 一名哨兵惊恐的呼喊戛然而止!莫夫辛的弯刀精准地掠过他的咽喉,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雾!
另一名哨兵刚举起长矛,就被数柄短矛同时洞穿身体,钉死在冰冷的石壁上!
“快!开锁链!放信号!” 莫夫辛一脚踢开哨兵的尸体,声音嘶哑而急促。
两名力大无穷的死士立刻扑向水门内侧那粗如儿臂的铁链和巨大的铁锁。他们掏出沉重的铁锤和撬棍,不顾一切地狠狠砸向锁头!火星在黑暗中迸溅!沉闷的撞击声被淹没在城外持续不断的炮击轰鸣和城内的混乱喧嚣中。
“当!当!当!”
铁锁在死士们疯狂的锤击下剧烈变形!
“开!” 伴随着一声怒吼,粗大的铁链终于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打开水门!” 莫夫辛厉声下令。几名死士合力,咬着牙推动那沉重无比、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水门缓缓开启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浑浊的河水立刻带着寒气涌了进来。
几乎在水门开启的同一刹那!
咻——!
一支尾部绑着浸透油脂麻布的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从一名死士手中奋力射出!火箭划破黑暗的夜空,在木鹿城混乱的天幕上,拉出一道短暂却无比刺眼的赤红色轨迹!如同撕裂夜幕的复仇之火!
木鹿城·贵族区·纳尔辛宅邸
须发皆白的纳尔辛,站在宅邸最高的阁楼露台上。远处东门方向传来的恐怖轰鸣和地动山摇,让他衰老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死死攥着胸前那枚刻有拜火圣坛的古老银徽,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当那道赤红的火箭信号如同流星般刺破东城混乱的夜空时,纳尔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取代!
“阿胡拉·马兹达啊!见证您子民的勇气吧!” 老人发出一声苍凉而悲壮的呐喊,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把!他猛地将火把掷向庭院中早已堆好的、泼洒了火油的柴堆!
轰!
烈焰瞬间腾空而起!巨大的火光照亮了纳尔辛布满皱纹、却坚毅如石刻的脸庞!这不仅仅是信号,更是他亲手点燃的、与旧日屈辱一同焚毁的祭坛!
“为了波斯!烧!” “杀光大食狗!” “复国就在今夜!”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中数个预先约定的地点——属于波斯贵族的仓库、马厩、甚至是靠近大食军营的废弃民房——猛地窜起冲天大火!伴随着压抑已久的怒吼和兵刃撞击的厮杀声!纳尔辛等波斯贵族蓄养的死士和忠诚部曲,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复仇者,手持刀剑、斧头,甚至农具,疯狂地冲向附近毫无防备的大食巡逻队和哨卡!
混乱!彻底的混乱!
木鹿城如同一个被投入了无数火把和毒蜂的蚁巢!
城东是唐军炮石如同神罚般的毁灭轰击和城门摇摇欲坠的危机!
城内是四处燃起的冲天大火和从各个角落爆发的、针对大食人的血腥袭击!
“波斯人造反了!” “快报告总督大人!” “东门要失守了!” “救火!挡住那些疯子!” 各种语言的尖叫、怒吼、哀嚎混杂在一起,彻底撕裂了夜的寂静!原本就因唐军炮击而紧绷到极致的守军神经,瞬间崩溃!士兵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哪里安全,恐惧像瘟疫一样吞噬着他们的意志。许多被强征来的波斯籍士兵,在混乱中眼神闪烁,手中的武器变得迟疑,甚至有人趁乱倒戈,将刀锋砍向身旁的大食军官!
木鹿城东·水门水道
冰冷的河水瞬间涌入打开的缝隙,没过了死士们的小腿,刺骨的寒意也无法浇灭他们心中的热血。莫夫辛第一个矮身钻过狭窄的门缝,踏入城外浑浊、齐腰深的河水中。刺骨的冰寒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但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快!接应公主!” 他低吼着,奋力向河道中央更深处跋涉,目光死死盯着对岸黑暗中唐军大营的方向。身后的死士们鱼贯而出,迅速在水门外的河道中散开,组成一道人墙,警惕地注视着城墙和水门内侧的动静。他们知道,水门已开,信号已发,城内的混乱已起,现在,只等查拉维公主率领的复国军主力,如同神兵天降般从这水道突入!
然而,致命的危机,往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
“在那里!水门!波斯叛徒打开了水门!” 一声充满惊怒和暴虐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水门内侧的城墙上响起!一支装备明显精良、反应迅速的大食巡逻队,并未完全被城内的混乱和东门的炮击吸引!他们发现了水门洞开的异常和门外河道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放箭!射死这些亵渎真主的叛徒!堵住水门!” 巡逻队长目眦欲裂,他深知水门失守意味着什么!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大食守军最后的疯狂和恐惧,如同毒蜂群般从城头和水门内侧的阴影中激射而出!居高临下,覆盖了狭窄的河道区域!
“小心!” 莫夫辛瞳孔骤缩,厉声示警!
噗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闷响瞬间响起!河道中猝不及防的波斯死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倒下一片!冰冷的河水瞬间被滚烫的鲜血染红!有人被射穿了胸膛,有人被钉穿了咽喉,有人捂着被射穿的手臂倒在水中挣扎!
“顶住!掩护水道!” 莫夫辛左肩一阵剧痛,一支利箭穿透皮甲,深深扎入肌肉!他闷哼一声,却半步不退,反手拔出弯刀,将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格开!他身边的死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身体、用盾牌死死护住水门出口和通往城内的水道方向!他们知道,自己多挡一刻,公主的援军就多一分突入的希望!
“掷火罐!烧死他们!” 城头的大食军官见箭雨未能完全清除目标,更加疯狂地嘶吼。
几个燃烧着的陶罐被奋力掷下!砸在河道中、死士们的身边!
轰!轰!
火油四溅!烈焰猛地升腾起来!瞬间吞噬了几个躲闪不及的死士!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火焰在水面上诡异的燃烧着,浓烟滚滚,将这片狭窄的水域变成了修罗地狱!火光映照着莫夫辛和幸存死士们浴血奋战、状若疯魔的脸庞,也照亮了城墙上大食守军狰狞扭曲的面容!
血与火,在水门内外疯狂交织!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莫夫辛身边的死士越来越少,他自己也身披数创,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河水。但他眼中复仇的火焰,比身边的烈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他死死盯着对岸的黑暗,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公主!快啊!
唐军大营·望楼
高仙芝身披明光铠,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矗立在最高的望楼之上。他的目光鹰隼般穿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牢牢锁定着木鹿城东门方向。
震耳欲聋的炮击轰鸣是他亲手指挥的死亡乐章。东门城楼在石弹的持续轰击下,已经彻底坍塌,巨大的豁口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浓烟和火焰在其中翻滚。城墙上的抵抗在持续的重击下,肉眼可见地变得稀疏、混乱。
城内冲天而起的多处火光和越来越响亮的喊杀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知道,波斯人动手了!计划的关键时刻到了!
“报——!” 一名斥候浑身湿透,如同水鬼般从营地边缘的河道方向狂奔而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激动和急迫,“禀大将军!水门方向!火箭信号已起!水门已开!但波斯死士遭遇大食守军顽强阻击,死伤惨重!水道入口处正在激战!火光冲天!”
高仙芝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宝刀!他猛地抬手,厉声下令,声音穿透炮击的轰鸣,清晰传入每一个传令兵的耳中:
“传令!炮阵停止轰击东门!目标——水门两侧城墙及附近塔楼!覆盖射击!为复国军清障!”
“诺!”
“传令!具装铁骑!陌刀营!步卒攻城队!目标——东门豁口!待炮击延伸,即刻发起总攻!一鼓作气,破城!”
“诺!”
“传令!安西跳荡营!随本将亲卫!目标——水门水道!接应查拉维公主!杀入城中!”
“诺!杀!杀!杀!” 望楼下待命的精锐跳荡兵发出震天的怒吼!
高仙芝一把抓起沉重的马槊,大步流星走下望楼。他的亲兵早已牵来神骏的战马。他翻身上马,槊锋直指木鹿城那在火光中痛苦挣扎的轮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东线大营:“全军听令!破城!就在今日!斩阿布·穆斯林首级者!赏万金!封侯!杀——!!!”
“大唐万胜!”
“杀!杀!杀!”
积蓄已久的唐军怒火,如同压抑的火山,随着高仙芝的命令,轰然爆发!大地在无数铁蹄和脚步的践踏下颤抖!黑色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木鹿城那摇摇欲坠的东门和水门方向,汹涌而去!帝国的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指阿拔斯王朝在呼罗珊的心脏!
九州岛·博多湾·唐军“博多监管府”
黎明前的博多湾,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新建的“博多监管府”坐落在博多旧港区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地上,用原木和夯土匆忙构筑的围墙圈起了一片营地。这里驻扎着冯崇留下的一都唐军精锐,负责监督倭国对马、壹岐等地的赔款物资转运,同时监控九州局势。营地中央飘扬着大唐的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象征着帝国在此地的权威。
营地内,大部分士兵还在沉睡,只有少数哨兵在围墙上和营门口警戒。连续多日的平静,让紧绷的神经难免有些松懈。毕竟,在唐军主力强大的武力威慑和藤原仲麻吕的残酷镇压下,九州似乎已经“臣服”。
然而,平静的海面之下,炽热的岩浆正在奔涌!
距离监管府不到两里的一片茂密山林中,无数双充满刻骨仇恨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那灯火稀疏的唐军营寨。为首一人,身材矮壮,皮肤黝黑,脸上涂着象征隼人族的靛青色纹路,正是萨摩隼人豪族岛津雄的弟弟,岛津猛!他身旁,则是对马守藤原广嗣的旧部武士首领,小野道明。两人身后,是近千名由萨摩隼人、对马守残部、以及被藤原家暴政逼得走投无路的九州浪人、农夫组成的队伍!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精良的大食弯刀、有简陋的竹枪、柴刀,甚至削尖的木棍,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毁灭的火焰!
“岛津大人,小野大人,”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两人身边,正是藤原仲麻吕派来“监督”平乱、实则伺机制造更大混乱的“影”忍头目,“‘监国’大人有令,务必在冯崇舰队返航前,拔除这颗钉子!让唐人知道,九州男儿的血性未冷!时机已到,唐军最懈怠之时!”
小野道明看着远处寂静的唐营,眼中闪烁着为旧主复仇的疯狂,低吼道:“藤原仲麻吕那个国贼,以为用我们的血就能平息唐人的怒火?做梦!今夜,就用唐狗的血,祭奠广嗣大人和无数枉死的九州冤魂!让唐人知道,九州永不屈服!”
岛津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野兽般的狞笑:“隼人的子孙,从不知道什么叫屈服!杀光唐狗!夺回我们的土地!让博多湾变成他们的坟场!动手!”
呜——!
一声凄厉的海螺号角声,如同鬼哭,猛地划破了博多湾黎明前的死寂!
“板载!杀光唐狗!”
“诛国贼!拒唐寇!”
如同压抑已久的山洪爆发!近千名叛军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潮水般从山林中狂涌而出!毫无章法,却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扑向毫无防备的唐军监管府!
“敌袭!敌袭——!” 围墙上警戒的唐军哨兵发出撕心裂肺的警报!示警的铜锣被疯狂敲响!
噗噗噗!数支从黑暗中射来的隼人毒箭,瞬间将哨兵射落墙头!
叛军如同蚂蚁般涌到简陋的木墙下,用简陋的梯子、甚至人叠人的方式,疯狂地向上攀爬!更有悍不畏死的隼人战士,用粗大的树干狠狠撞击着营门!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
营内瞬间炸锅!被惊醒的唐军士兵匆忙抓起武器,在军官的怒吼下奔向各自的防御位置。训练有素的唐军展现出极强的应变能力,弓箭手迅速登上望楼和围墙内侧的土台,弓弦震响,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攀爬的叛军!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墙头跌落。
“结阵!守住营门!” 留守的都尉王方翼,一名跟随冯崇征战多年的悍将,身披铁甲,手持横刀,怒吼着带领一队重甲长枪兵堵在了摇摇欲坠的营门内侧。
轰隆!
一声巨响!营门终于被撞开!手持各式武器的叛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嚎叫着冲了进来!迎接他们的,是唐军长枪兵森然如林的锋利枪尖!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瞬间被数支长矛洞穿!惨叫声和怒吼声混杂在一起!但后面的叛军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地向前涌!他们人数太多了!而且悍不畏死!隼人战士的毒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射向唐军,不断有唐军士兵闷哼着倒下。
“杀!一个不留!” 小野道明挥舞着太刀,状若疯虎,带着藤原广嗣的旧部武士,这些装备相对精良、武艺高强的核心力量,狠狠撞向唐军的长枪阵!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唐军的阵线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武士的亡命冲击下,开始松动!
更阴险的是那些混在乱军中的“影”忍!他们如同毒蛇,利用混乱的战场环境,用淬毒的手里剑、吹箭,甚至伪装成伤兵突然暴起,专门刺杀唐军的军官和关键位置的弓弩手!王方翼身边的一名亲兵,就是被一个从阴影中扑出的“影”忍用短刀割开了喉咙!
“混账!” 王方翼目眦欲裂,横刀如电,将一个扑到眼前的隼人战士连人带刀劈成两半!他环顾四周,心不断下沉。营地多处起火,叛军已经涌入了大半,唐军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伤亡急剧增加!叛军的疯狂远超预计,其中更混杂着训练有素的武士和阴险的忍者!
“死战!报效国家!” 王方翼发出绝望的怒吼,带领最后的亲兵,如同礁石般死死顶在营地的核心区域——存放部分赔款物资和文书的库房前。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援军了。冯崇将军的舰队,此刻应该还在茫茫大海之上。九州,这个看似被征服的土地,终于露出了它桀骜不驯、布满荆棘的狰狞面目!
奈良·藤原“监国”府邸
“报——!” 凄厉的呼喊声打破了府邸黎明前的死寂,一名浑身浴血、面无人色的信使连滚爬爬地冲入殿中,扑倒在地,“大…大人!九州急报!对马守余孽小野道明勾结萨摩隼人岛津猛,纠集近千叛军,于黎明前突袭博多监管府!留守唐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王都尉…王都尉率部死守库房,但…但叛军势大,且有…有疑似忍者助战!博多…博多危矣!叛军打出了‘诛国贼、拒唐寇’的旗号!”
“噗——!” 刚刚因石见银山噩耗而元气大伤的藤原仲麻吕,听到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栽倒!他派“影”忍去九州,是为了清除隐患,是为了震慑!不是让他们去煽动叛乱、火烧眉毛地去捅唐军这个马蜂窝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还有小野道明、岛津猛…这群不知死活的莽夫!他们这是要把藤原家、把整个倭国彻底拖进地狱!
“废物!都是废物!” 藤原仲麻吕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影呢?派去九州的‘影’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叛乱发生!为什么!” 他抓起案几上的砚台,狠狠砸向报信的信使,信使惨叫一声,头破血流地瘫倒在地。
“大…大人息怒…” 旁边的老臣吓得面如土色,“现在…现在当务之急是…”
“当务之急?” 藤原仲麻吕惨笑着,眼中是困兽般的疯狂,“冯崇的舰队随时可能返航!博多监管府被袭,留守唐军若全军覆没…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藤原家最后一丝价值也没了!意味着唐人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把整个九州、把奈良、把整个大和…碾为齑粉!”
他猛地站直身体,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歇斯底里的潮红,声音尖利如同夜枭:“传我‘监国’令!九州各令制国,所有在籍武士、兵卒、青壮!即刻放下一切,驰援博多!剿灭叛匪!凡有延误者,斩!凡有通匪者,族诛!告诉那些豪族,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要么提着叛匪的头颅来见我!要么…就等着唐人的怒火把他们烧成灰烬!”
他死死盯着东方天际那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仿佛看到了冯崇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舰队正乘风破浪而来,也看到了九州岛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熊熊烽火。藤原仲麻吕的身体因恐惧和疯狂而剧烈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迹。他嘶哑地低吼,如同诅咒:“快!要快!在冯崇回来之前…把叛乱…把证据…都抹掉!一定要…抹掉!” 九州惊雷已炸响,藤原家的丧钟,正在被自己亲手敲响!
金山岛·南方丛林边缘·金山卫前哨营地
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茂密树冠的层层阻隔,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腐烂的枝叶和泥土的气息。李忠站在新建的简易哨卡木墙上,眉头紧锁,眺望着南方那片更加幽深、仿佛亘古未开的墨绿色丛林海洋。这片被土人称为“噬火之林”的禁区,连最勇敢的库卡族猎人都不敢轻易深入。
“忠哥,派出去的第三支探路小队…还是没回来。” 副手,唐军老府兵出身的张振,脸色凝重地走到李忠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和之前两队一样,进了那片林子深处…就彻底没了声息。”
李忠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明光铠的甲片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刚毅的脸上,新添了一道被丛林毒藤划破的浅浅血痕。黑蛇部落的覆灭并未带来持久的安宁,这片南方丛林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食火部落的传说,像阴影般笼罩在每个金山卫士兵的心头。
“大人!大人!有发现!” 一个充满惊惶的呼喊声从营地门口传来。两名浑身污泥、脸上带着极度恐惧神情的金山卫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烟火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味!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李忠和张振立刻迎了上去。
“死…死了!都死了!” 其中一个士兵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指着南方的丛林,“怪物!是怪物!会喷火的怪物!”
“冷静!说清楚!” 李忠沉声喝道,一股无形的威压让那士兵稍微镇定了一些。
“回…回指挥使大人!” 士兵喘着粗气,脸上残留着极度的恐惧,“我们小队…按您的吩咐…沿着上次发现的溪流往南探…没敢太深入…就在那片长满红色怪藤的林子里…突然…突然就着了火!”
“着火?” 张振一愣,“是踩到陷阱了?”
“不…不是!” 士兵拼命摇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是…是从林子里…喷出来的火!像…像毒蛇吐信!红色的!好长!好快!沾到身上就着!扑都扑不灭!石头…石头!他们用石头砸我们!还有吹筒…吹出来带火的针!阿强…阿强被那火喷个正着…整个人…整个人瞬间就烧成了火球!惨叫…那叫声…” 士兵说不下去了,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另一个士兵也带着哭腔补充:“那火…邪门!水浇上去…火势反而更大!还有烟…吸进去一点就头晕眼花!我们两个离得远…拼命跑…才…才捡了条命回来!” 他指着自己焦黑一片的皮甲边缘,心有余悸。
喷火?不惧水的邪火?带火的吹针?
李忠和张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凝重。这绝非寻常的土人陷阱!也超出了他们对丛林部族的认知!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李忠追问。
“没…没看清!太快了!就看到一些矮小的影子…在林子里一闪就不见了!像…像猴子!但绝对是活人!” 士兵肯定地说。
“噬火之林…食火部落…” 李忠喃喃自语,望着那片幽深、死寂的丛林,第一次感到了棘手。这不是黑蛇那种靠蛮力和凶悍的对手。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他来自后世的知识告诉他,自然界存在能自燃的物质,也存在一些特殊的矿物粉末遇水能剧烈燃烧甚至爆炸。但能将这种“火”运用在战斗中,形成类似“喷火”的效果…这食火部落,恐怕掌握着某种超出常理、却又在自然规律之内的诡异力量。
“传令!” 李忠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前哨营地,即刻起提升至最高戒备!加派双倍明暗哨!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南方那片红色藤蔓区域!所有饮水食物,必须严格检查!张振,你亲自带一队人,收集所有关于食火部落的传说,特别是关于‘火’的!还有,立刻派人飞马回报金山堡秦都督!将此间异状,详细禀明!”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告诉秦大哥,南方有变,恐非寻常蛮族!需早做绸缪!金山卫,遇到了真正的硬骨头!”
未知的威胁,如同丛林深处弥漫的毒瘴,悄然笼罩了金山卫南拓的脚步。李忠知道,征服这片富饶岛屿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和艰难。
长安·紫宸殿
巨大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驱散着夏日的暑热。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巨大的《寰宇坤舆图》悬挂在侧,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帝国的疆域和四方的动态。
李琰身着常服,立于图前,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吐蕃高原新标注的“象雄故地”、安西方向的“木鹿城”、倭国“九州岛”以及遥远的“金山岛”。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金山岛南端那片被朱砂特意圈出、标注着“食火之林”的区域上。案头,放着秦川刚刚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喷吐邪火?不惧水浇?沾之即燃,焚身蚀骨?” 李琰轻声念着密报中的描述,眉头微蹙。他来自后世,自然不会被“巫术”吓倒。这描述,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几种可能:喷射燃烧的猛火油、遇空气自燃的白磷,或者某种混合了易燃矿物的粉末通过吹管喷射遇氧爆燃…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食火部落”掌握了相当危险的、基于自然物质的“原始化学武器”!这绝非寻常土着!
“陛下,” 上官婉儿侍立在侧,她刚刚为李琰解读了秦川密报中关于李跃在国子监表现的喜讯,此刻也看到了食火部落的异状,秀眉微颦,“金山岛孤悬海外,瘴疠丛生,土人凶悍诡谲。秦都督与李忠将军虽已站稳脚跟,然此‘食火’之患,恐非武力强攻可速解。若其火器果真如此诡异,贸然进剿,恐伤亡惨重,动摇新拓之地根基。”
李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舆图上金山岛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婉儿所言极是。丛林作战,本就凶险异常,再添此等未知之火器,硬拼非上策。” 他踱了两步,嘴角勾起一丝运筹帷幄的弧度,“秦川在奏报中提及,李忠已下令严守,详查传说。这很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传朕旨意:”
“其一,命将作监火器署,即刻抽调精通猛火油、硝石硫磺等物性的巧匠,携带相关典籍、防护器具及试验物料,由百骑司精锐护送,以最快速度赶赴金山堡!协助秦川、李忠探究此‘邪火’根源及克制之法!”
“其二,命太医署选派熟悉瘴疠解毒、擅长外伤火毒之良医,携带大量相关药材,随队前往!务必保障将士安全!”
“其三,敕令秦川,对食火部落,暂以探查、封锁、威慑为主,非有十足把握或遭其主动大举进犯,不得贸然深入其巢穴!首要之务,是稳固已拓之地,编练土兵,修筑道路堡垒,以守代攻!待火器署匠人抵达,查明究竟,再图后计!”
“其四,李忠所部,凡有遭遇食火部落袭击之幸存者,无论军阶,即刻妥善安置,详细记录其见闻感受,尤其注意火毒症状、残留气味等细节,供匠人与医者参详!”
“其五,着令百骑司南方分支,动用一切手段,搜集金山岛及周边岛屿关于‘火’、‘不灭之火’、‘食火人’之传说异闻,速报长安与金山堡!”
一道道旨意清晰明确,既有对前线将士的关怀与保护,又有对未知威胁的谨慎探究,更动用了帝国最顶尖的技术力量进行专项破解。李琰深知,在完全陌生的自然环境和未知的敌人面前,来自后世的“先知”优势是有限的,必须依靠这个时代专业人才的力量进行科学的分析和应对。这食火部落的“火”,既是威胁,也可能蕴含着某种意想不到的机遇。
“陛下思虑周全,处置得当。” 阿史那云的声音响起,她今日一身飒爽的胡服,刚从讲武堂巡视归来,“丛林诡谲,非草原可比。以静制动,待查清虚实,再以雷霆击之,方为上策。臣妾观秦都督与李忠将军皆非莽撞之人,又有陛下旨意,当能稳住阵脚。”
李琰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舆图,掠过木鹿城和九州岛的位置,眼神变得深邃。安西的烽火,九州的惊雷,金山的异火…帝国的边疆,从未平静。他这位执棋者,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报——!” 一名内侍急趋入殿,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三根黑色羽毛、封口盖着特殊火漆的密信,“陛下!逻些急报!百骑司‘雪域鹞鹰’密奏!”
李琰眼神一凝。三根黑羽,代表最高等级机密!他立刻接过,拆开火漆。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是用特殊的药水书写,需在烛火上微烤方能显现:
“象雄王印、雍仲圣物已入红宫。赞普志骄,然其西南用兵,损耗亦巨。安西故人问:吐蕃西南之利,可分一杯羹否?鹞鹰伏乞圣裁。”
李琰看着信笺上那行在烛火下渐渐浮现的文字,尤其是“安西故人”四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走到烛台旁,将信笺一角靠近火焰,看着那行字迹在火光中彻底化为青烟消散。
“分一杯羹?” 李琰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赤松德赞啊赤松德赞,你自以为吞并象雄,手握圣物,便可高枕无忧,剑指西南?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吐蕃的西南之利,早已有人替你惦记着了。这杯羹…朕不仅要分,还要分最大、最肥美的那一块!”
他转身,目光炯炯地看向上官婉儿和阿史那云:“婉儿,拟旨。云儿,召苏定方之子、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苏海政即刻入宫觐见!朕有要事相商!” 帝国的棋局,在遥远的雪域高原,悄然落下了一枚关键的子。波斯的水门烈焰,九州的叛乱惊雷,金山的食火异闻,高原的无声博弈…寰宇一统的征途上,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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