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这个词轻飘飘的,毫无分量。更像是又一个漫长、粘稠的黑夜,用它冰冷滑腻的触手,悄然拉开了序幕。我下意识地回头,目光穿透沉重的门扉,仿佛还能看见几分钟前,那原告席空荡荡的位置——冰冷、拒绝、嘲弄着一切寻求真相的徒劳。周绾最后那抹僵硬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孤影,在视网膜上留下惨白的灼痕。
身旁涌过退庭的人潮,低语汇成模糊的嗡鸣。我顺着这股不由分说的推力,挪动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下法院冰冷的大理石台阶。阳光刺眼,晒在脸上毫无暖意,反而有种暴露无遗的寒意。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车辆鸣笛、人声嘈杂,是活着的证明,也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我必须回去。不是回宿舍,也不是回那个早已空寂冰冷的所谓“家”。是回到那个地方——那间深埋在地底、被福尔马林和死亡气息浸透的太平间值班室。
推开那扇沉闷的、仿佛吸饱了地下湿气的铁门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有机体腐败残留的冰冷气味猛地灌入鼻腔。灯光惨白,毫无生气地涂抹在瓷砖墙面上,映得人脸色青灰。室内死寂,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在管道里持续回响,单调得令人心慌。昨夜逃离时的狼藉依旧——椅子歪倒,散落的纸张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过,铺满地面。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午夜三点停尸柜里那阵绝望敲击的余震。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牢牢钉在值班桌的正上方。
那页泛黄、边缘卷曲的纸质值班表。
昨夜,它上面代表昨夜当班者的名字位置,原本是……空的。一个吞噬了护士长林夜、让整个医院底层讳莫如深的诅咒空白。而现在,那空白处,赫然填着两个深褐近黑的字迹——
周绾。
那不是墨水。颜色太过浓稠、不均匀,边缘微微凝结凸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质感。
胃里那点虚幻的“松动”感瞬间粉碎,冰冷的石块再次凝固、膨胀,沉甸甸地坠下去。
血。这字是用血写的。
是我的名字。
我的血?
仿佛为了呼应这个名字带来的冰冷恐惧,左锁骨下方,皮肤深处,那枚小小的植入芯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摁进皮肉骨髓!剧痛让我眼前一黑,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手指死死抵住剧痛的来源——那块皮肤下的硬物。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熔岩上,激荡出尖锐的、贯穿神经的痛楚。
就在这时,白大褂胸前口袋里,某样坚硬的物体骤然开始高频震颤!
嗡——嗡——嗡——
频率急促得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是姐姐周晴留下的那支旧式量子钢笔!它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疯狂跳动、震动!一股无形的电流般的链接感瞬间贯通——锁骨下的芯片灼痛与钢笔的疯狂震颤,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律的方式紧密地共振起来!
嗡鸣声在死寂的值班室里异常刺耳,几乎盖过了通风管的低吼。
芯片的灼痛和钢笔的震颤在体内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痛楚的桥梁。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和后背的衣衫。我咬着牙,强迫自己站直,颤抖的手指伸进口袋,死死攥住了那支滚烫、如同活物般挣扎不休的钢笔。它的震颤传递到手臂,连带着骨头都在嗡嗡作响。指尖触碰到笔帽顶端冰凉的金属玫瑰徽记,那徽记的形状,竟与我锁骨下条形码的某个扭曲片段诡异地重叠。
不!不能去想!不能去回忆那张教授胸腔里由二十八颗心脏拼成的机械核心!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我必须做点什么,转移这该死的共振!目光慌不择路地扫过狼藉的值班室,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台被帆布半遮半掩的、早已废弃的旧式液力升降尸台。粗笨的金属支架锈迹斑斑,导轨上的油污混合着灰尘,凝固成黑褐色的硬壳。它曾是转移大体老师的主要工具,如今被更先进的设备取代,像个被遗忘的、充满铁腥味的史前巨兽残骸。
也许是潜意识里护士的职业本能作祟,也许是剧痛下的慌不择路。我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手指混乱地在布满灰尘和可疑污渍的控制面板上摸索。几个泛黄的按钮标签模糊不堪。管不了那么多了!强烈的、想要打断体内那恐怖共振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指尖胡乱地、用力地戳向其中一个凹陷下去的绿色按钮!
嗤——嘎吱——!
锈蚀严重的液压系统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沉重的升降台面猛地、剧烈地向下一沉!紧接着,伴随着更加沉闷的液压缸加压声和锈蚀铰链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布满陈旧污渍的金属平台,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向上抬升起来!导轨上积累的厚厚灰尘簌簌落下。
就在这破旧机械启动的刺耳噪音中,体内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恐怖共振,竟真的如同被粗暴打断的音叉,骤然平息!
锁骨下的灼痛猛地退潮,只留下深层的麻木和一丝隐痛。口袋里疯狂震颤的钢笔,也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金属外壳残留的微弱温热。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废弃升降台持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在值班室里回荡。
一种冰冷的、比刚才共振更甚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爬上后颈。太巧了。这平息来得太突兀、太刻意了!
像……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开关!
为了验证什么?或者……引诱我去操作它?
我的视线死死盯住那缓慢抬升、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就在它的导轨末端,靠近冰冷墙壁的阴影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在闪烁?在惨白的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
是什么?
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手指带着一种抗拒又无法自控的颤抖,伸向那靠近墙壁的、升降台结构最复杂的连接部位。布满陈年油脂灰尘的铁架冰冷刺骨。指尖在油腻的钢梁缝隙间艰难地摸索。黏腻、冰冷、令人作呕的触感。
突然!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嵌在结构深处的、异常冰冷坚硬、边缘光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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