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坐在派出所值班室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搪瓷杯沿,杯里的菊花茶凉透了也没喝几口。
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卷着打旋,落在警车的引擎盖上,发出轻得像叹息的声响。
穿藏蓝色警服的年轻人刚整理完案卷,把钢笔别回胸前时,金属扣蹭过肩章,带出细微的“咔嗒”声——那是顾十七高中同学林野,去年刚从省警校毕业,脸上还带着没褪干净的学生气。
“我们所今年招了个北大的。”林野端起自己的保温杯,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语气里藏不住对母校的骄傲,“你都不知道现在警校卷成什么样,省厅直属的岗位,行测没上75分连面都见不着,申论更是要写得又红又专。”
他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份招生简章,摊在顾十七面前,“你看这分数线,比有些985还高,现在想当警察,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顾十七的目光扫过那张印着警徽的纸,指尖在“全日制本科及以上”几个字上顿了顿,忽然嗤笑一声。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茶水晃出细碎的涟漪:“分数线高不代表教育好,林野,你有没有想过,学历这东西,从根儿上就是私有制的产物?”
林野刚喝进去的热水差点呛出来,他放下杯子,诧异的眼神在顾十七脸上转了两圈:“你这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警校教的是纪律和责任,跟私有制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看的书乱七八糟,是你没往深了想。”
顾十七身体往前倾了倾,路灯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你觉得现在找工作为什么要卷学历?就说你这份工作,除了法律条文和基础警务技能,需要你在警校学四年吗?高中毕业后集中培训三个月,再跟着老民警实习半年,是不是照样能上岗?”
林野皱着眉反驳:“那不一样,警校教的不光是技能,还有法律知识和职业素养,这些都需要系统学习。而且现在犯罪手段越来越复杂,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根本应对不了。”
“职业素养?法律知识?”顾十七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带着点嘲讽,“我问你,你在警校学的那些东西,是为了保护老百姓,还是为了维护现有的社会秩序?而这个社会秩序,又是谁制定的?”他没等林野回答,就自顾自往下说,“是资本家。学校和教育,从一开始就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工具,用来筛选能给他们打工的人,顺便把那些‘不合格’的人排除在外,制造失业人口。你想啊,要是人人都能轻松找到工作,资本家还怎么压低工资?怎么让工人心甘情愿地加班?”
林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你这说法也太极端了。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成长,让人拥有更多选择,怎么就成了剥削工具?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他们省吃俭用供我上大学,就是希望我能有个好前程,这跟资本家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顾十七拿起桌上的招生简章,指尖在纸面上划过,“你爸妈是工人,他们的工资是谁给的?是资本家。资本家给他们发工资,然后他们再把工资拿出来给你交学费,本质上就是资本家把本该用于教育的成本,转嫁给了工人家庭。你以为你上大学是靠自己努力?错了,你是在用你爸妈被剥削的剩余价值,买一张进入剥削体系的门票。”
他顿了顿,喝了口凉掉的菊花茶,继续说道:“大部分工作根本不需要高学历,就像超市收银员,只要认识字、会用扫码枪就行,用得着大专学历吗?还有流水线工人,培训一个星期就能上手,为什么现在招聘要求里都要写‘高中及以上学历’?就是为了提高门槛,让更多人找不到工作,这样资本家才能挑挑拣拣,用最低的工资雇最听话的人。”
林野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实习时遇到的一个案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工,在工地摔断了腿,老板不仅不赔钱,还说他“没文化、笨手笨脚”,活该出事。当时他还觉得是老板没良心,现在听顾十七这么一说,心里忽然有点发堵。
“你知道为什么教育成本越来越高吗?”顾十七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因为资本家根本不想承担教育费用。他们希望工人自己掏钱培养孩子,然后再把孩子送到工厂里打工,这样他们就能省去一大笔成本。而且教育成本越高,工人家庭就越不敢生孩子,时间长了,劳动力就会短缺,到时候资本家又会喊着‘用工荒’,却不愿意提高工资,也不愿意承担教育费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资本论》,封面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我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后来翻这本书,才发现马克思早就说过了。他说,工人阶级的教育费用,应该计入生产成本,由资本家来承担。可现在呢?工人不仅要自己交学费,还要面对越来越高的房价、医疗费,连生孩子都要考虑能不能养得起。”
林野看着那本《资本论》,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家里没钱,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了。当时他还不懂为什么,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因为孩子不努力,而是因为教育成本已经压得普通家庭喘不过气了。
“你说我国的教育现在资本主义化,是不是太绝对了?”林野轻声问道,语气里少了些反驳,多了些困惑,“国家不是一直在推进义务教育吗?还有贫困生补助,这些不都是在保障教育公平吗?”
“义务教育是免费了,可课外辅导费呢?学区房呢?”顾十七反问,“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是上不起辅导班,买不起学区房,就算能上初中、高中,也很难考上好大学。而资本家的孩子,从小就能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后轻松进入上层社会,这就是变相的阶级固化。”
他把《资本论》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马克思说,教育应该是培养人的全面发展,而不是培养只会打工的机器。可现在的教育呢?从小学到大学,都在教你怎么考试,怎么找好工作,怎么给资本家创造更多的价值。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教育,而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培训。”
窗外的风更大了,把值班室的窗户吹得“哐哐”响。林野起身去关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他想起自己在警校时的誓言,想起穿上警服时的骄傲,可现在听顾十七这么一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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