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雪总比别处更烈,鹅毛似的雪花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碴子。陆瑾的阳火剑在身前划出片暖光,将风雪挡在外面,光里能看见红丝絮织成的细网,正顺着他们的脚印往远处蔓延,网眼的守环纹路在雪地里闪闪发亮,像给后来人留下的路标。
阿竹把小册子裹在棉袄里,纸页上刚记下新发现:“混合城的城墙是活的,会吸收经过者的炁,每块砖都刻着两种纹路——玄天门的镜界纹和三一门的守环纹,像在互相吞噬,又像在互相滋养。”他的笔尖冻得发僵,却依旧写得认真,字里行间带着股热气,是从胸口哈出的。
“师兄,你看那些城砖。”阿竹指着远处的城墙,雪落在砖上,竟被砖面吸收了,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砖体,砖缝里渗出些红色的汁液,像血,“异管处的卷宗说,活砖要用守心人的炁才能软化,要是用了邪祟的炁,就会变得比钢铁还硬。”
陆瑾的莲花佩突然发烫,玉佩的光芒穿透棉袄,在雪地上映出个淡淡的莲花影,影子弹跳着,指向混合城的东门。“东门的守将,应该是‘自己人’。”他想起沈砚临终前的话,混合城是玄天门与三一门的混合体,里面既有邪祟,也有被执念困住的守心人,“红丝絮在给我们引路,跟着它走。”
雪地里突然传来铃铛声,清脆得像冰裂。阿竹的药篓剧烈晃动,里面的阳藿草纷纷直立,草叶指向左侧的树林——那里的雪地上,蹲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对着他们笑,手里拿着串银铃铛,铃铛上的花纹,是三一门的守环。
“是湘西那个女童!”阿竹的守环差点散了,他认出那串铃铛,是女童娘的遗物,“她怎么会在这?”
女童的笑脸突然扭曲,皮肤下浮现出墨绿色的纹路,正是银鳞蛇的鳞片,铃铛声也变得尖锐,像无数根针,刺得人太阳穴发疼:“陆瑾哥哥,我娘在城里等你呢,她说只要你把莲花佩给她,她就能活过来了。”
陆瑾的阳火剑劈向女童,剑光却穿体而过——那是个镜影!镜影的身后,钻出无数条银色的蛇尾,像鞭子般抽向他们,蛇尾上的鳞片在雪光中闪闪发亮,正是银鳞蛇王的余孽。
“是‘镜心’的碎片!”陆瑾的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阳火顺着红丝絮蔓延,烧得蛇尾滋滋作响,“沈砚死后,镜心碎成了七片,散落在混合城周围,每片碎片都能制造幻境,模仿最让人牵挂的人!”
阿竹的守环护住两人,金光中,他掏出片干枯的阳藿草,是从三一门带来的,草叶的清苦气息瞬间冲散了铃铛的尖锐:“假的女童怕阳藿草!她娘早就被红丝絮救了,现在在异管处当文书,昨天还托人捎了封信,说女童在三一门学认字呢!”
镜影的蛇尾突然萎缩,化作无数银色的粉末,被风吹散。女童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对着他们挥挥手,化作道红光,钻进陆瑾的莲花佩里——那是镜心的一片碎片,终于找到了归宿。
混合城的东门越来越近,城门上的守环纹路突然亮起,与陆瑾的莲花佩产生共鸣,发出温暖的光。城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个穿三一门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枣木杖,杖头刻着半朵莲花,正是陆瑾从未见过的师父,左若童的师兄,左明远。
“总算把你们等来了。”左明远的枣木杖在地上顿了顿,杖头的莲花与陆瑾的玉佩相呼应,“混合城里的‘守将’,一半是玄天门的邪祟,一半是被镜心碎片困住的守心人。我守着东门,就是为了等能分清‘真’与‘假’的人。”
他的炁很柔和,像左若童,又带着股久经风霜的沉稳。阿竹的小册子突然自动翻开,掉出片银杏叶,是从龙虎山带来的,叶面上的纹路,竟与左明远的枣木杖纹路一模一样。
“师父常提起您,说您当年为了保护三一门的弟子,主动走进玄天门,再也没出来。”陆瑾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左若童的手札里,总在提到“师兄”时,字迹会格外温柔,“您被困在混合城,三十年了?”
左明远的眼睛亮了亮,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手札,封面写着“逆生三重补注”,正是左若童手札缺失的那部分:“我在城里,把逆生三重和玄天门的镜界术融合了,创出套新功法,叫‘守镜功’,既能守住本心,又能照出邪祟的真身。”
他翻开手札,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手印,手印的中心,是个小小的“真”字:“混合城的城主,是‘大人’的核心残魂,它能模仿任何人的样子,连炁都分毫不差,只有这个手印,能让它露出真身——它最怕‘真’。”
城门突然剧烈震动,西面传来阵震天的鼓声,鼓点沉重,像敲在人的心脏上。左明远的脸色沉了下去:“是西城门的守将,被城主控制了,他在召集城里的邪祟,想把我们困在东门!”
雪地里的红丝絮突然竖起,像无数条红色的警戒线,线外传来阵阵嘶吼,显然有大批邪祟正在靠近。阿竹的阳藿草在药篓里剧烈摇晃,草叶指向城内的钟楼,那里的钟声突然响起,与鼓声相和,形成种诡异的节奏,听着让人头晕目眩。
“是‘乱心音’!”左明远的枣木杖在地上划出个守环,金光将三人护在里面,“城主想用鼓声和钟声,扰乱我们的炁,让守镜功失效!”
陆瑾的莲花佩贴在守环上,玉佩的光芒与金光交织,形成个更坚固的屏障。他想起左若童说过的“守心即守声”,闭上眼,用心感受红丝絮的震动——那些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震动,像三一门的练拳声、龙虎山的钟声、异管处的号角声,慢慢盖过了诡异的鼓点和钟声。
“它怕真实的声音!”陆瑾的阳火剑突然出鞘,剑光劈开守环,冲向靠近的邪祟,“只要我们的炁里带着真实的记忆,乱心音就伤不了我们!”
邪祟的真身是些扭曲的影子,被剑光劈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影子里映出些破碎的画面——被它们吞噬的守心人的记忆,有练拳时的汗水,有离别时的眼泪,有芝麻糕的甜香。这些画面遇到阳火,纷纷化作光点,融入红丝絮,像被救赎的灵魂。
左明远的枣木杖化作道金光,缠住西城门的守将——那是个穿气门服饰的老者,脸上刻着双瞳蛇的纹身,正是气门的最后一代门主,被镜心碎片控制了。“老伙计,醒醒吧!”左明远的炁顺着枣木杖注入老者体内,“你当年答应过我,要一起守着三一门的后山,你忘了?”
老者的身体剧烈颤抖,双瞳蛇的纹身渐渐褪色,露出下面的守环印记——原来他年轻时,也是三一门的弟子,后来才入了气门。“明远……”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贪镜心的力量……”
镜心的碎片从他体内钻出,化作道黑影,冲向混合城的中心——那里的城主府,正是“大人”核心残魂的藏身地。左明远的枣木杖及时挡住黑影,杖头的莲花与陆瑾的玉佩相呼应,金光中,黑影露出真面目,是片黑色的镜子碎片,边缘锋利,像能割破所有记忆。
“城主府的镜子,是用所有镜心碎片拼成的,只要打碎镜子,‘大人’的残魂就会彻底消散。”左明远的手札突然飞向阿竹,“守镜功的最后一页,是让你们去的,我老了,守不住这东门了。”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枣木杖掉在地上,化作根普通的木头,只有杖头的莲花还在发光,融入陆瑾的莲花佩里。左明远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告诉若童,我没给三一门丢脸……”
阿竹捡起手札,最后一页的手印旁边,写着行小字:“镜是心的影,影是心的镜,破镜先破执,守心即守镜。”字迹的墨迹未干,像刚写的,带着股左明远独有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
混合城的东门在左明远消散后,开始缓缓关闭。陆瑾的莲花佩发出强烈的光芒,暂时稳住了城门,他看着阿竹,眼神里带着托付:“你守在这里,用守镜功护住剩下的守心人,我去城主府。”
“师兄,我跟你去!”阿竹的守环在掌心亮起,里面裹着片阳藿草、颗桂花、半块芝麻糕,都是些真实的信物,“守镜功说,破镜要两个人,一个照影,一个碎镜,缺一不可。”
沈落雁带着异管处的人赶到,她的手臂上多了道新的伤口,缠着红丝絮,显然刚从别的城门赶来:“北门和南门的守将都醒了,我们能守住!你们快去城主府,镜子的光芒越来越强,再不去,城里的守心人就要被吸成空壳了!”
陆瑾和阿竹冲进混合城的中心,街道两旁的建筑一半是三一门的样式,一半是玄天门的诡异风格,像两个世界被强行缝在了一起。城主府的大门是用整块黑曜石做的,上面刻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身影,身影的脸上,却戴着银鳞蛇的面具。
“进来吧,陆瑾,阿竹。”镜子里的身影开口说话,声音是“大人”的,却带着陆瑾和阿竹的语气,“你们心里的遗憾,我都能补。陆瑾可以回到黑风口,救下所有百姓;阿竹可以回到刚入三一门的时候,让左若童亲自教你练拳,多好。”
镜子里的画面开始流动,陆瑾看到自己在黑风口救下了所有人,左若童笑着拍他的肩膀;阿竹看到自己练会了最完美的守环,陆瑾把阳火剑送给了他。这些画面太真实了,带着温暖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是假的!”阿竹的守环突然撞上镜子,守环里的信物发出强烈的光,镜子里的画面瞬间扭曲,“真实的遗憾里,才有真实的牵挂!我练不会守环的时候,师兄会骂我笨,却会偷偷给我留芝麻糕;左若童师父会罚我扫地,却会在夜里帮我揉肿了的手!这些不完美,才是真的!”
陆瑾的阳火剑刺穿镜子,剑光里带着他所有的记忆——练拳时的疼,离别时的苦,守护时的暖。镜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纹里渗出些金色的液体,正是镜心的精华,被红丝絮吸收了。
“大人”的核心残魂从镜子里钻出,是团巨大的黑雾,黑雾里裹着无数面小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个守心人的遗憾。“你们赢不了!”黑雾发出愤怒的嘶吼,“只要还有人会遗憾,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莲花佩突然飞离陆瑾的脖子,悬在黑雾上方,玉佩的光芒与红丝絮交织,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守镜功手印。阿竹的守环与手印相呼应,守环里的信物化作道金光,射向黑雾的中心——那里的镜子碎片,正拼尽全力想重新组成完整的镜子。
“遗憾不是你的养料,是我们的燃料!”陆瑾的阳火剑与阿竹的守环合并,金光中,他们想起所有守护过的人,所有经历过的事,所有带着遗憾却依旧温暖的瞬间,“我们带着遗憾往前走,带着牵挂活下去,这才是对‘守’字最好的解释!”
黑雾在金光中剧烈翻滚,镜子碎片纷纷碎裂,露出里面的守心人——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被执念困住了,此刻在金光的照耀下,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释然和坚定。
混合城开始剧烈震动,活砖纷纷脱落,露出下面普通的砖石,玄天门的镜界纹路渐渐褪色,被三一门的守环纹路覆盖,像邪祟终于被正义吞噬。“大人”的核心残魂发出最后的嘶吼,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红丝絮彻底吸收,再也没了痕迹。
当陆瑾和阿竹冲出城主府时,混合城已经变成了座普通的古城,城墙上的守环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心灯在同时燃烧。左明远的枣木杖掉在城门口,杖头的莲花已经彻底融入陆瑾的莲花佩,玉佩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映出所有守心人的笑脸。
沈落雁带着守心人们走过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件信物,有芝麻糕、有阳藿草、有守环符,都是些真实的、带着记忆的东西。“异管处的人在城外发现了新的红丝絮,通向更远的北方,那里的雪地里,有座更大的城,城墙上的纹路,是守环和镜界的混合体,只是更古老,更复杂。”
阿竹的手札在这时自动翻开,新的一页上,慢慢浮现出左明远的字迹:“守镜之路,没有终点,心之所向,即是归途。”字迹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北方的雪山,像个未完待续的路标。
陆瑾把莲花佩重新戴在脖子上,玉佩的光芒与红丝絮交织,在雪地上铺成条通往北方的路。他的阳火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光刺破暮色,照亮了前方的雪山——那里的云雾中,隐约有座城的轮廓,比混合城更大,更神秘,城墙上的纹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在等待新的挑战者,又像在等待被救赎的灵魂。
阿竹的药篓里,阳藿草突然抽出新叶,叶尖指向雪山,草叶上的露珠映出些破碎的画面:城里的守将,是个穿三一门道袍的女子,手里拿着半块莲花佩,正对着他们的方向,轻轻招手,像在说“欢迎回家”,又像在说“准备好挑战了吗”,像个跨越了时光的邀请。
他们往北方的雪山走去,红丝絮在身后慢慢延伸,像条永远织不完的锦缎,上面绣着无数个名字、无数个故事、无数个带着遗憾却依旧温暖的瞬间,永远也绣不完。雪山的云雾里,那座更古老的城,城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像在等待一场迟到了太久的重逢,又像在酝酿一场新的、关于守护与遗憾的较量,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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