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的夏夜总带着竹香。陆瑾坐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手里转着那柄补好的剑,剑身的阳火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像把没出鞘的光。阿竹蹲在他对面,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新的守环阵,阵眼处多了个小小的“陆”字,是他偷偷加的。
“师兄,你说地脉里的红丝絮,真能撑到下一辈?”阿竹的树枝戳了戳“陆”字,泥土簌簌往下掉,“张之维道长说,西北的戈壁滩又发现了黑泥,这次的黑泥里裹着些银色的鳞片,像蛇蜕。”
陆瑾的剑突然停了。他想起在黑风口见过的蚀炁虫,虫蜕是透明的,从没有银色的。“异管处的卷宗里,有没有提过‘银鳞蛇’?”
阿竹翻出怀里的小册子,那是他抄录的异人异事,纸页边缘卷着毛边:“光绪年间有过记载,说银鳞蛇是玄天门‘大人’的伴生兽,专吃守心人的执念,每蜕一次皮,就会变得更像人。”
话音刚落,祠堂的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供桌塌了。两人冲过去,只见莲花佩掉在地上,玉面裂开道细纹,细纹里渗出些银色的粉末,与戈壁滩的鳞片粉末一模一样。
“它在找这玉佩。”陆瑾捡起玉佩,指尖触到裂纹,突然一阵刺痛——玉佩里映出片戈壁滩的景象,无数条银鳞蛇正围着块黑色的巨石,巨石上刻着玄天门的镜界纹路,蛇信子舔过纹路,发出滋滋的响,“银鳞蛇想借黑泥里的执念,重新激活镜界纹路!”
莲花佩的裂纹越来越大,阿竹赶紧用自己的血滴在上面,血珠落在裂纹里,发出烧红铁入水的嘶响,暂时稳住了裂痕。“我们得去西北!”阿竹的小册子在手里攥得发皱,“册子上说,银鳞蛇的蛇胆能解所有镜界的邪祟,只要拿到蛇胆,就能补好玉佩!”
陆瑾的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沈总长已经带着异管处的人过去了,我们天亮就出发。对了,把那株梅树也带上。”他指了指祠堂门口的梅树,去年左明消失后,这树突然长得格外茂盛,枝桠都快伸进窗棂了,“它的根须能感应红丝絮,说不定能帮上忙。”
天亮时,张之维骑着青驴赶来,驴背上驮着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龙虎山的符纸和一把青铜剑,剑鞘上刻着雷纹,正是当年的镇雷佩熔铸的。“左师伯托梦给我,说这剑能克银鳞蛇。”张之维的拂尘在箱底扫了扫,露出个小小的布包,“还有这个,是左明留在长白山的长命锁,锁芯里裹着点他的炁,关键时刻能护住心脉。”
阿竹把长命锁挂在梅树枝上,锁身碰到新抽的嫩芽,发出叮的轻响,像串微型的风铃。陆瑾看着梅树,突然想起左若童说过,三一门的地脉连着所有弟子的命,树活,门就活。
一路往西北走,红丝絮的气息越来越淡。到了戈壁滩边缘的黑石城,守城的士兵说,最近总有人在夜里失踪,第二天发现时,人还活着,却眼神空洞,像丢了魂,嘴里只念叨“银鳞大人要收执念了”。
“是银鳞蛇的吐息。”陆瑾的剑在掌心微微发烫,“它能钻进人的梦里,把执念勾出来当养料。我们得找到蛇巢,不能让它再害人。”
沈落雁带着异管处的人在城外接他们,她的银镯子上,阳藿花的花瓣沾着些黑色的粉末:“黑泥里的鳞片在太阳底下会发光,顺着光能找到蛇巢,就在城西的黑石山。”
黑石山的山壁上布满了洞穴,每个洞口都缠着银色的蛇蜕,蜕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铺了层碎银子。最中间的洞穴里传来阵阵笛声,调子古怪,听着让人心里发慌,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挠心。
“是银鳞蛇在吹笛。”阿竹的小册子掉在地上,册页翻开,上面画着银鳞蛇的画像,蛇头上长着张人脸,正是钱通的样子,“它在模仿钱通的气息,引我们进去!”
陆瑾的剑突然出鞘,剑光劈开洞口的蛇蜕,露出里面的景象——洞穴深处,一条水桶粗的银鳞蛇盘在巨石上,蛇头上的人脸正在吹笛,笛子是用根黑色的骨头做的,骨头上刻着双瞳蛇的符号。巨石下,压着无数个失踪的百姓,他们的头顶飘着些白色的雾气,正是被勾出来的执念。
“陆瑾,别来无恙。”银鳞蛇的人脸裂开嘴笑了,露出尖利的牙,“没想到你能从地脉里爬出来,不过没关系,你的执念比左若童的还重,正好当我的‘镜心’!”
蛇尾突然扫来,带着股腥风,陆瑾的剑劈向蛇尾,却被鳞片弹开,剑身震得他虎口发麻。“它的鳞片能反弹炁!”陆瑾大喊着后退,“用红丝絮!”
阿竹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红丝絮,是陆瑾从地脉里带出来的,遇炁就会发光。他把丝絮缠在镇雷剑上,张之维接过剑,运起龙虎山的雷法,剑身上瞬间裹着层金光,劈向银鳞蛇的七寸。
“找死!”银鳞蛇的人脸突然变成左若童的样子,对着张之维冷笑,“你以为你师父没执念?他当年为了龙虎山的地位,可是眼睁睁看着三一门的弟子被镜界吞噬!”
张之维的雷法突然乱了,金光黯淡下去。他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的话,师父确实在玄天门的事上做过让步,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来,镇雷剑差点脱手。
“那是假的!”陆瑾的阳火剑缠住蛇尾,红丝絮烧得蛇鳞滋滋响,“龙虎山的道长从来不会见死不救,你看!”他指向洞口,沈落雁正带着异管处的人,用红丝絮救那些百姓,白色的执念遇到丝絮,纷纷化作点点星光,回到百姓体内。
银鳞蛇的人脸又变成陆瑾的样子,对着阿竹嘶嘶吐信:“你以为陆瑾真的把你当师弟?他只是想找个替死鬼,等你练会逆生三重,就会把你推进镜界,换回左若童!”
阿竹的守环突然散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起陆瑾总在夜里对着左若童的牌位发呆,想起自己练拳时总跟不上进度,心里的不安像野草般疯长,红丝絮的光芒瞬间弱了下去。
“阿竹,看着我!”陆瑾的阳火剑突然转向,用剑背拍在阿竹的背上,“左若童师父说过,守心不是不怀疑,是怀疑了还能选择相信!你手里的小册子,是谁教你抄的?你脖子上的伤疤,是谁帮你缝的?”
阿竹摸了摸脖子上的疤,那是去年练拳时被石头划伤的,陆瑾连夜背着他跑了三十里地找大夫。他的守环重新亮起,这次的金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将银鳞蛇的吐息挡在外面:“我相信陆瑾师兄!相信三一门的所有人!”
梅树突然剧烈摇晃,根须从土里钻出,缠向银鳞蛇的七寸。长命锁在枝桠上发出清脆的响,左明的炁顺着根须注入守环,金光与红丝絮交织,在银鳞蛇的身上烧出个大洞。
“不可能!”银鳞蛇的人脸变回钱通的样子,发出绝望的嘶吼,“我的鳞片……怎么会失效?”
“因为你吞了太多人的执念,早就分不清哪些是你的,哪些是别人的了。”陆瑾的阳火剑刺穿蛇头,“逆生三重的最后一页不是以身饲镜,是让执念成为心灯的燃料,你永远也不懂!”
银鳞蛇在金光中渐渐融化,化作无数银色的粉末,被红丝絮吸收。巨石上的镜界纹路失去了蛇信子的滋养,慢慢褪去,露出下面刻着的字,是些守心人的名字,从光绪年间一直到现在,密密麻麻,像串长长的牵挂。
百姓们的执念重新回到体内,纷纷醒过来,对着陆瑾他们磕头道谢。沈落雁的银镯子在这时发出温暖的光,她捡起块银鳞蛇的鳞片,发现鳞片里映着片陌生的山脉,山脉深处,有座黑色的宫殿,宫殿的屋顶,盘踞着条巨大的银鳞蛇,比他们刚杀死的这条,大了十倍不止。
“这不是蛇巢,是蛇蜕。”张之维的拂尘指着鳞片里的宫殿,“真正的银鳞蛇王,还在那座山里!”
莲花佩的裂纹突然彻底裂开,碎成两半,一半落在陆瑾手里,一半被风吹向鳞片里的山脉方向,在空中划出道银色的弧线,像条引路的蛇。
阿竹赶紧把碎玉捡起来,用红丝絮缠在一起,丝絮遇玉,发出柔和的光,暂时保住了玉的形状:“它想引我们去那座山!”
陆瑾的剑插在黑石山的巨石上,阳火纹路与红丝絮交织,在戈壁滩上凝成个巨大的“守”字,红丝絮顺着字的笔画,慢慢往山脉的方向蔓延,像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远处的山脉在暮色中像头卧着的巨兽,山顶的云层里,隐约能看到宫殿的尖顶,闪着银色的光,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张之维的青驴突然焦躁起来,用蹄子刨着地,驴叫声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像在警告,又像在催促。
沈落雁的银镯子突然飞向山脉的方向,在半空悬了悬,又掉回她手里,镯身上的阳藿花,花瓣尖上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宫殿屋顶的颜色一模一样。“异管处的卷宗里,从来没提过这座山。”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它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就藏在所有地图的空白处。”
陆瑾把碎玉揣进怀里,红丝絮的光芒透过衣襟,在他的胸口映出个小小的“家”字。“不管它藏在哪,我们都得去。”他的阳火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光刺破暮色,“三一门的弟子,从来不怕走陌生的路,只要心里的灯还亮着,就不会迷路。”
阿竹的小册子在这时自动翻开,空白的纸页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是用红丝絮的汁液写的:“心灯所至,即吾乡。”字迹和左若童的手札一模一样,像是那个没来得及说够话的老人,在遥远的地方,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戈壁滩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红丝絮的光忽明忽暗,像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陆瑾、阿竹、张之维和沈落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通往山脉的路上,只留下那柄插在巨石上的阳火剑,还在固执地亮着,照亮了满地的银鳞粉末,像撒了一地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宫殿的屋顶上,巨大的银鳞蛇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四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蛇信子舔了舔嘴角,露出抹期待的笑。它的身下,压着块完整的莲花佩,正是很多年前,从玄天门镜界里掉出来的另一半,此刻正随着红丝絮的靠近,发出越来越亮的光,像在等一场迟到了太久的重逢。
通往黑色宫殿的山路,藏在终年不散的黑雾里。陆瑾的阳火剑在前方劈开一条通路,剑光所及之处,黑雾像被烫到的皮肤般退开,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石板路,石板上刻着的双瞳蛇符号,正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发亮。
阿竹的小册子被黑雾浸得发潮,纸页上的字迹却愈发清晰,最新一页写着:“银鳞蛇王以镜界为巢,以守心人的恐惧为食,其宫殿的梁柱,是用百年前逆生三重练废的弟子骸骨所铸。”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莲花,是阿竹凭记忆补的,花瓣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师兄,你看这石板。”阿竹蹲下身,用手指抠着石板的缝隙,抠出些灰白色的粉末,“和三一门演武场的青石板成分一样,都是地脉深处的‘守心石’,怎么会被用来刻双瞳蛇符号?”
陆瑾的剑突然顿住。他想起左若童手札里的话:“守心石能聚炁,亦能藏污,全看用它的人,是想守,还是想贪。”他用剑挑起粉末,粉末遇阳火,竟燃起幽蓝色的火苗,“这石头被污染了,里面藏着的不是炁,是被吞噬的执念。”
黑雾中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沈落雁的银镯子猛地收紧,勒得手腕生疼:“是镜影!异管处的卷宗说,银鳞蛇王能模仿最让人心软的声音,引守心人主动放下防备。”
笑声越来越近,雾中渐渐浮现出些小小的身影,都是些穿着三一门道袍的孩子,手里拿着芝麻糕,对着阿竹招手:“小师弟,快来吃啊,陆瑾师兄藏了好多在竹林里呢。”
阿竹的守环差点散了。他想起自己刚入三一门时,陆瑾确实总偷偷给他塞芝麻糕,那些甜丝丝的味道,是他对“家”的最初记忆。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孩子们,指尖却被陆瑾的剑拦住。
“看看他们的脚。”陆瑾的声音很沉,阳火剑的光芒照亮了孩子们的脚下——那里没有影子,只有一团团扭曲的黑气,“真正的三一门弟子,影子里都带着守环的金光。”
孩子们的脸突然扭曲,皮肤寸寸剥落,露出下面墨绿色的血肉,正是陆瑾在井里见过的模样,尖声叫道:“连芝麻糕都不敢吃,还想当三一门的弟子?左若童早就不想要你了!”
阿竹的守环重新亮起,这次的金光里,掺着些芝麻糕的甜香——那是他偷偷藏在怀里的,是陆瑾昨天刚给的,还带着体温。金光碰到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孩子们的身影像被戳破的气球,纷纷炸开,化作无数只小银鳞蛇,朝着他们扑来。
“用梅树根须!”张之维的拂尘缠住几条小蛇,梅树的根须立刻从土里钻出,像无数条鞭子,将小蛇抽成银色的粉末,“这些是蛇王的幼崽,怕阳藿山的红丝絮!”
梅树枝桠上的长命锁发出急促的响,左明的炁顺着根须蔓延,在地上织成张金色的网,将漏网的小蛇全部困住。阿竹突然发现,网眼的形状,正是守环的样子,只是每个环里,都嵌着颗芝麻糕的碎屑,像在说,守护也可以是甜的。
黑色宫殿的大门越来越近,门是用整块黑曜石雕的,上面刻着条巨大的银鳞蛇,蛇嘴里叼着块完整的莲花佩,正是莲花佩缺失的另一半,玉面在黑雾中,竟与陆瑾手里的半块产生了共鸣,发出淡淡的红光。
“它在等我们主动把两块玉佩拼合。”左明的声音突然从长命锁里传来,带着股穿透黑雾的清亮,“蛇王的力量,来自玉佩的裂痕,只要两块玉合二为一,它就能借裂痕里的执念,彻底冲破红丝絮的封印!”
陆瑾的剑抵住黑曜石大门:“那我们就不拼。左若童师父说过,圆满未必是好事,留道缝,才能透气,才能让心灯一直亮着。”
大门突然自动打开,里面传来阵悠扬的琴声,是三一门的《守心诀》,只是调子被改得有些诡异,像无数人在同时弹奏,却各弹各的,乱中带着种让人不安的和谐。
宫殿的大殿里,没有梁柱,只有无数根黑色的柱子,柱子上缠着银色的蛇鳞,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不是蛇鳞,是一张张人脸,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左若童、陆瑾、阿竹,甚至还有沈落雁和张之维,每张脸都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像在做什么美梦。
大殿的正中央,盘着条巨大的银鳞蛇,蛇头上的人脸,竟和左若童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眼睛是墨绿色的,正用爪子拨弄着琴弦,琴弦是用红丝絮做的,每拨一下,柱子上的人脸就会痛苦地皱眉,却依旧笑着,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
“左师伯?”张之维的拂尘微微颤抖,他想起小时候在三一门,左若童就是这样,坐在竹林里弹《守心诀》,阳光透过竹叶,落在他的道袍上,像撒了把碎金。
“别被它骗了。”陆瑾的阳火剑指向蛇头,“它吞噬了太多人的执念,早就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你看它的爪子,那是用蚀炁虫的壳做的,根本不是人的手!”
蛇头突然停下弹琴,人脸转向陆瑾,露出个和左若童如出一辙的慈祥笑容:“陆瑾,你真的要阻止我吗?只要两块玉佩拼合,那些死去的人就能回来——左明能回来,三一门的弟子能回来,连你没能救的那些百姓,都能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柱子上的左若童人脸突然睁开眼睛,对着陆瑾招手:“小瑾,过来,师父教你逆生三重的最后一重,这次一定能成,一定能护住所有人。”
陆瑾的剑差点脱手。他想起自己总在夜里后悔,要是当初能早点赶到湘西,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人;要是当初能早点练会守环,是不是左若童就不会……这些念头像潮水般涌来,阳火剑的光芒渐渐黯淡。
“师兄,你看这个!”阿竹突然掏出自己的小册子,翻到某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阳藿草,是去年在阳藿山捡的,“陆瑾师兄教我,想不明白的时候,就看看这草,它在石头缝里都能长,我们凭什么不能在执念里守住心?”
陆瑾的阳火剑重新亮起,这次的光芒里,掺着些芝麻糕的甜香——那是他藏在怀里的,是阿竹昨天刚给他的,还带着孩子手心的温度。“我不想让他们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回来的,不是他们,是蛇王用执念做的影子,是假的,是会吃人的。我宁愿记着他们的好,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也不要个假的圆满。”
蛇头的人脸突然扭曲,变回银鳞蛇王的真面目,发出愤怒的嘶吼:“你骗人!你明明每天都在想,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它的尾巴猛地扫向陆瑾,却被梅树的根须缠住,根须上的长命锁发出刺眼的光,左明的炁顺着根须,在陆瑾的周身凝成个透明的守环。
“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同样的路。”陆瑾的剑刺穿蛇王的七寸,阳火顺着伤口蔓延,烧得蛇鳞滋滋作响,“救该救的人,守该守的门,哪怕会留遗憾,哪怕会疼,也比活在假梦里强!”
阿竹的守环与陆瑾的守环交织,金光中,他想起左若童教他写的第一个字是“守”,想起陆瑾教他劈的第一剑是为了护着小师弟,想起三一门的每一个清晨,练拳的吆喝声、扫地的沙沙声、厨房里飘来的芝麻糕香……这些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像无数根针,刺破了蛇王编织的美梦。
柱子上的人脸纷纷睁开眼睛,露出释然的笑,然后化作点点星光,被红丝絮吸收。大殿里的《守心诀》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是真正的调子,像左若童坐在竹林里弹奏的那样,温暖而坚定,显然是那些被吞噬的执念,终于挣脱了蛇王的控制,用最后的力量,帮他们一把。
蛇王在金光中痛苦地翻滚,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变成条小蛇,蛇头上的人脸变回钱通的样子,对着陆瑾绝望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宁愿疼,宁愿留遗憾,也不愿要个圆满的假梦?”
“因为疼是真的,遗憾是真的,牵挂也是真的。”阿竹的守环罩住小蛇,金光中,小蛇渐渐化作银色的粉末,被红丝絮彻底吸收,“假的圆满,像没放盐的菜,看着好看,吃着没味,撑不了多久。”
黑曜石大门在这时缓缓关闭,宫殿开始剧烈摇晃,显然蛇王消失后,宫殿失去了支撑,正在崩塌。陆瑾的半块莲花佩突然飞向空中,与蛇王留下的半块在半空相遇,却没有拼合,只是隔着寸许的距离,相互辉映,红光越来越亮,像两盏并排的灯,照亮了崩塌的宫殿。
“它们选择了永远留道缝。”左明的声音带着欣慰,长命锁的光芒渐渐黯淡,“这样既能守住执念,又不会被执念困住,就像三一门的门,永远为想回家的人留着,却也永远不上锁,怕锁住了心。”
红丝絮从地里钻出,缠住他们的腰,将他们拉出崩塌的宫殿。当他们冲出黑雾时,身后的黑色山脉彻底沉入地底,只留下满地的银色粉末,被风吹散,像从未存在过。
戈壁滩的天空重新变得晴朗,阳光洒在红丝絮织成的网上,网眼的形状,正是守环的样子,每个环里,都嵌着颗小小的心灯,从光绪年间一直到现在,密密麻麻,像串永远也数不完的牵挂。
沈落雁的银镯子在这时彻底碎了,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个守心人的笑脸,随着风,飘向全国各地,像在播种新的希望。张之维的青驴突然对着西北的方向嘶鸣,那里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些新的黑影,像银鳞蛇,又不像,更像是些背着行囊的旅人,正朝着三一门的方向走去。
“是那些被蛇王控制过的人。”陆瑾的阳火剑指向黑影,“他们的执念被红丝絮净化了,现在想回三一门,学守环,学怎么守住自己的心灯。”
阿竹的小册子在这时自动合上,封面上多了行新字,是陆瑾的笔迹:“逆生三重,生的不是命,是认命后的勇气;守的不是环,是环里的那点暖。”
他们往三一门的方向走去,红丝絮在身后慢慢缩回地底,只留下些透明的丝,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将所有守心人的心跳连在一起,节奏一致,温暖而坚定。
没有人注意到,戈壁滩的某块石头下,藏着片银色的鳞片,鳞片里映着座新的黑色宫殿,宫殿的屋顶,盘着条小小的银鳞蛇,正对着三一门的方向,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两盏永远留着缝隙的莲花灯,像在等待下一场,关于遗憾与圆满的对话。
三一门的炊烟在远处升起,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小弟子们正在练拳,守环的金光此起彼伏,像无数颗刚发芽的种子,在阳光下,努力地长着,谁也不知道它们会长成什么样,只知道只要有人浇水、施肥,它们就会一直长下去,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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