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东边的一处窄巷深处,一个身着粗布短褐、头戴斗笠的农人步履匆匆。正是乔装改扮的秦苍。他脚步迅疾如风,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泥泞的地面在他脚下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响。身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转角倏然一闪,便再次融入这迷宫般的巷弄,消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门前,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沉闷而规律。
门内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居住。
直到那特定的节奏彻底消失在午后微燥的空气里,门栓才被轻轻抽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窄缝。
门里探出一张机警的脸,飞快地扫视着门外空荡的街道。确认绝无尾巴跟随,那人才猛地将门开大些,让秦苍如同影子般迅速闪入,紧接着,厚重的门板便被迅速而无声地重新合拢、落栓。
秦苍刚踏进小小的天井,便见姜怀玉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灶间出来。
“怎么这幅打扮,又去做贼了?”李为舟李为舟端着一碗汤药经过的姜怀玉看着行色匆匆的秦苍,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王爷呢?”秦苍并没有解释,只是看向姜怀玉。
“在里头呢!”姜怀玉说完,直接推开了门。
易子川背对着厢房的门,这小院子隔音不大好,他早就听到了秦苍和姜怀玉的对话,当下便直接问道:“如何?”
“这张家藏的很深,不过,我们的人,连着端了他两个地下拳场,这会儿他多半已经被逼急了!”秦苍低声说道,“已经开始反向搜捕我们藏在杭州府的暗线了!”
“让他搜!”易子川缓缓转过身,“让我们的人撤出来,然后派人去他那间‘鬼樊楼’里动点手脚!我倒是很好奇,能把他逼成什么样!”
“是!属下即刻去办!”秦苍抱拳领命,转身欲走。然而,脚步刚迈出一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顿住,脸上浮现出犹豫和一丝忧虑。他慢慢转回身,看向易子川,欲言又止:“王爷,还有一事……属下思虑再三,觉得必须禀报。”
易子川眼皮都未抬,只从唇间吐出一个字:“说!”
秦苍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谨慎:“那张郁仁遍寻我们不着,狗急跳墙,似乎……把主意打到了夏小姐和林府头上。属下担心,我们这般步步紧逼,他会不会铤而走险,直接对夏小姐或林府下毒手,以此泄愤或引我们现身?”
易子川终于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秦苍脸上,带着审视:“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几日!”秦苍低声说道,“而且,李府那位当家人,近来似乎也受到了什么冲击,连着好几日,带着大包小包的去给林府赔礼道歉,属下派人去调查过,说是汴京有商行恶意抢夺李府的生意,属下担心,那李府会误以为此事是林府所谓,到时候联手张家,林府纵然财倾天下,但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
“瑶姿……”易子川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微凝,“她近来可有消息传来?”
秦苍摇头:“自上次传递了张家可能与京中贵人有染的消息后,夏小姐便再未主动联系过我们。想必……是担心传递消息的渠道被张家或其他人盯上,暴露了王爷您的藏身之处。”他的语气带着理解,也有一丝无奈。
易子川沉默了下来。小屋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姜怀玉轻轻搅动汤药的声音。良久,易子川才重新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寒冰:“秦苍,立刻给我母妃送一封密信。既然有人敢截胡李府,那就让母妃动用王府的力量,找到这家商行的根底。以本王的名义,让母妃出手,彻底弄垮它!要快,要狠!”
一直靠在门框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听着的姜怀玉,此刻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易子川,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提醒:“王爷,您这招釜底抽薪是够狠。可这么一来,您这尊大佛,可就要被推到汴京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了,不怕打草惊蛇?”
“本王不可能永远躲在暗处当影子。”易子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蛰伏是为了致命一击。等母妃那边的手脚动得差不多了,我们这里对杭州府的‘摸底’,也该收网了,到时候,正该去杭州知府衙门里,‘好好’坐一坐。”
姜怀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反驳,而是转向还杵在门口的秦苍,没好气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王爷的话没听清?还不快去办!杵在这儿能帮王爷喝药吗?”
秦苍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是!”,再次抱拳,转身迅速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姜怀玉这才端着那碗温热的汤药,走到易子川面前,递了过去。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倦怠,看着易子川苍白的脸色,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啧,我这一路紧赶慢赶从汴京过来,路上还琢磨着,以你这身子骨硬闯这龙潭虎穴,说不定能直接交代在这儿,倒也省得我以后总替你操心。谁承想,你倒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发号施令,活得还挺精神。”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易子川接过药碗,看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微微扬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让姜神医失望了,看来阎王爷暂时还不想收我。”
姜怀玉顺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却锐利地看向易子川:“我离开汴京时,风声就不对了,六部衙门里那些嗅觉灵敏的家伙,早就知道您这位王爷悄悄来了江南,张家在江南盘踞多年,若真与京中某些人有所勾连,恐怕也早已知晓是谁在找他们麻烦。如今无非是王爷您藏得深,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罢了。”
“所以,我派了一队人马去了太平县。”易子川平静地说道,眉头微蹙,将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太平县?”姜怀玉一愣,脸上露出困惑,“你派替身去宋大人遇害之地?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正是此意。”易子川放下空碗,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他们认定我来江南,首要目的必定是彻查宋大人遇害及赈灾银失踪的大案。宋大人死在太平县,他们自然会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里,我派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去太平县‘查案’,正好遂了他们的愿。”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等他们发现那队人马里没有真正的我,再想回头在杭州府布置时,这杭州城里藏着的脏污勾当,也差不多被我摸得一清二楚了。”
“可你此行的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查清宋大人的案子吗?”姜怀玉一针见血地指出,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担忧,“如今却被杭州府这些盘根错节的破事绊住了手脚。张家再大,比起宋大人的案子,终究是癣疥之疾吧?”
“癣疥之疾?”易子川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我原本也以为杭州府与太平县的案子并无直接关联,不过是顺手清理些地方蛀虫,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我们最初想的那么简单!”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望向杭州府衙的方向,“宋大人身为巡抚,奉旨押解赈灾白银南下,第一站,他必定要先到杭州府!杭州府是江南重镇,更是通往受灾州县的枢纽,若杭州府不开城门,不配合交接,他一个巡抚,如何能顺利进入更偏远的太平县?”
姜怀玉起初还想反驳,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他倏然抬眼,紧紧盯着易子川挺直的背影,声音里带着震惊:“你是说……宋大人之死,杭州知府也有份?至少……是知情不报?”
“就算是没有瓜葛,他多半也知道这里头的那里藏了些什么,知情不报便是同谋,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他都脱不了干系,而且如今更加涉及到有人在江南屯私兵,涉及谋反,整个江南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了。”易子川冷声说道。
姜怀玉被这斩钉截铁的话语震得沉默良久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上到下那得牵连多少人?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王爷,您这把火一旦彻底烧起来,整个江南官场怕是要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到时候,只怕杭州府的刑场,都堆不下那累累的尸首了。”
易子川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姜怀玉却并不在乎,他接着说道:“也不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少无辜得人,易子川,你可曾想过?”
“但凡涉及此案的人,没有无辜的。”易子川冷声说道,“哪怕是下人,也曾收受这些人的不义之财,更别说他们家中的儿女,收受不义之财,他们总该知道早晚要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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