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林琛整个人死死贴在墙根的泥地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李大。
“汪!汪汪!汪汪汪!”
城墙内侧的犬吠声愈发凶猛,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疯狂。
“怎么回事?”城墙上传来一个粗哑的喝问声。
“头儿,狗在叫!好像是冲着墙外!”另一个声音回答。
那道光柱,开始在藤蔓覆盖的墙面上来回扫动。
光线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三人身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
王二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林琛的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躲,已经不可能。
冲,更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在于让墙上的人,相信他们听见的、看见的,是另一回事。
狗为什么叫?
因为有活物。
墙上的人,在找什么?
在找人,找带着疫病的逃犯。
如果,墙下的活物,不是人呢?
光柱扫过他们头顶,即将再次落回他们藏身的位置。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嗷——”
紧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拱身体,让头顶的藤蔓剧烈地晃动起来。
“哗啦啦——”
枝叶乱响。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墙上的光柱,猛地顿住,死死钉在那片晃动的藤蔓上。
城墙上的府兵,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
“什么东西?”
“听着像野猫子?”
“他娘的,大半夜的吓唬人!”
府兵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下来。
犬吠声,依旧没有停歇,反而因为林琛那一声兽吼,变得更加狂躁。
“行了行了!”城墙上那个头目不耐烦地骂道,“就是只野猫子,把狗给招惹了。天天晚上都有,大惊小怪!把探照灯挪开,晃得老子眼花!”
那道致命的光柱,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移开了。
光线从三人身上扫过,投向了远处的黑暗。
林琛、李大、王二,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像石头。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刚才那一刻,他们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又等了片刻,确定巡逻的府兵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城内。
“快!”
林琛低喝一声。
三人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处被堵住的洞口。
王二不再有任何保留,他将双手插进最大的那块条石的缝隙里,双臂肌肉坟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嗯——”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那块数百斤重的条石,被他撼动了,发出“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李大立刻扑上去帮忙。
两人合力,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石头往外推。
每一寸的移动,都耗费着他们巨大的体力和心神。
林琛则蹲在一旁,耳朵贴着地面,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似乎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苍老的声音,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快!”王二低吼。
“咔!”
条石终于被推出了一个能容一人爬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霉菌、淤泥和腐烂气息的恶臭,从洞口里喷涌而出。
“我先进!”
王二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最壮,必须确定这个通道足够安全。
他侧着身子,先将头和肩膀探了进去,然后整个人蠕动着,消失在黑暗的洞口里。
“可以!快跟上!”
王二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
“你先。”林琛推了一把李大。
李大也顾不上那股恶心人的味道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最后,林琛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危机四伏的城外夜色,也矮身钻进了洞口。
他刚一进去,王二和李大就合力将那块条石又拉了回来,虽然没有完全堵死,但从外面看,已经很难发现异常。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能没过脚踝。
空气里的臭味,熏得人头晕眼花。
“这是……柳絮渠的故道……”王二压低声音,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前面应该能通到永乐坊底下的暗渠。”
“走。”林琛只说了一个字。
三人摸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
这里,是神都的另一面。
是繁华之下,被遗忘的,腐烂的肠道。
他们听不见城墙上的风声和梆子声了,周围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淤泥被踩动时发出的“咕叽”声。
走了大概几十步,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有出口!”李大喜出望外,加快了脚步。
那光亮,来自头顶上方的一个方形口子,似乎是一个被铁栅栏封住的排水口。
光线很暗,像是从某个院子的角落漏下来的。
王二率先走到下面,他抬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行,栅栏是铸铁的,焊死了。而且上面就是民居的后院,出去动静太大。”
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在黑暗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和方向感。
李大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什么玩意儿?”他骂骂咧咧地蹲下身,伸手去摸。
他摸到了一团软绵绵,还带着某种弹性的东西。
“好像是……破麻袋?”
他正想把那东西踢开,跟在后面的林琛忽然开口。
“别动。”
林琛的声音很沉。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这是他之前换衣服时,顺手从李大的行囊里拿的。
“嗤啦。”
火苗亮起,一小团橘黄色的光,驱散了周围浓稠的墨色。
光亮下,李大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见,自己脚边绊倒他的,根本不是什么麻袋。
那是一具泡在污水里,已经有些浮肿发胀的尸体。
尸体穿着一身更夫的衣服,脸上和脖子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空了的酒囊。
是那个给他们指路的老头。
李大手一抖,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泥水里。
王二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着刀柄的手,关节都捏白了。
林琛吹熄了火折子,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他被人灭口了。”
林琛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李大和王二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滔天的寒意。
那个收了他们钱袋的老头,在和他们分开后,还没来得及走远,就被人杀了,扔进了这个他自己指出的下水道里。
是谁干的?
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三人心中升起。
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某个未知的监视之下。
从他们找到那个老头开始,他们就踏进了一个新的陷阱。
那个老头,不是他们的生路。
是诱饵。
“走!”
又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而且,空气似乎也变得流通了一些。
“快到了!”王二精神一振,“前面就是主暗渠!”
三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道。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更宽阔的地下水道横在他们面前,湍急的水流从上游冲刷而下,汇入更深的黑暗里。
而在水道的对岸,赫然有一个半人高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扇紧闭的铁门。
“那里,就是老船坞的一个入口!”王二指着那扇门,声音里透着激动。
只要过了河,进了门,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可就在这时,水道的上游,他们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却清晰可辨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属于他们三个。
“踏……踏……踏……”
有人,跟着他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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