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壁炉里木柴燃尽的冷灰气味。
德拉科一夜没睡。
皮姆西已经悄无声息地进来过两次,第一次送来熨烫平整的旅行长袍,第二次则是将两个印有马尔福家徽的巨大皮箱放在了门口。皮姆西什么也没问,只是在离开前,用那双巨大得不成比例的、忧伤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它大概以为我要离家出走。德拉科看着那两个皮箱,心想。在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卢修斯昨晚就已经用猫头鹰给斯内普教授递了信,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德拉科独自坐在房间那张巨大书桌前,桌面上铺着两张空白的羊皮纸。他握着羽毛笔,却迟迟没有下笔。
窗外的晨雾很浓,将庄园里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庭院和喷泉都笼罩在模糊的寂静之中。
他先拿起其中一张羊皮纸。这是要给布雷斯的。这封信相对简单,他几乎没怎么思考。
\"布雷斯:
我将离开庄园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阿普尔比飞箭队的所有事务,暂时由你全权代理。包括与巴格曼的后续联络,以及那两名新球员的签约事宜。
所有需要动用资金的重大决策,去找莉拉。听她的。只有她有最终决定权。
开学见。
d.m\"
写完,他将信纸吹干,熟练地折好,用马尔福家的火漆印封上。这封信写得干脆利落,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写下\"去找莉拉,听她的\"这几个字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了一下。
即使他要离开,即使他恨她此刻的冷酷,可是在潜意识里,他依然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毫不犹豫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他信任她的判断,胜过信任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这至少证明,他们之间并非只有争吵和伤害,他们还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她是他的大脑,而他,是她伸向这个世界的、最有力的手。
他把给布雷斯的信放在一边,目光落在了第二张空白的羊皮纸上。
这张是给莉拉的。
他的手握着笔,悬在半空中,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该对她说什么?说对不起?为了昨天的失控?不。绝不。我没错。
那......说我爱她?然后求她等我回来?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会怎么看?她会觉得我可悲又软弱。她会用那种平静得令人发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德拉科,情绪是成功的阻碍。\"
昨天,她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波澜,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用冰做的匕首扎进他心里。
\"你是在帮你自己。\"
\"你是在为你的小命奔波,跟我一样。\"
她把他所有的挣扎、痛苦和不顾一切的保护,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自保\"。她把他和蒙顿格斯·弗莱奇那样的货色归为一类。她看不见他的心。或者,她看见了,但她不在乎。
一股热流再次涌上他的心头。笔尖在羊皮纸上划出愤怒而深刻的痕迹,墨水几乎要渗透纸背。
\"莉拉:
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你是对的。
我确实太容易被情绪干扰了。软弱、嫉妒、愤怒......这些愚蠢的东西,除了给我自己带来痛苦,没有任何意义。它们让我看不清现实,也让我做出了很多可笑的、不理智的决定。
一个真正的斯莱特林,一个马尔福,不应该被这些东西束缚。
你说得对,我是在为自己奔波。所以,我决定去做一些真正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我将前往一个能让我变得更强的地方,学习如何彻底掌控自己的情绪和思想。我需要专注,需要绝对的安静。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变成你所期望的那个样子——一个冷静、理智、绝不会被任何感情动摇的、真正的盟友。
到那时,我想,我们就能够进行一场平等的、不被任何多余情绪干扰的对话了。
别来找我。好好处理球队的事。
d.m\"
他几乎是一口气写完了这封信。这封信里没有一句软话,没有一丝留恋。
让她看。让她看看,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个德拉科·马尔福。冷酷无情,连告别都像在签署一份商业合同。
她会满意的。她一定会满意的。
他把信折好,却没有用火漆封上。他只是把它放在信封里。然后,他叫来了罗伊,将两封信都交给了它。
\"先送这封。\"他指着给布雷斯的信,\"然后,等我离开庄园一个小时后,再把这封送到小姐的房间。\"
猫头鹰叫了一声,抓起信,从窗口飞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做完这一切,德拉科站起身,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他没有再在房间里停留,也没有想要去见莉拉最后一面的念头。他害怕只要再看到她一眼,他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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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卢修斯已经等在了门厅。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旅行长袍,手里握着那根蛇头手杖,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纳西莎也站在他身旁,面容忧虑。
\"德拉科,你真的想好了吗?\"纳西莎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蜘蛛尾巷......那个地方......梅林啊,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可以在家里学习,我可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亲。\"德拉科轻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纳西莎的眼眶红了,她伸出手抱了抱他。\"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给我写信,让皮姆西送来。告诉我你一切都好。\"
\"我会的。\"德拉科在她怀里停留了片刻,贪恋着这种暖意。
过了一会儿,他强迫自己松开母亲,然后看向卢修斯。
\"准备好了吗?\"卢修斯问。
德拉科点了点头。
卢修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旧怀表——门钥匙,递给了德拉科。
\"握紧。\"
德拉科接过怀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长长的楼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也许正在她的房间里睡觉,也许已经醒了,正在窗边看书。
她会怎么想?当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她会生气吗?还是......会觉得难过?
不。她不会。她只会觉得,我终于'长大了'。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门钥匙启动了。德拉科感觉自己的肚脐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钩子狠狠地向后一拉,眼前的景物瞬间扭曲、旋转,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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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的双脚重新踩到坚实的地面上时,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废料和潮湿霉味的气味猛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德拉科踉跄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肮脏的鹅卵石小巷里。巷子两旁是破败不堪的砖房,窗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像是死人的眼睛。
不远处,一条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小河缓缓流淌,河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垃圾。更远处,一座正在冒着浓烟的工厂烟囱,像一根丑陋的手指,直挺挺地戳向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就是蜘蛛尾巷。
\"梅林的胡子......\"德拉科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地方。这里的空气都像是黏稠的,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感觉自己的肺正在被污染。
斯内普......他就住在这种地方?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个掌握着无数强大魔法、连他父亲都要敬畏三分的男人,竟然会选择住在这样一个连巨怪都不会踏足的垃圾堆里?
卢修斯似乎对这里的环境习以为常,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用手杖指了指巷子的尽头。
\"跟我来。\"
他们沿着湿滑的鹅卵石路走了几分钟,在一扇油漆剥落、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黑色木门前停了下来。
卢修斯用蛇头手杖的末端,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袍,黑发垂在脸颊两侧,那双黑色的眼睛像两条深不见底的隧道,审视着门外的两个人。
\"卢修斯,\"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阴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腔调,\"德拉科。\"
\"西弗勒斯,\"卢修斯微微颔首,\"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你。\"
\"请进。\"斯内普侧过身,让他们进去。
德拉科强忍着内心的厌恶,跟着父亲走进了这间屋子。
如果说外面的环境是恶劣,那屋子里面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空间小得可怜,四面墙壁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满了书。书架、桌子、椅子,甚至地板上,到处都是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草的苦味和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气味。
这里就像一个黑色的、没有出口的洞穴。
“请坐,”斯内普随手指了指。
德拉科的目光僵硬地扫过屋里仅有的家具——一张看起来随时会塌陷的破旧沙发,和一张扶手已经磨得发亮的扶手椅。他光是看着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
但卢修斯却对此视若无睹,他优雅地在那张磨损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德拉科则勉强的坐在沙发上,强忍着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想,我的信里已经说明了来意。\"卢修斯开口道。
\"是的,\"斯内普的目光落在了德拉科身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看到他脑子里所有混乱的想法,\"但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是现在?以及,我听说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他转向德拉科:\"告诉我,德拉科。你为什么突然对大脑封闭术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据我所知,这门学科枯燥、痛苦,而且需要极大的意志力。这似乎......不太符合你以往的兴趣。\"
德拉科感觉到父亲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知道,这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第一个考验。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他信里写的那样冷静和理智。
\"因为我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教授。\"他说,\"我认为,在所有的魔法中,对思想的掌控,才是最根本的力量。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那他就不可能真正地掌握任何强大的魔法。\"
他抬起头,直视着斯内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情绪上。愤怒,嫉妒,不安......这些东西让我变得软弱,也让我犯了很多错误。\"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需要学会如何屏蔽它们,如何让我的思想变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而不是一团混乱的毛线。我需要变得......强大。不受任何干扰的强大。\"
\"所以,\"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的结论,\"我来找您,是因为您是这方面最顶尖的大师。我希望您能教我。无论过程有多痛苦。\"
他说完这番话,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控制情绪?\"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我以为,对于一个马尔福来说,情绪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如何利用别人的情绪。\"
卢修斯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一下。
\"时代不同了,教授。\"德拉科硬着头皮说,\"在现在的形势下,保护好自己的思想,比利用别人的思想更重要。\"
\"'现在的形势'......\"斯内普拖长了声音,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你倒是说说看,你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高见?\"
这是一场审问。德拉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拜访,而是食死徒内部的一次评估。评估他这个\"预备役\",到底有多少价值,有多少觉悟。
\"我的高见就是,黑魔王已经回来了。\"德拉科一字一句地说,\"而我,作为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说完,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在跳动。
卢修斯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他看到了德拉科的决心,也看到了一种他从未在德拉科身上见过的、残酷的清醒。
他对此感到满意,甚至有些骄傲。这才是马尔福的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西弗勒斯,\"他说,\"这孩子说得对。让他留在这里。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好。\"
斯内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德拉科,看了很久。久到德拉科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
然后,斯内普的薄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
\"很好。\"他说,\"卢修斯,你可以回去了。我们的课程,今晚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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