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卷曲,如浪花干涸后的残骸,落在顾沉的布鞋边。
刀是老的。手是稳的。
那把刻刀在他手里,不像工具,更像一截生出的骨头。削、刻、刨、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没有多余的蓄力,也没有片刻的迟滞。力量从肩胛一路传导至指尖,精准地注入刀锋,再由刀锋传递给那块不成形的木头。
木头发出细碎而绵密的声响,那是它在被改变,被驯服,被赋予新的形状和意义。
监视器后,苏晚没有说话。
她看着画面里顾沉的手。那双手,可以签字,可以搏斗,可以抚摸,此刻,它在进行一种古老的创造。她想起了父亲。父亲的书房里也曾有过这样的味道,木头与汗水混合的气息。但父亲的雕刻,是在深夜,在无人处,像一种隐秘的自我疗伤。
顾沉把它搬到了镜头前。
他把这种最安静、最需要耐心的手艺,变成了一件武器。一件曹昆无法估价,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识别的武器。
“推近一点。”苏晚对身边的摄影师说,“跟着他的刀走。”
镜头缓缓向前,几乎要贴上那块木头。画面里,只剩下刀锋与木纹的交锋。每一条纹理的陷落,每一次木屑的剥离,都被记录下来。
这不是表演。苏晚很清楚。
这是建造。
用最笨拙的方式,在一片被资本和流量冲刷得寸草不生的废土上,重新打下第一根桩。
“cut。”苏晚开口,“很好。休息一下,准备下一个角度。”
顾沉放下刻刀,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他没有看苏晚,而是拿起那块初具雏形的木雕,对着光,审视着新的刻痕。那专注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木匠。
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敌人,对此一无所知。
***
曹昆的办公室里,闻不到木头的味道。
这里只有皮革、电子设备和高级香薰混合的气息。冰冷,昂贵,且不容置疑。
他的助理阿森将一个平板电脑轻轻放到他面前的巨大办公桌上,隔着至少两米远。
“曹总,这是苏晚那边传回来的东西。”
曹昆的视线没有离开面前三块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个平板。“说。”
“他们今天上午的全部素材,都在这里了。”阿森的语速平稳,没有情绪,“一个场景,一个演员。”
“谁?”
“顾沉。”
这个名字让曹昆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终于转过转椅,身体后仰,将平板电脑隔空划到自己面前的屏幕上。
画面亮起。
薄雾,石桥,一个男人在……雕木头。
镜头推近,是那只手,那把刀。
安静的画面在昂贵的显示器上播放,没有配乐,只有细碎的摩擦声。这让整个办公室都显得过分寂静。
阿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秒后,一声嗤笑打破了安静。
“哈。”曹昆像是看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这是什么?拍匠人精神?还是老年生活纪录片?”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饶有兴致地看下去。“我以为她从我手里抢走顾沉,是要拍一出复仇大戏。结果呢?跑到乡下玩泥巴?”
“看上去……他们准备用很长的周期来拍。”阿森措辞谨慎,“布景和道具都非常写实,不像临时搭建的。”
“周期?”曹昆重复着这个词,像在品尝什么变了味的东西,“现在这个时代,谁跟你谈周期?阿森,我问你,这东西的卖点是什么?”
阿森没有立刻回答。
“是顾沉那张脸,还是他那双会雕木头的手?”曹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能用它做什么话题?#顾沉隐居江南,为情所困#?还是#揭秘老木匠不为人知的辛酸#?这能带来多少流量?能变现多少?”
他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苏晚那个爹,就是被这种‘干净’、‘情怀’给拖死的。我以为女儿能有点长进,没想到比她爹还天真。”
“她把《孤独的回响》停了。”阿森提醒道。
“那是我逼的。”曹昆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者的快意,“她知道那部戏一开拍,就是正面战场。她手里的弹药没我足,人也没我多,所以她怕了,逃了。”
他指着屏幕上顾沉的身影:“这就是她逃跑的姿态。从一个现代战场,逃回一个原始部落,以为建个篱笆,就能自己当酋长了。”
“那我们还需要继续监视吗?”
“当然。”曹昆说,“但不用投入太多精力。找个本地人,每天拍点东西传回来就行。我要让她感觉自己还被盯着,让她在那片自留地里也如坐针毡。”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别去惹她。让她拍。我倒想看看,等她花一年半载,用光了赵祥云留下的那点老本,雕出个玩意儿来,还有没有电影院愿意给它排片。”
“明白了。”
“她最大的价值,已经不是她能拍出什么,而是她姓苏。”曹昆的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一瞬间,那种玩味的姿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捕食者的专注。
“赵祥云留下的那个影视帝国,还有几个老家伙不肯松口。他们总觉得,苏晚这面旗子还能再打几年。我要让她亲手把这面旗子,绣成一块没人要的抹布。”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老张,祥云影业那百分之五的散股,收得怎么样了?”他的语调变得热络,但内容却冰冷刺骨,“价格再往上抬一点,今晚之前,我必须看到它在我的账户里。”
他不再看阿森,也不再看那段被他定义为“投降书”的影像。
在他的战场上,数字的跳动,股权的转移,人心的收买,才是战争应有的样子。苏晚和她的木头,不过是远方传来的一点无聊噪音。
阿森拿起平板,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硝烟味的电话。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甲虫般爬行的车流。
他划开屏幕,再次点开了那段视频。
顾沉的手,稳定得像一块岩石。
镜头语言,干净得像一把手术刀。
阿森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他不像曹昆,他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他见过真正的手艺人是什么样子。画面里的那个男人,不是在演。
他把视频的进度条拖到最后,画面定格在苏晚喊“cut”之前的一秒。
监视器前,那个女人的侧影。
那不是一个逃兵的姿态。
那是一个将军在看自己的沙盘。
阿森面无表情地站了许久。然后,他伸出手指,长按住那个视频文件,在弹出的选项里,选择了“彻底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平板,整理了一下领带,朝着电梯口走去。
有些战争,在一方宣告胜利的时刻,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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