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药,青霉素……”
这几个字突然在李穗脑海里炸开,先前的慌乱与无措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念头取代——“我要救她!”
她猛地攥紧拳头,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对!找师傅要“二号药”,说不定这是能留住珍妮的最后希望!
李穗轻轻为珍妮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她俯身靠近,声音柔得像一层暖纱:“别怕,这只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你会没事的。”
珍妮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终于缓缓绽开一抹极淡的笑,像雪地里刚探出头的嫩芽。
转过身时,
李穗的语气已恢复沉稳,她看向罗斯福夫人,目光坚定:
“麻烦您把这个女孩的所有诊断报告和x光片送过来,从现在起,她的治疗由我接手。”
“如您所愿,博士,我这就让威廉医生为您准备。”罗斯福夫人立刻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信赖。
话音刚落,李穗像是突然想起关键事宜,神色一紧,急忙补充:
“夫人,还有件事——请立刻给我师傅发报,告诉他我们急需‘2号’强力消炎药,务必尽快送来。”
叮嘱完这些,她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轻声说:
“您先去忙吧,我想再陪病人一会儿。”
李穗俯下身,
轻轻用手把珍妮冰凉的手,小心塞进被角里掖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她望着珍妮胸口急促起伏的弧度,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听话,把眼睛闭一会儿,攒点力气,等你好起来,咱们还去外滩看船呢。”
珍妮的睫毛颤了颤,那双平日里亮得像蓝宝石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望着李穗时满是怯意:
“我不敢闭……姐姐,我总觉得,这一闭上,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李穗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珍妮眼角的泪,嘴角弯起一抹温软的笑,语气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
“有我在这儿守着,死神哪敢来抢人?你尽管睡,我就坐在床边,等你醒。”
“姐姐……”
珍妮的声音细得像根随时会断的棉线,每说一个字都要倒吸半口气,
“我们……之前一起在花园喂过蚂蚁的……算、算熟人吧?”
话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得像要掀翻薄被,苍白的脸颊憋出一点不正常的红。
等喘息稍稍平复,她又固执地望着李穗,蓝色的眼睛里蒙着层雾,带着点孩子气的期盼:“那你说……我还能……还能再去喂它们吗?”
李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赶紧伸手扶住珍妮的肩,帮她调整到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等珍妮呼吸稳了些,她才弯下腰,声音柔得能化开水:
“当然能。等你好起来,咱们还去上次那个花坛,我们给它们带的面包,掰成小块喂蚂蚁,看它们排着队搬东西,好不好?”
珍妮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了什么盼头,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小声嘟囔:
“可我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没关系啊。”
李穗拿起旁边的搪瓷杯,用小勺舀了点温水,小心递到珍妮嘴边,
“我帮你举着,你只要张嘴就好。等药到了,我跟你用了药,力气会一点点回来的。”
珍妮抿了口温水,
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舒服了些。
她望着李穗认真的侧脸,慢慢眨了眨眼,嘴角牵起一点微弱的笑意:“那……你要说话算话……”
“一定算话。”
李穗把小勺放回杯子里,伸手轻轻覆在珍妮的手背上,指尖传来的温度让珍妮稍微安心了些,
“我这儿陪着你,等你有力气了,咱们就去喂蚂蚁。”
夜已沉得透了,
外滩的风裹着黄浦江的潮气,拍在炎黄社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郑逸伏案坐着,
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圈出一片暖黄,他指尖捏着的钢笔悬在稿纸上,目光却落在那篇关于复旦演讲的稿件上,久久没移开。
当看到“李穗、林芳二人登台,台下掌声数度中断演讲”的字句时,
他紧绷了一整晚的嘴角忽然轻轻扬了起来,眼底的疲惫也散了些。
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稿纸边缘,粗糙的纸张纹理蹭过指腹。
忽然勾得他想起几年前在圆山寨的日子——那时李穗和林芳还是跟在苏先生身后的小姑娘,捧着线装医典问东问西,墨汁沾了袖口也不管。
此刻,
他对着稿件上“李穗”“林芳”两个名字轻轻点头,眼底漫上暖意:
原来她俩在那些煤油灯下手抄处方、在树影里悄悄讨论病理的日子,都没有白费。
如今她们站上复旦的讲台,让声音被更多人听见,早已长成了当年苏先生期盼的模样。
此时,
杨秀琨捏着一封折得整齐的电报快步走进来,见郑逸对着稿纸出神,便轻唤了声
“达令!”
将电报递过去:“苏先生的急电,让你把‘2号药’,尽快给李穗送去。”
郑逸接过电报,
目光扫过字句时指尖微微一紧,随即从怀里掏出银壳怀表,掀开表盖看了眼指针,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还没到十二点,我们给她送去!”
他抬头对着杨秀琨叮嘱,语速比平日快了不少:
“秀琨,你去保险柜取‘2号药’,我现在去叫刘二哥备车——咱们这就送药去疗养院,不能让李穗等急了。”
说罢便将电报往口袋里一塞,转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格外急促。
杨秀琨应了声“好”,
转身朝里间保险柜快步走去,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指尖的颤抖格外明显。
这“2号药”是苏先生专门留给他们这些前线记者的,每一瓶都是能解危救急的灵药,所以是绝不能出半点岔子的。
郑逸匆匆走到楼梯口,就对着楼下值班室大声喊:“刘二哥!刘二哥!”
正在打盹的司机刘二哥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应道:
“郑先生,您吩咐!”
“立刻把车开出来,去上海疗养院,越快越好!”
郑逸的声音裹着夜风传下去,脚步没停,又折回去看杨秀琨取药的情况。
银壳怀表在口袋里硌着掌心,郑逸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尽快把药送到李穗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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