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只要肯给咱们一口饭吃一件衣裳穿，小的们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孩没有起身，又给林岁安磕了一个头，将额头都磕得红通通的。
“你知道什么是赴汤蹈火吗？”林岁安问。
小孩神情迷茫，他连活着都难，自是不曾读书识字，哪知道赴汤蹈火是什么。
这些话不过是听旁人说了，便记在心中。
见他神情呆滞，林岁安笑了笑。
“我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快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
反正姑娘说了会留下他们，小孩儿利落起身，轻轻拍了拍膝上的灰，捡起地上的木棍，弯腰笑着道。
“姑娘，小的带您进去吧。”
看着走在斜前方，杵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小身影，林岁安心中升起一丝悲悯。
才七八岁的年岁，已经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讨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林岁安问。
“回姑娘，小的名叫狗子。”
狗子说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林岁安一眼，面上浮现一丝薄红，神情间似是因自己将这样粗俗的名字说给姑娘听，显得有几分局促。
他低着头，“婆婆取的名字，婆婆说，贱名好养活。”
狗子只带了几步路，绕过影壁刚进了一进院，便瞧见张慧娘迎了出来。
“安儿，你来了？”
说罢，张慧娘又看了眼狗子，笑着道。
“这孩子机灵，就是腿脚有些不方便，如今院子基本上打整好了，也用不着他。庄子里没有门房，娘便叫他去门口看着，等着你。”
“这些时日辛苦阿爹阿娘，我先在宅子里瞧瞧，再去看看建好的那些炉子。”
林岁安挽着张慧娘往里去。
母女两人，在这三进的宅子里逛了一圈。
林岁安打算将一进院儿的倒座房和杂役房给那些匠人及其妻儿，还有那些小乞丐中的男娃们暂住。
二进院中从池塘引了水进来，张慧娘又做主，给院中添了花草树木。鱼池水榭都打整好了，便给自己和家人留着住。
三进院的后罩房，便暂时安置那些匠人家中未出阁的姑娘和作坊的女工，两侧厢房暂时作为作坊。
宅院宽敞，便是人数再增加一倍也能住下。
只是林岁安对这大宅子颇为喜爱，且以后会常来。
如今庄子地方大，既然要修建匠坊。便多修两处院子，一处专门用做作坊，和给作坊的女工和婆子居住。
另一处，大院子中分成独立的小院子，给那些匠人及其家人居住。
等匠坊、作坊和两处院子建成。这宅子，便留着她独享。
逛完了宅子，林岁安便叫兜儿将那些小乞丐们和照看小乞丐的那个婆婆都叫到自己跟前来。
“见过姑娘。”
为首的老婆婆率先跪了下去，给林岁安行了跪拜大礼。
她身后的那些小孩也都纷纷跪下，对她磕头。
林岁安坦然接受了他们的跪拜。
她知晓，若她去给这些小孩说什么，无须如此大礼，他们只会心中惶恐。
不如自己安然受了，叫他们心中也安稳些。
“都起来吧。”林岁安轻声道。
说罢，她又给兜儿使了眼色，兜儿上前两步，将那位老婆婆扶了起来。
林岁安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望着底下十几个怯生生看着她的小萝卜头。
有两个明显眉目清秀些的，应当是女孩，其余的十来个都是男孩儿。
林岁安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见那些男孩儿，除了狗子腿脚有些不便，其余的或是脸上有黑斑胎记，或是天生六指，或是身体羸弱，竟还有个缺了条胳膊的和一个痴傻儿。
除了那个少了条胳膊的，其余皆是天生不足。
恒国亲表兄妹成婚的不少，皇亲贵胄中有，民间更是常见，她不由叹息一声。
这些孩子，除了极少天生不足，恐怕大多都是近亲成婚所致。
痴傻，手脚畸形，这些孩子也最易被遗弃。
“婆婆，你上前来，我有话问你。”林岁安唤那婆婆上前。
老婆婆躬身走到林岁安身前，局促地道。
“姑娘请问。”
老婆婆身形干瘦，头发皆白。面上布满了皱纹，走路都已有些蹒跚，瞧着十分苍老，很有几分行将就木之感。
“他们都是你收养的吗？”林岁安指了指那些小孩。
老婆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孩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回姑娘，并非老妇收养了他们，而是他们救了老妇。”
老婆婆将自己与这些小乞丐相识之事细细讲来。
原来，这位婆婆夫子皆丧，她如今老了，身子骨差，在家中也帮不上什么忙。
儿媳带着孙儿改了嫁，又将她手中的田地哄了去。
她流落京郊，差点饿死。是这些小乞丐合力将她抬了回来，又给了她吃食和水，才勉强活了下来。
“说起来，他们都是老妇的恩人。”
林岁安目光从那些小孩身上掠过，这些孩子，自身已经十分苦难，却还能够伸手帮助他人。只这一点，便十分难得。
“以后你们便都跟着我，我会请夫子教你们读书识字，教你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你们身有残缺，虽不能科举入仕，但只有读书识字，才能为我好好办事，你们心中可明白。”
底下的男孩儿们互相看了一眼，神情从不可置信转为惊喜。
刚刚狗子哥回来便与他们说了，姑娘会收留他们。
他们原以为，自己能跟着姑娘有口饭吃，能好好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
没想到姑娘竟还要请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众人忙又纷纷跪下，连连磕头道。
“谢姑娘恩典。”
那两个女孩眼中却还有些茫然。
她俩抬头看着林岁安，想听听姑娘对她们的安排。
她们是女孩，总不能也读书识字吧？那都是男孩儿的事。
“你俩看着我作甚？难道是不想读书？学本事？”林岁安见那两个小姑娘直愣愣看着她，笑着问。
“我……我们也能读书识字吗？”其中一个小女孩喃喃道。
她俩也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却也知晓，除了大户人家，其余地方是不会让女孩识字的。
“若你们不想读书识字学本事，便不能跟在我身边为我做事，那我留着你俩是为何？我可不缺丫鬟仆从。”林岁安坐在上位，本就俯视着底下之人。
如今敛了笑意，那两个小姑娘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学，姑娘她们学。她俩年岁小，还不知道读书识字是什么样的好事，一时才犹豫起来，并非是不愿学。”
那婆婆见那两个小姑娘不答话，生怕惹恼了林岁安，忙跪下身为二人应承下来。
“还不快给姑娘磕头，谢姑娘大恩。”
老婆婆心急如焚，这俩傻丫头，姑娘将天大的恩惠送到跟前都不知道开口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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