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奴儿、鱼鳞儿。
同父异母的兄妹,妹妹鱼鳞儿今年十三岁,而霍奴儿今年十六岁。
霍奴儿三岁丧母,而后父亲便娶了鱼鳞儿的母亲,生下了鱼鳞儿。
母亲虽是明人,但从小便视霍奴儿如己出。
兄妹两人的关系也很好,之所以会说汉话,也是因为鱼鳞儿的母亲从小教会了如何说汉话。
“父母呢?”
徐孝先接过两张破旧的羊毛毡子递给了兄妹二人。
两人身上的棉袄破损的厉害,破口处露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棉花还是杂草发了霉。
“死了。”
霍奴儿毫无感情的说道。
鱼鳞儿看着霍奴儿,而后又往前旁边靠了靠。
“土默特人追击我们,我们与领主他们被打散了,姨娘受了伤,所以我们就被丢下了。”
霍奴儿看着徐孝先的目光,顿了顿下。
而后感觉可能徐孝先不太相信似的,扭头望了望远处,道:“过了远处的山梁,然后再翻过一道梁,姨娘就被埋在了那里。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看。”
“没有不相信。”
徐孝先摇头,望着草原的最西方,鸡蛋黄大小的太阳显得毫无感情,冷冰冰的让人心底发凉。
“我娘让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娘说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她家里。”
鱼鳞儿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娘说草原上太危险了,我跟哥哥会被族人欺负的,但只要跑到大明就好了。
娘说那里的人都像她一样善良,不会为难我们的。
只要我们肯吃苦,还有认命,我跟哥哥就能活下去。
所以我们葬了娘后便打算一直走下去。”
“可你们身上有伤不是吗?”
徐孝先目光如狼,盯着霍奴儿问道。
霍奴儿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拿着羊毛毡档向自己右侧的身体。
“哥哥不小心摔的。”
鱼鳞儿说道。
徐孝先笑了笑,视线从霍奴儿身上收回,看着鱼鳞儿喃喃道:“鱼鳞儿,想来你们以前生活在草原上的某一处河边?
波光粼粼有鱼在阳光下跃出水面,所以你就叫鱼鳞儿?”
“嗯,我娘也是这般说的。”
鱼鳞儿点着头,道:“娘说鱼鳞很硬,要是一不小心还会划破手让人流血的。”
“要不要帮你包扎伤口?
虽然现在是冬天,伤口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溃烂发脓。
但若是不清理包扎下,我怕你们兄妹二人还没进入大明,就死在了路上。”
霍奴儿警惕的看着徐孝先,就像一开始人群中,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徐孝先一样。
他觉得这个人很危险,而且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用。”
霍奴儿坚决说道。
不过说完后,仿佛又有些后悔,道:“你能告诉我,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是不是穿过一条河就能进入大明朝?”
“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好人,可以帮我哥哥包扎伤口。”
“要是坏人呢?”
鱼鳞儿脸上闪过一抹纠结,而后开始犹豫了起来。
她知道哥哥的伤虽然不重,但因为还有她这个累赘,所以她觉得如果哥哥不包扎伤口,可能他们还是会死的。
“那你们给哥哥包扎伤口,不许伤害他。
我……我愿意把我自己卖给你们,换我哥哥……。”
“我们走。”
霍奴儿扔掉批在身上的羊毛毡,扶着鱼鳞儿那瘦弱的肩膀作势就要起来。
“我们是商贾,不是坏人。要是坏人就不会救你们了。”
“昨天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但……。”
鱼鳞儿说了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捂住嘴不再说话。
此时徐孝先才注意到,鱼鳞儿的那一只手布满了冻疮,肿得像是充血馒头一般。
而后视线再次转移到霍奴儿的身上:“你的腿上也有伤?昨天你们遇到了……对你们心怀不轨的人?”
西边的天际,落日余晖让整个枯黄的草原变得金灿灿的,远处的山岗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金山。
“这样吧,我替你们包扎清理伤口,然后明天一早你们再离开,如何?”
徐孝先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说道。
霍奴儿虽然刚刚吃过了干粮,但因为受伤的缘故,此时依然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旁边的鱼鳞儿担忧的看着哥哥,心里也没有了主意。
徐孝先见两人不说话,便示意李七儿等人给霍奴儿清理包扎伤口。
而此时,其他人也在避风的地方搭好了帐篷。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徐孝先伸出手想安慰的拍下霍奴儿的肩膀,但却被其警惕的躲开。
徐孝先也不介意,笑了笑便起身往帐篷里走去。
十三辆牛车,除了十车的货物之外,还有三车便是他们平日里所需要的一些生活用品。
自然也包括了一些刀创药等等。
有人捡来了柴火,也有人捡来了些许的牛粪、马粪。
在草原上,显然这些都是必备的生活用品。
随着李七儿带着霍奴儿、鱼鳞儿走进另外一顶帐篷,开始帮其包扎伤口。
巡视了附近一圈的陈不胜来到了徐孝先的帐篷里。
“你打算留他们跟我们一起过夜?”
陈不胜直接问道。
“怀疑有诈?”
徐孝先笑问道。
“一点点怀疑。”
陈不胜在徐孝先对面坐下来,外面的寒风开始呼啸而过,砰砰的拍打着帐篷。
“不过我刚才走了一圈,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迹。
至于那霍奴儿说的他娘所葬的地方……太远了,也没办法过去看看。”
陈不胜说道。
徐孝先笑了笑。
望山跑死马,在草原上更是如此。
翻过一道山梁,再翻过一道山梁,说起来简单,可若真走起来才会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近。
不过粗略估算一下距离跟兄妹两人的脚程,徐孝先觉得倒不像是说谎。
葬了他们的母亲,而后又遇到了想掳他们的鞑靼人,经过一番厮斗霍奴儿还受了伤。
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晚上让兄弟们警惕一些便是。”
徐孝先深吸一口气道。
陈不胜点着头,而后道:“既然那霍奴儿兄妹遇到了劫道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咱们也快接近他们了?
要不然我都要怀疑咱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嗯,应该快了。
草原的广袤可是超乎想象的大啊。”
徐孝先也不由感叹道。
尤其是他们连马车都没有,还是牛车,本来脚程就慢,加上又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以及第一次深入草原,因而感觉上也要比实际的距离感觉远上许多。
就像人走陌路,第一次总觉得花费时间要多一些,可等多走了几次熟悉后,感觉上便也不像第一次那般觉得远了。
……
京城。
景王府,灯火通明、热闹喜庆。
明日便是景王、裕王同时大婚之日。
即便嘉靖并未打算大张旗鼓,但终究是皇子的大喜日子,就算是再低调在旁人看来那也是奢华无比。
虽说用不上东厂来帮忙做一些琐碎事情,但东厂依然还是不敢放松。
杨增这几日便一直像是一个看客似的,在景王府附近游荡着、巡视着。
景王府后巷,相比起来就要冷清了许多。
杨增独自一人披着厚厚的大氅走到一处阴影处。
“末将吴仲见过杨大人。”
“事情办妥当了?”
“差不多了。”
吴仲神情诡秘道:“不过末将以为还是不把北镇抚司扯进去为好,若不然的话,怕是还会引来其他人弹劾徐孝先公报私仇。”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增吐出一口憋闷在心头的浊气,自从胡守中弹劾了徐孝先,这口恶气就一直憋在胸口。
而就在他打算想法子看怎么对付胡守中时,吴仲则找到了他。
为的也是胡守中弹劾徐孝先一事儿,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末将打算双管齐下。”
吴仲面无表情道:“末将一会儿还约了通政司左通政刘乘兴,以及大理寺王世贞。
这两人因杨继盛一事儿都欠徐孝先一个人情。
所以末将打算这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由他们二人上疏弹劾胡守中。”
杨增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道:“这两人可靠么?
据我所知,徐孝先跟他们之间往来并不多,也就是元日的时候跟王世贞一起逛了一次明玉楼。”
“弹劾的是事实就足够了。”
吴仲淡淡说道。
“那你说说。”
“这几日末将已经买通了胡守中府上的几个下人。
而胡守中如今是左佥都御史兼詹事府詹事丞,掌着宫里的不少御赐之物,据说包括一些宫里收藏的孤本名画、文房四宝等等。
末将想着要是一些出现在了胡守中的府上,又会如何呢?”
“即便如此,可王世贞跟刘乘兴又能如何?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后者是捉贼捉赃的法子,对胡守中而言并不致命。”
“那若是府里死了人?而后由东城兵马司介入,牵连出这些东西来呢?
哦,对了,东城兵马司指挥袁至诚跟徐孝先也有些渊源的。
何况胡守中的府邸就在他们的管辖之内。”
杨增思索了一番,而后捋着自己的思路道:“你的意思是,这边放一些不起眼的御赐之物进去,而后另外一边府上又死了下人?
东城兵马司介入,大理寺跟通政司联合弹劾?”
“在这之前东厂也发现了一些御赐之物消失不见了。
就比如……皇上的一些赏赐,本来该在这两日送入景王府或者是裕王府的,但缺少了几样呢?”
“嗯,景王、裕王大婚,贺礼不知多少。如此一来怕是没人会在意一些小物件的。
但这边刚发现一些物件丢失,那边就查到了胡守中的府上,是不是有些过于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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