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却只将温热的毛巾裹住他微颤的指尖:“睡得好就行。”
手臂抄过膝弯把人抱起,“带你去洗漱。”
浴室镜前水汽氤氲。
秦予安突然转身攥住顾琛衣袖:“你又守了整夜?”
“护工守前半夜。”
顾琛面不改色托住他打颤的肘弯,“我四点才来。”
谎言在齿间滚过千遍——那几毫升安定随点滴注入血脉时,他皮鞋底正碾过新鲜的血泊。
宋初曼指甲剐落的皮肉,此刻还黏在他定制衬衫的袖扣缝里。
薄荷味牙膏已妥帖挤在牙刷上,细密泡沫像初春的雪。
当顾琛拧干毛巾为他擦脸,温热棉絮拂过眼睑的触感让秦予安喉头哽咽。
可下一秒他忽然揪住衣领深嗅,眉头蹙成解不开的结。
“怎么了?”
毛巾骤然移开,顾琛指尖压住他后颈急转的脉搏,“伤口疼?”
“臭了……”
秦予安扯着病号服领口,委屈如淋湿的幼猫,“全是药味。”
顾琛的目光掠过他颈后未拆线的鞭痕——那是四天前钢鞭抽裂的沟壑,再深半寸就会斩断颈椎。
他喉结滚动着压下暴戾:“碰水会发炎,姩姩乖。”
“要成酸菜鱼了!”
秦予安突然蹲身抱住膝盖,后脑勺炸起的呆毛写着宁死不屈。
顾琛终于败下阵来,屈指弹他发顶:“擦身子,洗头发——二选一。”
“都要!”
蹲着的人瞬间蹦起,眼底碎光晃得顾琛心尖发烫。
反锁的病房将晨曦隔绝。
浴室里蒸腾的热气中,顾琛卷高衬衫袖管露出小臂新添的抓伤。
他试水温的指节曾掐断过仇人三根肋骨,此刻却温柔地托住秦予安的后颈。
温热水流漫过发丝时,秦予安忽然仰头看他:“哥哥。”
“嗯?”
“你身上有铁锈味。”
顾琛挤洗发露的手猛然顿住。
镜面蒙着厚厚水雾,足够藏起他眼底未褪的血色——那是昨夜废弃化工厂飞溅到眉骨的血,混着化工厂经年的陈锈。
“医院消毒水过期了吧。”
泡沫淹没秦予安的惊呼,顾琛的掌心覆上他眼皮,“闭眼,姩姩。”
水声淅沥里,秦予安左腕的肌电监测仪突然发出蜂鸣——桡神经断裂的肢体本该无知无觉,此刻指尖却在他掌心轻颤如蝶翼。
顾琛低头拭去他耳后滑落的泡沫,将这场无人知晓的慌乱藏进水声深处。
吹风机嗡鸣停歇的刹那,浴室陷入危险的寂静。
顾琛正拧干毛巾,余光瞥见秦予安单手揪着病号服纽扣一拽——“啪嗒”两声脆响,最下摆的塑料扣竟被扯飞,滚过他锃亮的牛津鞋尖。
“姩姩!”
顾琛猛然攥住那只发狠的手腕,这才发现秦予安指尖已勒出深红印痕。
对方仰头看他时眼尾泛潮,敞开的领口滑落至肩头,绷带边缘新渗的血迹像雪地红梅。
“……”
顾琛喉结滚了滚,突然单膝点地蹲下去捡纽扣。
这个在谈判桌上碾碎过无数对手的男人,此刻竟不敢直视对方锁骨以下任何裸露的皮肤。
秦予安忽然用鞋尖碰了碰他膝盖:“哥哥要是为难……”
拖鞋晃悠着勾回地面,“让护工来好了。”
“什么?”
顾琛骤然抬头,撞进秦予安盛满戏谑的眸子里。
对方指尖慢悠悠划过自己腰侧鞭痕:“你手抖成这样擦身,我怕伤口崩开再缝八针……”
尾音拖得绵长,如同淬蜜的银针扎进顾琛耳膜。
“我能处理!”
顾琛霍然起身,西装裤擦过秦予安膝头带起战栗。
可当他伸手去解第二颗纽扣时,修长如手术刀的指节竟颤得压不住塑料扣眼。
那颗浅蓝纽扣在指腹下打滑,像条活蹦乱跳的鱼——原来昨夜能精准卸掉人下颌骨的手,此刻驯服不了一粒树脂纽扣。
就在这时,秦予安忽然倾身,温热的吐息喷在顾琛烧红的耳廓:“顾总在董事会上签股权书时,手也抖吗?”
“闭嘴。”
顾琛从齿缝挤出警告,却控制不住耳后漫延的绯色。
当解到心口处纽扣时,他不得不屏住呼吸侧过头——秦予安胸前交错的鞭痕盘踞如蜈蚣,新生的皮肉在蒸汽里泛着脆弱的光。
这个人他曾在国外无人的黑暗里用目光丈量过千百遍,此刻却成了最灼人的刑具。
毛巾浸入热水时,顾琛腕表表盘蒙上厚厚白雾。
他索性扯下表扔进洗手台,金属撞击声惊得秦予安睫毛轻颤。
拧干的毛巾掠过肋下时,顾琛突然用虎口卡住他腰窝:“别动。”
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砸进水面。
秦予安垂眸看去,男人为他擦拭蝴蝶骨的手背正迸起青筋,仿佛不是在触碰恋人,而是在悬崖边勒住失控的烈马缰绳。
窗外忽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轱辘声碾过走廊。
顾琛几乎是本能地将秦予安按进怀中,湿毛巾“啪嗒”掉进面盆。
秦予安闷在他肩头笑出声:“哥哥怕什么?门不是反锁了吗?”
顾琛盯着镜子里两人交叠的身影——他昂贵的高定西装吸饱水汽皱成咸菜,怀中人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原来剥去杀伐决断的铠甲后,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回赤手空拳的新兵。
……
出租屋
晚七点的月光割开出租屋窗帘缝隙时,江凛正将裴砚忱安置在医生带来的折叠诊台上。
沙发被掀翻在玄关,打斗撕裂的坐垫露出五年前他们一起塞的海绵,绒毛混着玻璃碴粘在裴砚忱脚踝的血痂上。
医生剪开病号服的动作突然停滞——锁骨下方两个焦黑的电流斑深陷,周围皮肤呈枯树皮状龟裂,最新一道电击痕横贯腰腹,皮肉翻卷处隐约透出脏器搏动的轮廓。
“强电流贯穿伤。”
镊子拨开黏连的布料时带起血丝,“至少四次满负荷电击,周围神经丛毁损率超60%。”
手电光刺向瞳孔的刹那,裴砚忱喉管里挤出濒死动物般的嗬嗬声。
“人……有事吗?”
江凛的声音像生锈刀片刮过铁板,染血的手悬在裴砚忱抽搐的小腹上方,却不敢触碰那片焦糊的皮肉。
医生按住震颤的右腿肌群:“运动功能最多恢复三成。但这里……”
听诊器压上肋骨,“心室早搏每分钟27次,三个月内猝死概率……”
话音未落,江凛突然攥碎窗台半块松动的瓷砖,碎砾刺进掌心也浑然不觉:“说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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