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指尖划过卷宗上“粗麻布来源未明”的批注,眸色沉了沉:“既已找到包裹死鸟的粗麻布,杂役房布帛领用簿册可有异常?永福宫近月是否有杂役申领粗布后去向不明,或是损耗数目对不上的情况?”
王泰和躬身应答:“回陛下,臣已彻查永福宫杂役房近三月布帛簿册,领用、损耗皆有记录可依,粗麻布多用于包裹秽物、擦拭器物,数目吻合无差。但臣发现,西侧杂役房上月有一匹粗布登记‘霉变丢弃’,却未在弃物场找到对应布料,看管杂役称是深夜单独掩埋,具体地点记不清了。臣已带人在杂役房周边挖掘,尚未寻得实物,不过已锁定两名当日轮值杂役,正在细审。”
“霉变丢弃却无实物?”萧浔唇角勾起一抹冷弧,“这说辞未免太过敷衍。”他翻到小全子三人的供词页,指尖点在“生面孔值守”几字上,“小全子所言两名换班值守宫人,查到踪迹了吗?景莲苑侧门当日调班记录为何空白?”
“回陛下,臣核查了永福宫当月值守名录,景莲苑侧门当日本应是张、李二公公当值,但二人皆称午时被同乡以‘家中急事’叫走,前后不过一炷香时辰。等他们赶回时,值守并无异常,也没见过小全子。”王泰和语气凝重,“臣提审二人同乡,那人却矢口否认,称从未找过他们。目前已将张、李二公公与他们的同乡隔离讯问,四人供词矛盾,想来再经细审,便能问出是谁指使换班。”
萧浔指尖重重叩在御案上,沉声道:“一炷香时辰,恰好够人动手抛鸟、混淆视听,这‘急事’来得未免太过凑巧。”他抬眸看向王泰和,目光锐利如刃,“不必再耗着细审,直接查那同乡近月的银钱往来、行踪轨迹,再去核查张、李二人是否欠有赌债、或是家中有急难之事需人相助。能让他们违背宫规擅离职守,必是有实打实的利诱或胁迫。”
王泰和额角沁出细汗,语气愈发恭谨:“陛下明察秋毫!臣即刻按此方向彻查,连夜提审相关人等的亲友邻里,核查银钱账目与往来信函,定要揪出背后指使之人,绝不放过半点疏漏!”
萧浔眸色沉沉,指尖在卷宗上“死鸟惊宫”与“假孕败露”的记录处轻轻停顿,语气冷冽却带着隐晦的引导:“沈贵人怀有身孕,出入本该谨小慎微,可昨儿清晨才下了场雨,她为何要去赏花?”
“回陛下,臣询问过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据其供称,是前一日傍晚收到景莲苑花匠回话,说苑中早樱开得正盛,晨间花瓣带露,最是赏玩佳时。贵人素来爱春日早花,又说自己“有孕”后心绪烦闷,想借赏花舒解一二,便执意要次日晨露未干时前往。宫女曾劝过雨后路滑、晨间风凉,恐伤了“胎气”,可贵人态度坚决,还说趁着身子尚轻便多瞧瞧春景,故而才特意早起前往。”王泰和禀报道。
“三月确是赏樱的好时节,只是她一向看重腹中‘龙裔’,往日行事虽张扬,却也懂得趋利避害,连每日去长春宫请安都免了,怎会因几朵早花便不顾雨后路滑?再说,景莲苑的早樱年年都开,怎偏今年她非要去赏?”萧浔对沈贵人的行为提出质疑。
“回陛下,臣再三问过琴音和棋理,据她们所述,贵人自‘有孕’后,性子比往日更显执拗,常说腹中孩儿需沾些春日灵气,故而对赏花之事格外上心。且前几日沈太后曾提及‘春和景明,宜多观草木以宽心’,贵人许是记着太后的话,才这般坚持吧。”王泰和语气谨慎地道。
萧浔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弧,“性子执拗?沾春日灵气?这听着,倒是理由充足,可未必是真的。沈贵人若真是怀了龙裔,巴不得事事稳妥让旁人艳羡,怎会偏在这种时候,做此冒险之举?”
“陛下圣明!臣、臣忽略了。经您这般一问,此事果然透着古怪。想来定是有人摸准了她孕后的骄纵心思,刻意诱导。臣这就去细查贵人‘有孕’后,除了贴身宫女,还有谁能频繁近她身、给她递话;再去问那花匠,回话前是否见过永福宫的杂役或是其他宫的宫人,务必揪出这背后撺掇、传递消息之人。”王泰和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语气愈发惶急。
萧浔目光微闪,淡淡地道:“也未必是旁人刻意撺掇。有些事瞒得一时,瞒不得一世,真到了难以为继的关头,便难免想寻个‘由头’收场。她既执意要冒雨赏花,或许是心里本就存着别的盘算,恰好借了这‘灵气’的说法顺水推舟。”
“你去查查,她‘有孕’后,沈家那边是否有过什么异样的叮嘱,或是送来的物件、传的话里,藏着不寻常的意味?再问问宫人,她近日是否常提及身子不适,或是对‘静养’‘安胎’之事格外抵触。有时候,所谓的‘意外’,未必不是事出有因,或许是原本的安排出了偏差,才不得不借一场惊变,掩去先前的疏漏。”萧浔这话说得很明白了。
王泰和浑身一震,瞬间领会了萧浔话中深意,躬身叩首道:“陛下圣明!臣茅塞顿开,先前查案思路太过局限,竟未虑及此层。臣这就按陛下吩咐,细查沈家往来宫中信使与物件,再追问宫人贵人近日常态,务必将所有线索串联核实,查个水落石出!”
萧浔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吧,查案需细致周全,莫要遗漏半点蛛丝马迹。
“臣遵旨!”王泰和躬身领命,双手捧起案边卷宗,缓缓退至殿外,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半分耽搁。
王泰和离去后,养心殿内复归宁静。
申时正的日光斜斜穿入菱花窗,越过朱红梁柱,在金砖上投下规整的光影,殿内暖而不燥,却透着几分沉穆的威严。
萧浔抬手拿起案上的卷宗,指尖在“假孕败露”与“死鸟惊宫”的字迹上轻轻摩挲,眸色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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