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帐篷内陷入沉寂中，静着能够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云生的目光一一地从众人的身上扫视。
最后落在玉棺之上。
他注视着棺中的女子。
当初她是否也是这般，在这等紧要关头，扶大厦于倾倒，挽狂澜于危难。
这份责任是她愿意承担的吗？
云生不知，但是如今在这份责任即将落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犹豫了。
自己从一始终就从来没有这么大的理想。
自由自在不好吗？做个逍遥的纨绔，护住身边在意的人，就是他最大的理想了。
他怜悯众生，却从未怀揣过普度众生的大爱。
拯救苍生？他云生自觉得自私自利，又何德何能去做这么伟大的事业？
如今，这沉甸甸的担子，悬在了他的头顶。
他本能地想后退。
想着，云生的目光又扫过帐篷里的众人。
萧锦，萧玄，叶欢欢她们眼中全然是信赖。
他们都在等待，沉默地给予他思考的空间。
但无论云生做出何等抉择，他们都会支持他。
就像小时候，云生无条件地支持他们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在云生耳边轻轻响起。
“大人，在下水泽州人，吴泽。”
“大人问在下的愿望？在下的夙愿……或许是让这万千灯火，日夜长明吧。”
他那日的笑容还隐约在云生的眼前浮现。
那样的人，心怀光明，悲悯天下，才应该是引领众生的不二人选。
若是吴泽站在这里，云生会毫不犹豫地倾力支持。
他甚至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认识的人。
云辰或许可以，但他和自己一样，只有自己的小家，为了小家甚至可以牺牲天下人。
萧锦足够聪慧，但资历尚浅。
云海镜？云武？算了……想来想去，竟真是吴泽最合适。
因为他足够正直。
可惜，天不假年。
云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最适合的人早已逝去，而这乱世，却需要一个答案。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帐篷内摇曳的火光上，仿佛看到了吴泽口中那万千灯火。
如今，这灯火正在风雨中飘摇。
如果连他都不站出来，如果连他都退缩了，那么吴泽那“日夜长明”的夙愿，还有谁能去实现？
这世间他所珍视的这些人，他们的灯火，又由谁来守护？
难道要等到烽火燃尽山河，他在意的一切都化为焦土，才追悔莫及吗？
若只龟缩一隅，今日救得边城，明日妖族铁蹄踏破山河，他又能护得住几时？
护得住几人？
独善其身，在此刻，成了最可笑也最残忍的奢望。
云生想着，自己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清平道的帝尊。”
“仙朝无相司之主。”
“云家影主。”
“武道圣人。”
他每念出一个身份，就像卸下了一层曾经用于自我保护的屏障，也像是将一副副重担主动扛上肩头。
这几个身份，单独一个都已举足轻重。
如今，却尽数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天下之大，除了他云生，还有谁能同时站在这些位置上？
还有谁，能拥有这般横跨所有阵营的资格？
云生沉默着。
帐篷里无人催促，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几息之后。
云生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又睁开眼，此刻，他眼中的迷茫已经消失。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若我有这样的觉悟，也不至于犹豫到现在。”
云生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消散。
“但我云生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我生于世家，长于中州。”
“是吃百家饭，饮中州水长大，这片土地予我衣食，育我成人。”
“此地万民，于我而言，亲若家人！”
“若有外敌辱我亲友，践我乡土，而我却龟缩不前，无动于衷。”
“那我云生，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逐渐地变强。
“若妖族肆虐，任其屠戮我同胞，残害我族人，任由先辈用热血浇灌的山河破碎。”
“而我却冷眼旁观，无所作为……那我还有何颜面，去见那些为护佑这片土地而战死的英魂？！”
“有何资格，自称一句中州之人！”
云生继续向前。
“若见故土烽烟起，百姓流离，而我却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我云生此生修为，练来何用？！这一身筋骨气血，又与朽木何异！”
又一步，四周的人都忍不住站立起来。
“倘若强敌压境，需有人挺身而出，擎起这倾覆之天，而我因惧祸患，退缩不前。”
“那这把随我征战的剑，还有何颜面出鞘！”
云生的声音逐渐地变得高昂，他眼中的光也越来越坚定。
再往前一步，云生已经抵达营帐口。
“今日我若退一步，明日敌人便进十步！”
“身后即是家园亲朋，我已无路可退！
“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云生也要用这双脚，为族人踏出一条生路来！”
他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云生手一扬，将营帐的帘子掀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有丝毫苦涩或自嘲，而是变得坦然，如同拨云见日后的朗朗晴空。
炽热的光落在云生的身上，将他照着明亮，宛若天神下凡。
云生背着光站立，嘴角的笑容明媚，比肩骄阳。
“这担子，很重。”
云生开口。
“重到足以压垮山岳，我一个人，扛不起，也走不远。”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灼热。
“但如果我们一起呢？”
他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向众人做出邀请。
“你们可愿与我之剑并立，为这天下，斩出一个朗朗乾坤。”
“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与我一同，终结这乱世，让这万千灯火，日夜长明。”
“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
“但若有你们同行，纵是刀山火海。”
“我云生，亦往矣！”
众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喜悦。
随后，一同朝着云生抱拳弯身行礼。
“义之所向，在所不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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