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面吃完，又是几天之后。
往日来一直被皇后娘娘安置于枯宁宫中，专心养胎的靖远侯夫人赵乐。
突然回到了靖远侯府中休养。
跟着一起回去的，还有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玉儿，十五名宫女，二十名太监，都是精挑细选的仔细人。
不少人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心中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以陛下与皇后娘娘对靖远侯的恩宠。
他夫人临盆在即，怎么都不可能会无缘无故任由其出宫，回到自己的府上居住休养。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
而且是非常大的内情。
至于这内情究竟是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猜。
能在京城为官的，能混上朝堂作重臣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修得人形。
知道事情以后，只需要再稍微动动脑子琢磨，立刻便能剥丝抽茧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件事除了靖远侯已经归京以外。
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
先前进宫养胎是因朝堂杂事繁多，靖远侯深受陛下恩宠，被委以重任脱不开身。
后又率军远征高丽，夫人有孕皇后将娘不放心，继续留其在宫中休养，以确保靖远侯心安。
如今高丽战事已然结束，靖远侯夫人又即将临盆。
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让皇后娘娘，放还靖远侯夫人回到自家府中，毕竟马家的祠堂就在那里，马家姐弟生父马公的牌位，就供在那祠堂的正中间。
不过就算猜到了事情缘由。
这些老狐狸，朝堂各部重臣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捅破窗户纸。
全都当作不知道，甚至连相关的话题都刻意避开。
当然那些勋贵军侯并不在此列，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弯弯绕绕，更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知道顺子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嚷嚷着去靖远侯府找马世龙喝酒。
最后还是徐达亲自出面，劈头盖脸得好一顿训斥，这事才算是完。
一个个不长脑子的杀才混货！
顺子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乃是十几万大军的统帅。
先前跨海远征番邦，不过半年便以劣势之兵灭高丽一国，如此大胜使的朝野震惊，顺子身为大军统帅此时最是敏感。
按照登州到应天的距离，这个时候大军应该还在凯旋归京的路上，顺子身为大军统帅也应该在路上！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在京城！
一群猪脑子能不能想明白这个事！
被训的是狗血淋头的一众勋贵军侯，在当时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向徐达告罪，承认他们自己都是猪脑子，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和弯弯绕绕。
不敢有丝毫的顶嘴，哪怕徐达骂的再怎么难听。
没办法，他们一个个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全都在徐达手下听用过。
说到底都是徐帅的麾下部将，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徐达的面前造次。
但道理归道理。
对于大多数人道理就是铁律，但对一小部分而言，道理根本不值一提，随便便能打破毫无顾忌。
而大明太子朱标就数那一小部分，还是那一小部分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就在今日，就在下朝之后，朱标便带着太子妃与小朱雄英，共同乘坐在一辆马车里，由皇城内班侍卫护送着，大摇大摆的赶去靖远侯府。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伪装，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的出来，这必定是太子的车驾。
但明眼人又几乎都是半盲人。
一双眼睛是时灵时不灵，正巧今天又一起犯了病……
侯府后花园中。
太子妃常氏与赵乐一同坐在凉亭中说着话，小朱雄英则是被十几个太监的簇拥着，带着一条猎犬追蝴蝶玩。
银铃般的笑声传遍花园，引得太子妃和赵乐，不停的转眼望过去。
而后又齐齐地把视线投向赵乐地肚子，相视扑哧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十多年前。
是舅舅马世龙大，外甥朱标小。
现在再等一两个月以后，等到他们这第二代，情况可就要反过来了，不过其中情分必定是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小的这个究竟要什么才能冒头，那么多人都日思夜想地盼着呢。
而在花园地另一侧，朱标和马世龙对面而坐，视线也和各自妻子的一样，被小朱雄英的小声吸引，看向那个追蝴蝶的小小身影。
“舅舅，还记得吗？”
朱标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说着，“小时候我和二弟争论，说这天地尽头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说古籍有载天圆地方，尽头应是大海与高山，可二弟却说舅舅您告诉过他，这天地并非天圆地方，而是一个巨大的球。”
“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驾船或者骑马，几年，十几年，必定能够回到原点。”
“我以前确实这么和老二说过。”
马世龙说着收回视线看向朱标那边。
他听得出来，朱标这是话里有话。
“那舅舅您说这么大的天地，我大明究竟能其中几分呢？”
朱标说着在杯中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圆，手指点在最中间的位置，“十之七八，还是更少的十之一二？”
马世龙轻轻摇头。
“没那么大，大明没那么大，这一个球也没那么小，达不到十之一二。”
“真的有那么大？”
“真的有那么大！”
直勾勾的看着舅舅马世龙，朱标眼中流露出几分沉思。
其中这样的话，他们小时候就已经聊过了，后世常识性的东西，马世龙都灌输给了他的这些外甥。
现在忽然又说起这个，目的也不是这知识本身，而是更层次，关于大明国策的东西。
沉默一小会以后，朱标忽然伸手拿起马世龙面前的茶杯，直接倒掉里面斟满的茶水，然后自己拿起茶壶重新为马世龙又倒上一杯。
“舅舅您递给爹的那一道奏疏，我已经仔细地看过好几遍。”
“您这次太着急了。”
“这不是着不着急的事情，而是做不做得事情，这你应该知道的标儿。”
“可是以爹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同意舅舅您的建议！”
朱标放下茶壶，有些担忧的看着马世龙，“那怕分封外王对于大明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其中有些弊端暂时难以克服，又有违爹心中的藩王之制。”
“舅舅您现在这个时候提起，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您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啊！”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马世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试对了，我大明能少走些弯路，试错了，也无关紧要，不过就是在等些时候。”
“等标儿你登基，我们再徐徐图之就是。”
“舅舅你说什么呢，我……”
“诶——”
马世龙抬手打断朱标的话，“我并没有什么关于陛下驾崩的意思，标儿你未来大半的机率，是被陛下禅让，而不是空耗着等着。”
“我那个姐夫啊，才是这世间最希望看着你身穿龙袍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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