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天地,万籁俱寂。
一元会的光阴,漫长得足以让沧海化为桑田,也足以让无数生灵忘记了昔日那席卷九天的血与火。
天穹之上,星河轮转,清辉洒落,一派安宁。
大地之上,灵气氤氲,仙山巍峨,万物祥和。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
然而,就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某种难以言喻的变故,正在悄然发生。
昆仑山,玉虚宫。
闭目静坐的元始,那双万古不波的眼眸,豁然睁开。
他没有看向任何方向,视线却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那构成天地的法则之弦上。
一缕极细微,却又无比坚韧的铁锈色,正在那晶莹剔透的法则之弦上蔓延。
那是劫气。
更是……肃杀之气。
起初只是一丝,转瞬便化作一缕,再一眨眼,便已浸染了天地脉络的每一个角落。
灵气不再温润,反而带上了一丝刺骨的锋锐。
阳光不再和煦,竟透出几分灼人的焦躁。
风,停了。
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东海,金鳌岛,碧游宫。
通天手中正盘玩着的青萍剑,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剑身颤动,似有无尽战意要破鞘而出。
他抬起头,目光洞穿大阵,望向九天。
“要来了么……”
三十三天外,娲皇宫。
女娲轻轻一叹,原本正在逗弄灵珠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她感受到的,是众生的哀戚。
是那股风雨欲来,万物凋零的悲凉。
不止是圣人。
五庄观内,镇元子轻抚着人参果树,眉头紧锁。
北冥深处,鲲鹏的宫殿里,传出了一声冰冷的哂笑。
无数闭关潜修的大能巨擘,在同一时刻,被这股无可化解的肃杀之气惊醒。
他们的心头,沉甸甸的,压上了一块巨石。
“这……这是……”
有老一辈的大能,声音发颤,似乎想起了某个不堪回首的时代。
“天地的劫气,为何会浓郁到如此地步!”
“无可化解,无可避让!难道又有动乱要发生了?”
终于,有精通天机术数的大能,掐指一算,脸色瞬间煞白。
他什么也没算到。
天机,一片混沌。
而这,才是最大的恐怖。
“时间……”
“算算时间,昔日道祖在紫霄宫中定下的休战期,似乎……已经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大能的心头。
“不错!不错!”
“这么说来,巫妖二族……”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终于找到了源头。
众生纷纷抬头。
目光所及,是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统御周天星斗,威压万古的妖族天庭。
目光所向,是那扎根于洪荒大地,擎立天地脊梁,霸道绝伦的巫族部落。
那两个庞然大物,沉寂了整整一元会。
如今,期限已至。
当初鸿钧道祖亲口定下的休战期,就是为了给这方饱受创伤的天地,一个喘息之机。
他以无上道法,强行压制了两族的争端。
然而,禁令能压住战火,却压不住仇恨。
仇恨,早已深入骨髓,融入血脉。
妖族屠戮人族,炼制屠巫剑。
巫族怒撞不周,欲要重开天地。
这等血海深仇,岂是一纸休战令能够化解的?
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光阴,非但没有磨灭双方的恨意,反而像是在为一场更加惨烈的终极之战,积蓄着燃料。
想到此,无数生灵神情愈发肃然。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惴惴不安,开始疯狂滋生。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元会里,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妖族天庭,在帝俊与太一的治理下,愈发鼎盛。
周天星斗大阵,经过无数次推演,威能早已今非昔比。
无数新晋的妖神、妖圣,填充了昔日大战的空缺,整个天庭的实力,不减反增。
而不周山下的巫族,同样没有半分懈怠。
十二祖巫以盘古精血,再度催生出了无数精锐大巫。
他们日夜演练都天神煞大阵,那股凝聚起来的煞气,几乎要将大地都染成一片血色。
双方都在卧薪尝胆。
双方都在枕戈待旦。
没有人能够想象,这两头积蓄了满腔怒火与力量的绝世凶兽,一旦挣脱了枷锁,再度厮杀在一起,将会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恐怖场景。
或许,整个洪荒,都将被打得支离破碎。
一道道目光,看看三十三天外那座威严的南天门。
又看看不周山下那连绵无尽的巫族部落。
这看似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隐藏的那般惊天骇浪,似乎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
事实也正如众生所想的一样。
……
三十三天外,凌霄宝殿。
时间的长河在此地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永恒的死寂与冰冷的辉光。
这一日,那亘古不变的寂静被一道极轻,却又蕴含着无尽不甘的叹息声打破。
端坐于帝座之上的身影,豁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威严的眸子,其中曾倒映着宇宙生灭,星辰轮转。
但此刻,那无尽的星海深处,却翻涌着一丝无法遏制的烦躁与怒火。
金色的神焰自瞳孔中一闪而逝,最终归于黯淡。
“该死!”
帝俊的指节微微收紧,搭在扶手上的五指几乎要将那混沌神金铸就的帝座捏碎。
“终究,还是无法勘破那混元之道的玄机!”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失色的阴郁。
周身那原本环绕不休,几欲凝聚成实质的大道法则,此刻正如同潮水般退去,消散于无形。
功亏一篑。
闭关无尽岁月,倾尽妖庭气运加持,他调动了身为妖帝所能触及的一切本源,去冲击那道横亘在所有准圣面前的至高壁垒。
他曾无数次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个境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
可那层窗纸,却是由整个洪荒天地的至高规则所化,任凭他如何冲撞,如何演化,最终都只是徒劳。
他想不通。
自己乃是太阳星中孕育的顶级先天神灵,生来便高贵无上,跟脚之深厚,冠绝洪荒。
论悟性,他自认不输于任何存在。
可为何,陈苦却能轻易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境界?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化作了心魔,在他道心之中疯狂滋生。
身为堂堂妖帝,俯瞰众生的主宰,竟然不如一个后天生灵?!
这股气结于胸,几乎要让他道心不稳,周身气息都为之紊乱。
他却不知,陈苦身负逆天悟性,此道之上,若他自谦第二,则整个混沌宇宙,都无人敢称第一。
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帝俊摒弃了杂念。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
那里,另一道同样伟岸的身影静静端坐。
东皇太一。
或许,太一还有希望。
他的跟脚与自己同源,更执掌先天至宝混沌钟,镇压己身气运,或许能比自己多出一线机缘。
这一刻,帝俊心中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在太一身上时,那一丝期待便瞬间凝固、碎裂。
原因无他。
太一端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气息浩荡,宝相庄严,双眸之中神光熠熠,威势比闭关之前更盛三分。
但这只是法力的精进。
帝俊能清晰地感应到,那股力量的本质,并未发生任何跃迁。
依旧是准圣巅峰。
距离那超脱一切的混元大罗金仙之境,仍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果然……
不等帝俊开口,太一那紧闭的双眸也缓缓睁开。
他没有去看帝俊,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
太一的声音依旧霸道,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亦没有感悟出证道混元之契机!”
轰!
这句话,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帝俊的心头。
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连他们兄弟二人都已失败,那闭关的十大妖圣、妖师鲲鹏等人,结果已不言而喻。
一时间,帝俊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整个凌霄宝殿,都因为他心绪的变动而剧烈震颤起来,三十三天的空间壁垒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片刻。
又或许是永恒。
帝俊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所有失望、不甘、气结,都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斩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决绝。
“既然无法证道混元,我等也不可再奢望于此。”
他的声音恢复了妖帝应有的威严与冷酷,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休战期已经结束。”
“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闭关悟道之上了。”
帝俊缓缓站起身,伟岸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大殿。
“先灭巫族,再图其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眸之中爆发出两道璀璨夺目的金光,那不再是悟道的平和神光,而是纯粹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战意与杀机!
这股意志,摄人心魄,洞穿虚空。
无需推演天机,帝俊也能猜到。
休战期结束,此时的盘古殿中,那十二个蛮子必然也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掀起最终的决战。
这是量劫。
是宿命。
更是他们妖族与巫族之间,无可避免的生死清算。
退无可退。
那么,便主动出击!
“兄长所言极是。”
太一也站了起来,他周身那股因失败而产生的颓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与生俱来的皇者霸气。
他不再多言,只是心念一动。
嗡——
一道无形的波动以凌霄宝殿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三十三天外。
那是东皇的召唤。
不多时。
虚空接连被撕裂,一道道强横无匹的气息降临于此。
妖师鲲鹏、羲皇伏羲、白泽、计蒙、英招……
十大妖圣,一位妖师,一位羲皇,妖庭的最高层力量,尽数齐聚于此。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沉。
正如帝俊太一所料。
无一人成功。
混元之路,对他们而言,已然断绝。
帝俊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妖庭巨擘。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周天星斗大阵。”
帝俊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普通妖族,掌控的如何了?”
既然个体伟力无法突破,那便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重新寄托在这座镇压妖庭气运的无上杀阵之上。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也是最大的依仗。
听到问话,妖圣白泽立刻躬身出列。
“禀陛下。”
他的声音恭敬而沉稳,给这压抑的气氛带来了一丝转机。
“眼下,天庭所有在册妖族,无论修为高低,皆已熟练掌控周天-星斗大阵的运转之法!”
“阵法一旦祭出,纵然有族人不幸陨落,其空缺出的阵眼,任何一个妖族都可在瞬息之间填补,维持大阵的稳固与运转。”
“此外,我等联手之下,再度推演阵图,将阵法的威力又壮大了几分。”
白泽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傲然。
“如今的大阵,已可真正引动亿亿万星辰本源之力,尽归我妖庭所用!”
此言一出,帝俊与太一那阴沉的面色,终于微微缓和。
阵法再度提升。
亿亿万妖族皆可为阵,保阵法不破。
这确实是这段漫长岁月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好。”
“你等,做的不错。”
太一也点了点头,冷硬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
而后,他面色一振,那股属于上古皇者的无上威严轰然爆发,席卷全场。
“既如此!”
“速速集结我妖族所有能战之生灵!”
他的声音不再是言语,而是天宪,是敕令,在整个三十三天外回荡不休。
“我等与巫族那些只知杀戮的匹夫,也该进行最后的清算了。”
“此战!”
太一的目光深邃如渊,爆绽出无尽的寒光,仿佛要将整个洪荒大地都冻结。
“不灭巫族,誓不罢休!”
“遵陛下旨意!”
十大妖圣、鲲鹏、伏羲,齐齐躬身,声震寰宇。
他们不再多言,转身便化作一道道流光,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凌霄宝殿之中。
他们要去召集各自统御的部众。
他们要去唤醒这头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战争巨兽。
这一日。
三十三天外,轰然大动。
无数座悬浮于天外的神山开始震颤,亿万座妖神宫殿同时绽放出璀璨的神光。
一声声苍凉、古老的号角声,从天庭的四面八方响起,穿透了无尽的虚空,传遍了妖族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
沉睡的妖神苏醒了。
闭关的妖王出关了。
亿万万妖兵妖将,从各自的洞府中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洪流,向着南天门的方向汇聚。
整个天界,都被一股肃杀、铁血的气息所笼罩。
战争,要来了。
……
另一边。
九天之下,洪荒大地。
不周山巍峨耸立,其势接天,其根镇地,仿佛是这片苍茫天地的唯一脊梁。
山脚下,巫族血气冲霄,煞气汇聚成云,亿万里疆域之内,皆是原始而霸烈的气息。
盘古圣殿。
此地乃巫族至高圣地,殿堂古朴,却弥漫着镇压万古的道韵。
十二道身影端坐于殿中,气息渊深,与整座大殿乃至整个不周山脉的气机融为一体。
正是当今巫族的十二祖巫。
为首者,空间之祖巫帝江,时间之祖巫烛九阴。
其下,水神共工,火神祝融,更有新晋祖巫,执掌战之法则的刑天。
每一尊祖巫,都如同一方宇宙,体内蕴藏着开天辟地的伟力。
但此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殿堂中央,眼神中是压抑不住的震撼与狂热。
那里,一道身影正伫立着。
一道雄伟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身影。
其头顶殿梁,却仿佛撑起了整片苍穹,其脚踏实地,却好似踩住了幽冥九渊。
盘古虚影!
这虚影凝实得近乎化为实质,周身肌肉虬结,每一寸肌体都仿佛是一条奔腾的星河,亿万星辰在其血肉之中生灭。
一双眸子,无悲无喜,高悬于天,从中垂落下的仙光却带着斩灭一切的可怖威压,将整座古老的盘古圣殿照得纤毫毕现,每一寸石壁上的古老刻痕都仿佛活了过来。
虚影手中,一柄开天神斧静静悬浮。
斧刃虽仍有几分虚幻,明灭不定,可仅仅是那逸散出的一缕锋芒,便让空间都割裂出细密的黑色裂痕。
殿内,强如十二祖巫,也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他们的皮肤刺痛,神魂战栗,每一根汗毛都不受控制地倒竖起来。
这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面对“源头”时的本能敬畏。
“哈哈哈哈!”
“好!”
“太好了!”
一声狂放霸道的大笑声轰然炸响,震得整座圣殿嗡嗡作响,正是空间祖巫帝江。
他猛然起身,双目神光迸射,难掩其内的狂喜。
“刑天兄弟,你终于彻底勘破了都天神煞的终极奥妙!”
帝江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话音未落,身旁一直闭目养神的烛九阴,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洞悉时间长河的眼眸,此刻,其中也漾起了一圈名为“惊喜”的涟漪。
“不仅如此。”
烛九阴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刑天兄弟以战之法则,替代了后土小妹昔日的位置,我等本以为大阵之威会有所折损。”
“未曾想,这都天神煞大阵,不退反进!”
他抬眼,深深凝望着那尊盘古虚影,继续感叹道:
“父神虚影,似乎更添了几分暴烈、强势。”
“那股杀伐之气,纯粹到了极致。”
烛九阴平日里最为稳重,谋定后动。
但今日,他眼中的光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所有祖巫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昔日,他们虽能凝聚父神盘古的虚影,但想要让虚影执掌开天神斧,便必须借助外力。
需以太极图、盘古幡、混沌钟这三大开天至宝之一作为阵眼牵引,方能勉强幻化出神斧之威。
那是他们的心结。
而眼下,仅仅凭借他们十二祖巫自身的力量,凭借血脉中的传承,便已能让开天神斧的虚影显化于世。
这代表着,都天神煞大阵,已经真正意义上圆满了。
这其中的关键,正是刑天。
他所掌控的战之法则,本就以凶悍、霸道、纯粹的杀伐着称于世。
如今,这股力量被他完美地注入到了盘古虚影之中,使得这尊父神虚影的攻击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战栗的高度。
殿内众祖巫甚至可以预见。
此阵一出,那手持神斧的盘古虚影,必将横推当世一切敌,其杀伐之力,亘古无双!
良久。
殿内的狂热气氛才缓缓沉淀下来。
众祖巫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足以焚天的信心。
他们心念一动,体内的滔天血气缓缓收敛。
而殿堂中央,那尊巨大绝伦的盘古虚影,也随之光芒黯淡,身躯化作点点流光,最终重新分解为十二道精纯至极的本源煞气,分别没入十二祖巫的体内。
圣殿,重归古朴与宁静。
但所有人心中的战意,却已被彻底点燃。
帝江转身,目光穿透圣殿的阻隔,凌厉地望向九天之上的妖族天庭方向。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凛然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寒冰雕琢而成。
“如今,我巫族大阵重铸完成。”
“妖族那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的畜生,它们的末日,不远了。”
帝江的话语,让共工、祝融等性情暴烈的祖巫纷纷点头,战意勃发。
然而,烛九阴却并未像帝江那般乐观。
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环视着殿内每一位兄弟,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沸腾的心头。
“兄长,诸位兄弟,我等不可大意!”
此言一出,殿内骤然一静。
烛九阴继续说道:
“切莫忘了,那妖庭之中,还有所谓的屠巫剑。”
“屠巫剑”三个字一出,殿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数分。
烛九阴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昔日,仅仅一根细如毛发的屠巫针,便足以洞穿相柳兄弟的祖巫之躯,湮灭他的真灵。”
“我等至今,都未能找出破解之法。”
“若是那真正的屠巫剑出世,其威势,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烛九阴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位祖巫的心上。
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一股阴霾笼罩。
是了!
妖族当初为炼制屠巫剑,不惜屠戮亿万人族,引得天地哗然,业力缠身。
如此巨大的代价,炼制出的凶兵,又岂会简单?
直到如今,那柄传说中的屠巫剑,始终未曾真正展露其锋芒。
对于巫族而言,这就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一个足以致命的不确定因素。
一念至此,众祖巫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紧锁,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但,凝重归凝重,却无人退缩。
随着十二祖巫正式出关,一道无声的指令,传遍了整个巫族疆域。
偌大的巫族,这部洪荒大地上最恐怖的战争机器,就此开始缓缓转动。
群山万壑间,有通天彻地的巨兽发出悠长的嘶吼,那是巫族的战兽在集结。
江河湖海中,有体型庞大的巫族战士破水而出,带起滔天巨浪。
无数原本在外游历的巫族大巫、精英,纷纷感应到了血脉中的召唤,化作一道道流光,从洪荒四极八方,向着不周山匆匆归来。
千百万巫族生灵的脸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好战与狂热,此刻尽数化为难以言说的凛冽战意。
每一个巫族都清楚。
即将爆发的这一战,是他们与妖族之间,绵延了无数元会的仇恨的彻底清算。
这也意味着,两族之间,必然会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没有退路。
巫族虽然“莽”,但面对这场决定种族存亡的终极之战,也没有任何一族,敢于轻视。
……
洪荒天地,杀伐之气日盛。
量劫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在九天十地之上,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让万物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巫妖二族,这两个庞然大物,正在进行着最后的蓄力与对峙。
亿万生灵噤若寒蝉,紧闭洞府,断绝与外界的一切往来,唯恐被那即将爆发的滔天业火焚烧成灰。
便是那些自上古洪荒中幸存下来的先天大能,此刻也选择了最沉寂的方式,封闭六识,神游太虚,试图以龟缩之态,躲过这必将席卷一切的终战风暴。
然而,在这万马齐喑的死寂之下,却有一处净土,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西方,须弥山。
无量祥光自九天垂落,将整座神山浸染得一片璀璨,浩瀚的气运凝结成华盖,庇护着这方天地。
佛门,正在以一种与整个洪荒世界截然相反的姿态,野蛮生长。
小陈苦对弥勒、大势至、金翅大鹏等人的教导,从未停歇。
须弥山下的广袤地界,早已化作了一片巨大的演武场。
每一日,太阳星刚刚升起,宏大的诵经声便会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撼天动地的交手轰鸣。
“轰!”
弥勒佛陀袒胸露腹,满脸笑意,一只手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出,掌心之中却仿佛衍化出了一方完整的世界,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尽在其中。
掌中佛国!
对面,大势至菩萨通体绽放无量光,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似有金莲绽放,他同样一掌推出,却并非硬撼,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引动那“掌中佛国”的力量擦身而过。
另一边,金翅大鹏鸟厉啸一声,双翅一振,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一尊佛门金刚的头顶,利爪撕裂虚空,带着无匹的锋锐之气抓下。
那金刚不闪不避,口中猛然迸发出一个浩瀚无边的音节。
“唵!”
六字真言的第一字,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金翅大鹏鸟的身形猛地一滞,那无坚不摧的利爪,竟在这音波的震荡下寸寸瓦解。
诸如此类的切磋,遍布在须弥山的每一个角落。
各种新传下的佛门大术,在众弟子的手中,绽放出夺目的神采。
高天之上,云海之巅。
小陈苦盘膝而坐,眼神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场战斗,每一个弟子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清晰地映入他的心湖。
当看到弥勒的掌中佛国愈发圆融,不仅有形,更具其神韵之时,他会微微颔首。
当看到金翅大鹏鸟在关键时刻,依旧难掩骨子里的凶戾之气时,他也会眉头微蹙。
这些弟子,都是佛门的未来。
他们的根基,他们的道心,他们的神通,都将决定佛门在这场量劫之后,能走到何种高度。
随着佛门气运的鼎盛,越来越多的弟子已经触碰到了那道门槛。
混元之道。
那曾是圣人专属的领域,如今,在小陈苦的引领下,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斩三尸的旧路,对于这些天资卓越的佛门核心而言,已然可以舍弃。
一条更直接,更霸道,也更艰难的通天大道,摆在了他们面前。
为此,小陈苦几乎是倾囊相授。
从如来神掌的霸道,到六字真言的玄奥,再到凝聚三身佛的无上法门,他都根据各人不同的天资与道路,一一传下。
这种毫无保留的传道,让所有弟子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修行热忱之中。
整个须弥山,修行之风炽烈,甚至超越了昆仑山的三清道统。
这一日,小陈苦依旧在观摩着众人的修行。
他的心神沉浸其中,推演着每一种神通的破绽,思考着如何为每一个弟子量身打造最合适的成长路径。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静与喧嚣中流逝。
突然。
某一刻。
小陈苦淡漠的表情微微一动。
他的目光,瞬间从下方亿万弟子切磋的宏大场面中抽离,转而投向了须弥山最深处,那座终年被无尽佛光笼罩的殿宇。
大雄宝殿。
“师尊等人,终于要出关了么?!”
小陈苦的嘴唇微动,一声极轻的喃喃自语,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波动。
是的!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开始从大雄宝殿的方向弥漫出来。
不。
那不是一股。
是两股。
两股磅礴到无法用言语形容,浩瀚到足以让时光长河都为之停滞的恐怖气息。
这气息并非是凭空出现,更像是两头沉睡了无尽岁月的远古巨兽,在漫长的沉眠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气息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横扫一切的霸道。
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存在感”。
仿佛从这一刻起,这片天地,这方宇宙,才因为这两股气息的苏醒,而变得完整。
毫无疑问,这是接引准提等人要出关了。
果然!
小陈苦的话音刚刚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然停滞。
风止,云歇。
就连大雄宝殿檐角下悬挂的万年长明灯,那跳跃不休的佛火,也在此刻凝固成一尊琉璃雕塑,纹丝不动。
所有生灵的心跳,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按下了休止符。
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笼罩了整片西天净土。
这死寂,却比任何雷鸣都更令人心神绷紧。
下一刻!
轰!
不是耳膜能听见的声响。
那是一道源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初始道音,是一记直接砸在神魂本源之上的重锤!
巨大的天音自大雄宝殿深处炸裂。
无形的音浪,化作了有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
虚空,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显露出其下深邃幽暗的混沌底色。
平日里隐匿无踪,唯有大罗金仙才能勉强触及的法则秩序,此刻化作了亿万道狂暴的电蛇,在虚空中暴涌、奔流,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嘶鸣。
这片净土的天,塌了。
不,不是塌陷。
是有一股更加伟岸、更加古老、更加至高无上的意志,强行覆盖了原有的天道,将其踩在脚下!
“那……那是什么?”
一名刚刚皈依的妖王,修为已至太乙金仙,此刻却双腿发软,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的声音碎裂不成调。
他身边的诸多普通生灵,更是早已瘫软在地,五体投地,用最原始的本能去面对这股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神威。
就连陈苦,道心坚韧,此刻也不由得瞳孔收缩。
他仰头。
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扭曲空间。
而后,众人便清楚的看到,一道身影,于高天之上,缓缓显化。
接引!
他出现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仅仅是存在,便成为了宇宙的唯一。
无穷的圣光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炽盛的、霸道的、足以焚尽一切不洁与异端的光。
光芒耀眼到了极致,反而化作了纯粹的“无”,吞噬了所有的色彩,让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单调的白。
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威严,随着光芒席卷而出。
那是圣人的威严。
纵然是佛门嫡传,早已习惯了圣人气息的弥勒、大势至,此刻都忍不住眯起了双眼,眼角有金色的佛血渗出。
他们的眼眸刺痛。
他们的神念在接触到那片圣光领域的瞬间,便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不敢直视。
更看不清接引的具体真容。
在那片光的海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却给人一种错觉。
他似乎撑满了整片苍穹。
他似乎就是苍穹本身。
接引之后,又是一道天音炸裂。
轰!
这一次的道音,与之前那一道交相辉映,并非单纯的叠加,而是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共鸣。
如果说第一声天音是开天辟地,那么第二声便是万物衍生。
一阴一阳,一寂一动,构筑了全新的秩序。
准提也随之出关了。
他立于接引身侧,周身同样有光华流转。
但那不是圣光,而是更加灵动、更加千变万化的仙光。
仙光之中,似乎有无穷世界在生灭,有菩提古树摇曳,有七宝妙树刷落万千神华。
同样的,那光芒也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可那股若有若无,自仙光中倾泻而出的气息,却比众人记忆中,闭关之前的准提,要恐怖太多。
当初的气息,是浩瀚如海。
如今的气息,却是囊括了诸天星河,自成一方宇宙。
更加浩瀚。
更加摄人心魄!
两大圣人,并肩立于九天之上。
没有言语。
没有动作。
仅仅是他们的存在,就让这片天地发出了臣服的呻吟。
日月无光,乾坤倒悬。
这,便是圣人之威。
这,便是佛门之势!
“师尊!”
“我佛慈悲!”
短暂的死寂过后,下方无数佛门弟子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简单的狂喜。
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崇拜、虔诚与骄傲的复杂情绪。
不少弟子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神魂与血脉深处的共鸣,因为那股源自同一道统的无上荣耀。
金色的佛泪从他们眼眶中滚滚滑落,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闪烁着佛光的浅坑。
他们挺直了腰杆。
前所未有的挺直。
仿佛要将这些年所受的一切压抑与憋屈,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但这还没有结束。
异变,再次发生。
不是在大雄宝殿。
而是另一处,供奉着另一位存在的殿宇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道音。
没有霸道绝伦的圣光。
那里的变化,润物无声,却更加的宏大,更加的不可思议。
忽有铺天盖地的虹光祥云,自那大殿之上爆绽而出。
一道。
百道。
亿万道!
无穷无尽的虹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天穹,将接引与准提的圣光仙芒都渲染上了一层七彩的边缘。
祥云层层叠叠,高悬九天之上,演化出龙凤麒麟、天女飞花等无上异象。
紧接着,仙霞垂落。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由最精纯的本源仙气凝聚而成的霞光,如同天河倒灌,温柔地洒落人间。
没有威压。
没有强迫。
但当第一缕仙霞落在身上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名弟子下意识地运转功法,随即面色剧变。
他体内一道困扰了他数千年的修行关隘,竟在这仙霞的沐浴下,悄然消融。
这,正是红云出关的波动。
那仙霞,是他的道,是他的法,是他对这方天地众生的馈赠。
所有沉浸在仙霞中的弟子,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一遍遍地洗练、涤荡,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纯净。
灵魂深处的尘埃被拂去,道心愈发澄澈。
一种难以言喻的升华之感,从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念头深处涌出。
这是无上的造化!
一位圣人,在用自己的本源,为门下弟子洗筋伐髓,提升道基。
佛门三大圣人。
接引,代表着佛门的“寂”与“镇”。
准提,代表着佛门的“变”与“争”。
而红云,则代表着佛门的“容”与“德”。
三位一体,完美无缺。
此刻,他们尽数出关了。
看着这一幕,陈苦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上扬,在脸上拉开一道弧线。
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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