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民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回到了位于皇城东侧、相对独立的皇子行宫区域。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际残留着一抹橘红的晚霞,将宫殿的琉璃瓦映照得泛着暖光,但空气中的寒意已悄然加重。
行宫门口的侍卫见到车队归来,立刻肃立行礼。沈怀民下了马车,回想起在欧阳府侧院里周桐那辆被涂成黑色、但依旧难掩其“土地庙”般奇特造型的座驾,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强忍住了笑意。
“殿下。”随行的护卫首领上前一步。
沈怀民颔首,对几名跟随自己出入的护卫道:“今日辛苦了,都下去歇息吧。换防之事,依例进行。”
(注:古代皇子在皇宫内的护卫体系复杂。像沈怀民这样的成年皇子,其行宫日常守卫由禁军中调配的部分兵力负责,轮班值守宫门及关键区域。
皇子自己培养或由皇帝指派的部分贴身护卫,则主要承担近身扈从职责,其休息处通常设在行宫范围内的配殿或值房,不与后宫禁地混淆,以确保内外有别,规矩森严。)
“是!”护卫们领命,各自散去。
沈怀民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迈步走向自己居住的主殿。刚踏上殿前的石阶,他便看到了那抹伫立在暮色中的熟悉倩影。
沈戚薇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宫装,披着厚厚的斗篷,正静静地站在殿门外廊下。晚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在她身后稍远些的地方,珍珍和爱爱垂手侍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皇宫大内,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必须恪守礼制,保持距离。沈戚薇作为名义上的“皇妹”,每日在沈怀民大致归来的时辰于其殿外短暂等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不逾矩却又最能表达心意的行为。
这种克制与隐忍,恰恰折射出古代皇室伦理恋情的艰难与无奈。
若周桐在此,定会内心吐槽:‘这每天跟定点打卡似的见面,还得注意影响,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能不艰难吗?
看到沈怀民的身影,沈戚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快步迎上前两步,却又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大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沈怀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仔细打量着她的气色,“外面风大,怎么又在这里等?仔细着了凉。”
“不打紧的,我也刚出来一会儿。”沈戚薇轻声说着,眼神里满是依赖和喜悦,“想着大哥快回来了,便出来看看。”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温情,但言行举止却又保持着兄妹间应有的那份矜持与克制。
沈怀民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朝着沈戚薇所住的偏殿方向缓步走去。珍珍和爱爱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今日在欧阳先生府上,可还顺利?”沈戚薇侧头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顺利。”沈怀民笑了笑,与她分享着今日的趣闻,“怀瑾那小子,走到哪儿都不安生……三弟对他简直是奉若神明,诗会上他那首《山行》一出,满场皆惊……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古灵精怪,和怀瑾斗嘴的模样,能把人逗死……”
他挑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说着,略去了朝堂博弈的沉重与欧阳羽往事带来的伤感。沈戚薇听得入神,不时掩唇轻笑,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沈怀民描述的这些寻常热闹,对她而言已是难得的新奇与快乐。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宫道的石砖上。
沈怀民看着她甜美的侧脸,心中微软,又泛起丝丝酸楚。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戚薇,再忍耐些时日。等我……等我真正站稳脚跟,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再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沈戚薇转过头,对上他坚定而温柔的目光,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活泼而充满信任:“嗯!我知道的,大哥最厉害了!我等你!到时候,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在一起待多久就待多久!”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试图驱散那份因现实而带来的沉重。沈怀民被她逗笑,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说笑间,很快便到了沈戚薇居住的殿阁前。
“到了,快进去吧,外面冷。”沈怀民停下脚步,柔声道。
“大哥也早些休息。”沈戚薇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在珍珍爱爱的陪同下转身进了殿门。
沈怀民站在原处,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缓缓转身,独自一人走在愈发昏暗的宫道上。
两旁宫殿陆续亮起了灯火,如同星子点缀在沉沉的暮色里。寒风吹过庭院中的枯枝,发出簌簌的声响,但他却觉得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驱散了晚秋的寒意,让他充满了力量。
每一天,为了那个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未来,他都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回到自己的行宫主殿,他打算稍作歇息,便将今日与欧阳羽商议的一些细节再梳理完善一番。刚走到殿门前,值守的护卫便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殿下,胡公公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沈怀民脚步一顿:“胡公公?他何时来的?”
护卫回道:“回殿下,胡公公在您回宫前便已经到了,一直在殿内等候。”
沈怀民心中微诧,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只见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胡公公,正垂手躬身,立在正厅一旁。
“老奴参见殿下。”胡公公见到他,立刻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沈怀民虚扶了一下,心中已有了猜测,“是父皇召我过去?”
胡公公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却意有所指地微微侧身,视线往内间书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声道:“殿下,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沈怀民闻言一愣,父皇竟然亲自来了他的行宫,还在他的书房里?他迅速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因为外出而略显随意的衣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皇帝沈渊正坐在他平日处理文书的那张紫檀木书桌后,低头专注地看着桌案上摊开的几页纸。跳跃的灯火在他威严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沈怀民放轻脚步,走到书桌前,躬身行礼,声音放得极轻:“父皇。”
沈渊“嗯”了一声,并未抬头,只是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沈怀民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沈渊正在看的那几页纸上——那正是他与欧阳羽商议后,初步拟定的接下来规划的树状分析图。
当然,这玩意是周桐前几天提出来的,表示可以用于清晰展示一个核心问题(如掌控京畿防务)可能衍生出的各种情况、应对策略以及这些策略可能引发的后续连锁反应,形似树枝分叉,故名树状图。
这给了沈怀民二人很大的启发,这几天所商议的事情也都是用此方法来规划了。
过了片刻,沈渊才将手中的纸放下,抬眼看着沈怀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这上面的谋划,格局是有了,但有些地方,想得还是过于理想。人心之变,利益之交织,并非几条线、几个对策就能完全涵盖。有些目标,恐怕难以一蹴而就。”
沈怀民心中微紧,恭敬回道:“父皇明鉴。儿臣也知此事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与欧阳先生商议时,力求考虑到各种可能,并预备了多套应对之策,以防万一。”
沈渊点了点头,手指在那张树状图上敲了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朕看到了。你这分而化之,层层推进的思路,颇有些章法。尤其是这种将各种可能及对策以枝干形式罗列出来的法子,甚是清晰明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怀民,“这也是周桐那小子提出来的?”
沈怀民身子微微前倾,看了一眼那张图,谨慎地回答道:“回父皇,这些具体方略,是欧阳太傅与儿臣共同商议所定。至于怀瑾……周桐他,近来似乎忙于他事,并未过多参与细节探讨。
他与儿臣和欧阳先生言明,那件事暂时需保密,故而……儿臣亦不知他具体在忙碌什么。不过,这种便于理清思路的图案,确是他先前与儿臣提过,觉得比较方便,儿臣与欧阳太傅觉得有用,便引用了此法。”
沈渊了然地点点头:“朕猜想也是他的手笔。”他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神色,“朕倒是愈发好奇这小子到底在鼓捣什么了。
先是提出了办报纸敛名望、统言论的想法,去了老三那儿参加诗会扬名,转头又去了和珅府上试探……
这倒也罢了,算是正途。可昨日朕的人回报,他竟跑去西市,买了一袋子石炭回来?朕是真想不通,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究竟意欲何为?”
说着,沈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报社是为了汇聚清议,诗会是为了结交皇子、彰显才名,拜访和珅是试探圣意、寻找助力……这些都还算在棋局之内。可这突然跑去市井之间,买石炭?朕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最后能卖出什么药来。”
沈怀民在一旁微笑着附和:“怀瑾做事,向来天马行空,看似不着边际,却往往能收到奇效。儿臣……也颇为期待。”
“嗯,”沈渊颔首,“不按常理出牌,有时确能出其不意。但欲成大事,终究还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根基筑牢,做到算无遗策,滴水不漏。”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不敢有负父皇期待。”沈怀民肃然应道。
沈渊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纳妾之事,考虑得如何了?”
沈怀民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垂眸看着地面,没有立刻回话。
沈渊也不催促,继续缓缓开口,仿佛闲话家常般问道:“朕看周桐,与他那位夫人,感情似乎甚笃?”
沈怀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离开欧阳府时,无意中瞥见的周桐与徐巧在院中笑闹的温馨场景,如实回答道:“是。周桐与徐氏,鹣鲽情深,日常相处极为融洽自然。”
沈渊点了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周桐与他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侍女,关系又如何?”
沈怀民闻言,不由得回想起周桐与小桃之间那种远超寻常主仆的亲密与随意,甚至周桐会亲自拎着东西,而小桃则在他身边蹦蹦跳跳、肆无忌惮地说笑打闹……他沉吟了片刻,才斟酌着用语回答道:“关系……亦十分亲近。虽名为主仆,但……情谊非同一般。”
“哦?是吗?”沈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名侍女,能得主人如此纵容,甚至亲自为其拎提物品?朕看他们三人相处,倒是颇为……和谐。”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看着沈怀民:“怀民,朕知你心意,亦不强求你立刻广纳妃嫔。
你与戚薇之事,朕心中有数,亦不会强行干涉。然,你若为储君,将来承继大统,便不能只顾及儿女私情,需以江山社稷、皇嗣绵延为重。
朕不要求你太多,但至少……需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以安朝臣天下之心。
这些人选,未必非要出于权宜联姻,亦可寻你心中愿意,对方亦真心待你,两情相悦者。但你要记住,既纳之,便需妥善安置,处理好其间关系,勿使后院不宁,徒生事端。”
沈怀民默默听着,心中百味杂陈。他知道,这是父皇作为皇帝,也是作为父亲,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与提醒。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一切,且待儿臣先将储君之位坐实。届时,儿臣……听从父皇安排。”
沈渊看着他并未激烈反对,而是选择将问题延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嗯。你能如此想,便好。朕……等着看你的成果。”
说罢,他站起身,“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去了。”
沈怀民连忙起身相送:“儿臣恭送父皇。”
推开书房门,胡公公立刻躬身迎上。门外的侍卫见到皇帝竟然从里面出来,明显都愣住了,显然他们之前并不知道陛下亲临,慌忙齐刷刷跪倒在地行礼。
沈渊摆了摆手,对沈怀民道:“不必送了,回去早些歇着吧。改日朕得空,再来与你分说。”
“是,父皇慢走。”沈怀民躬身,目送着沈渊在胡公公及悄然出现的几名大内侍卫簇拥下,消失在行宫的夜色深处。
他直起身,转身回到书房内。夜已深沉,窗外寒风呼啸,卷动着窗纸噗噗作响。
他走到窗边,感受着缝隙里钻进来的冷意,取过一件厚实的披风裹在身上,又拿起火折子,将书案上的另一盏油灯也点亮。
跳跃的灯火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映亮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坚定的光芒。他坐回书案后,拿起那份被沈渊点评过的树状图,再次沉浸其中,细细推敲起来。
长夜漫漫,但对于心有宏图、身负重望之人而言,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好好好再打压我就真造反给你看》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8k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8k小说!
喜欢好好好再打压我就真造反给你看请大家收藏:(m.8kxs.com)好好好再打压我就真造反给你看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