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成见李秋生不说话,一时心七上八下的,她若是真有尾巴,指不定这会儿,一时夹着,一时又摇一摇,同他示好。
她是有些怕李秋生的,也知李秋生并非是什么良善之辈,带着她从匪人手中逃出来后,起先也无数次想着将她丢下,只是婧成对他撒娇,眼泪汪汪的求他,他才每回都带着她。
对她好,也是相处有些时日之后的事了。
婧成低声道:“公子来茶庄,有何目的?”
李秋生伸手,掀开了她的面纱,面纱之下,是一张普通的脸,左脸还毁了容,并非是婧成的模样。
“民女长相丑陋,碍了公子的眼了。”婧成道。
李秋生看了她许久,才道:“你叫什么?”
“民女名唤杳杳。”婧成道。
“倒算得上一个好名字,想来你的主子,对你还算上心。”李秋生不冷不热道。
婧成眼珠子转了转,男子这般,分明是有些不高兴了,但孟渊可不是个好惹的,她也不想孟渊生气,便保持距离道:“公子可是要来买茶?”
“慕神医不在?”李秋生道。
“神医一直在宫中。”婧成道。
李秋生将药方放在桌上,道:“这是世子妃让我转交给慕神医的。”
婧成心下一顿,将那方子拿起来瞧了瞧,编走进了内室,再出来后,道:“其中有味药材,我并无开的权限。”她有时也会代开方子。
“是那浮生梦?”李秋生道,“世子妃说过,等慕神医来。”
婧成乖顺敛眉,并不言语。
“再给我备一些桂花茶。”李秋生又道。
婧成心中一颤,却是不敢有异议,心中猜测他是否认出自己了,道:“劳烦大人等上片刻。”
李秋生微微颔首,他看着婧成忙碌的背影,上一次得知她死时,他暗自去了康阳公主府,却未看见她的遗体。
后来父亲让他成亲,他以准备殿试为籍口,将此事推了。
李秋生不喜欢婧成在男女之事上的随便,那些男子,向来伏低姿态讨好她,他原本想着,自己考上状元后,将她留在自己后院之中,不再与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子接近。
可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李秋生早就见识过世间炎凉,他亦是趋炎附势之辈,可婧成的死,还是让他重病了一场。
而如今,她好生活着。
他希望她一直能如此。
“大人,这是你要的桂花茶。”婧成将包好的茶包,恭敬地递给他。
李秋生接过茶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婧成回了内室,微风徐来,将案几上那张方子吹起,那是方才李秋生给她的方子,而她方才借着进内室的功夫,换了一张。
这是孟渊早早就准备好的,若是宁芙与他不便见面,就找宫中的谢太医,开求子的方子。
谢太医,并非是孟渊的人,甚至从无交集,便是孟渊生病,也从未用过他,但孟渊对他的用药习惯,极其熟悉。
至于有那一味浮生梦,便是因为孟渊算准了谢太医嫉妒慕神医如今受皇帝器重,嫉妒慕神医的天赋,也嫉妒他拥有这味神药,这物稀罕,谢太医自然想慕若恒将这浮生梦,尽快消耗殆尽。
而谢太医之所以知晓浮生梦,便是因为慕神医给敬文帝看病时,便用到了“浮生梦”,效果极好,不过给敬文帝用的,并非是真的浮生梦。
宁芙请了谢太医,显然是阿芙近日察觉到了不对。
婧成用那如水一般的墨汁,将信浸湿,信上的字迹,便显了出来。
她看了信上的内容,神色不由变了变,晃神片刻后,才将信给处理了,随后若无其事的收拾那新茶去了,一如前几日一般,似乎并不知晓不远处有人盯着她。
……
李秋生离开茶庄后,看了一眼方子,似乎并无变化,思索片刻,便去了一趟六皇子府。
“今日去了宣王府?”孟泽扫他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喝了一口小胡姬递来的茶。
“早年父亲曾在宣王手下当过值,受父亲所托,前去拜访。”李秋生如实道。
“凉州当年还乱时,宣王府是掌控着你们凉州各大家族,为了彼此间平衡,你们受制于他,不过眼下,你是我的人。”孟泽抚摸着那小胡姬的腿,似笑非笑道。
“臣明白。”李秋生恭敬道,“殿下提拔之恩,臣没齿难忘。”这状元郎,李秋生虽是凭实力,可能任何官职,却得有人提携。
孟泽也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眼下他根基不深,又有把柄在自己手中,又如何能敢背叛自己,且张珩之事,若真要闹大了,他这状元郎,也未必不会受牵连。
且说取消今年的成绩,就够李秋生受的,毕竟下一次,他未必还有这个运气。
不过眼下,看父皇的态度,并无纠结此次殿试的意思,孟泽也清楚敬文帝为何会如此,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丑闻,那是在打他的脸,且少不得有人猜忌他的病情。
让人猜忌帝王病危,对朝中掌控力渐弱,是皇室根基稳定的大忌。
孟泽道:“去了慕神医的茶庄?”
李秋生将宁芙交给他的方子,给了孟泽,道:“近日慕神医都随侍在圣上身侧,世子妃便让我将这求子方子,带去茶庄,等神医回茶庄再处置。不过我再三思索,还是将方子要了回来,交给殿下看过再定夺。”
孟泽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来,觉得宁芙不知好歹,就那么想给宗肆生孩子?按照宗肆冷漠无情的性子,宁芙以为他又比自己好上几分?
小胡姬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不敢再黏在他身边。
孟泽将那方子细细看过,吩咐随从道:“去将谢太医请来。”
李秋生站在一侧,等着孟泽找人确认这药方。
谢太医认真瞧了瞧方子,道:“这方子,确实是微臣开的,太医院的几位前辈,都曾瞧过这方子,不过浮生梦,只有慕神医那有,是以臣无法给世子妃开药。”
孟泽又找人验过这开方的纸张,确认无误后,才派人私下将这药方,送回到了慕若恒的茶庄。
“方子并无蹊跷?”李秋生问道。
“我已验过,并无大碍。”孟泽心不在焉道,“不过你这般细心,倒是个好习惯。”
眼下他不能得罪宗肆,宁芙是想为宗肆开枝散叶,若是他知晓这方子出现在自己手上,自然会惹得他不痛快。
而李秋生呢,他早知晓这方子非原先那方子,只是借着这交方子一事,洗去自己的嫌疑。
他将方子交给孟泽了,已是谨慎之至,而验是孟泽验的,之后再察觉到不对,药方已在茶庄,孟泽只会怀疑那笃定的验方之人,很难怀疑到自己头上。
李秋生不由想起宁芙来,她心中大抵是胸有成竹,自己对婧成有情,而自己若是没有,大概认不出变化如此之大的婧成,只有时时放在心上,才能察觉到她那般多的细节。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有那么一丝可能,自己不喜欢婧成,却偏偏认出了她,还怀疑宁芙给她的药方不简单,这方子,未必就能被查出不对劲。
且孟泽与宗肆,在李秋生看来,是一伙的,他抿心自问,如若不想救婧成,需要先替自己开脱,他是否会将药方交出来?
不会的,他会当做什么也未发生,将这药方留在茶庄便是,自己初来乍到,怎会去得罪宣王府,便是有阴谋,为了避免自己卷进去,也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不深究药方,大抵能相安无事,几方相斗,也未必能查得这般细致,而一旦深究,自己有了宣王府把柄,那离死就不远了。
宁芙算准的,就是他如今在京中,不会冒险去惹事。
……
屈阳回到王府时,世子正与世子妃一块在荡秋千,世子妃坐着,世子则替她荡。
自屈阳跟了宗肆开始,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有耐心的模样,便是凝姑娘小时候求他玩秋千,世子也难得理会。
屈阳暗道,也难怪凝姑娘在自己面前抱怨世子双标了,世子在世子妃面前,可不正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前些时日,那些幕僚来书房,恰巧书房中还有世子妃留下的书,世子也是一本本记好她看到何处,亲自将书放好,从容道:“等我一盏茶的功夫,我将我夫人的书理好。”
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道:“世子妃与世子真恩爱。”
宗肆似有些无奈,淡声道:“夫妻之间,便是得在这些小事上包容。”
屈阳当时想,这可并非是包容,这分明是甘之如饴。
“世子,世子妃,李大人离开茶庄后,就去了六皇子府。”屈阳上前道。
宁芙的心情,便放松了些,看向宗肆道:“李秋生对婧成有意。”他去了孟泽府上,心中是笃定这药方没问题,而为何会笃定,自然是明白了她的用意。
但凡李秋生不想插手婧成的事,就不会这般果断,而是会掂量掂量得不得罪得起宣王府。
宗肆道:“倒是未想到。”他有些好奇,孟渊若是知晓此事,会是何种心态。
几日后,茶庄的杳杳姑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了偏远的小巷之中,进了座破落的宅子,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从那宅子中,走了出来。
身后有人跟着她,她也未察觉。
……
敬文帝与孟渊,一局棋落时,身边伺候的侍女,猫腰而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敬文帝抬头看了一眼孟渊。
“张珩之死,可有结果了?”身为父亲,身为帝王的那位,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事到如今,自然并非毫无头绪。
不是孟泽所为,但要往孟泽身上推,也能有理有据,能做到毫无破绽。
但孟渊这几日,已猜出敬文帝的想法,他在试探自己,只要自己将张珩之死,有半点往孟泽身上推的嫌疑,那便是自己居心叵测。
他已在怀疑,自己对皇位,也有意思。
孟渊想起那日,敬文帝所言那句,“老三,你不要让朕失望。”
他所说的,是真相,也不只是真相,还有他孟渊,是否如表面那般老实,如若他野心勃勃,那便是让他失望了。
孟渊抚了抚手上的棋子,不太在意道:“儿臣觉得张珩之死,并非是六弟所为,也不想让六弟背这锅。”
即便眼下,敬文帝立储在即,孟渊急需抓住孟泽的错处,可也不得不放弃这次机会,谨慎为之,即便若是孟泽当了太子,自己再争那个位置,要难上数倍。
敬文帝却是一句话都未再多言,良久才道:“有人怀疑你,与胡人,也有些牵连。”
孟渊一顿,却是不顾那条伤腿,下跪道:“父皇若是怀疑我,不如杀了我。”
“我不怀疑你。”敬文帝将他搀扶起来,似乎是心疼道,“你既不图这皇位,如何会与胡人有牵连。”
这话分明是不信任自己,孟渊抿唇,蹙眉道:“父皇。”
“早日将张珩之事查清,给父皇,给你六弟一个交代,父皇年纪大了,耐心也不如从前多了。”敬文帝有些遗憾地道,“不要让父皇久等。”
张珩之死,孟渊只隐隐觉得受阻,似离那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难以推进,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心中有数,敬文帝既怀疑自己,那么他手中,怕是有自己设计孟泽的证据。
如今如何让敬文帝手中的证据,与自己无关,是关键。
他如今只担心婧成的安危,敬文帝一旦怀疑他,势必会彻查他身边之人,他不担心被折了臂膀,却不能失去婧成。
孟渊垂下眼皮,眼底森冷一片。
……
婧成再次出现在小巷中后,这次相谈时间长了些,那胡人道:“孟泽若是一死,大燕必然会乱,辛苦你了。”
婧成娇声道:“这既是我的任务,我自会完成,我接近孟渊,便是为了借他设计孟泽,到时还能嫁祸到他身上。”
“你也得小心行事。”男子道,“与首领见面地点在……”
婧成微微笑着,待出了小巷,便去了相约地点。
街上人来人往,她亦不过是渺小一人,可若是能为他付出,便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事,婧成难免紧张,不由重重深吸一口气,按照约定的地点前往。
只是到了山间,等来的,却是熟悉的面孔,孟渊身边的暗卫,方青。
“你是胡女。”方青的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剑鞘,“借着慕神医,有意无意接近三殿下,又企图陷害六殿下,六殿下身边之人的试题,是你找机会放的?”
婧成勉强笑道:“我不过来散心,我听不懂方护卫在说什么。”
“杳杳姑娘大概不知,我精通胡文。”方青诈她道,“你与那人的对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婧成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胡文有没有露馅,但他看的脸色,恐怕他压根不算太懂胡文,是诓骗她的。
“你想怎么样?”婧成稳定了心神,道,“你也并非是三殿下之人,不如我们合作。”
“我的事,你不必过问。”方青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将剑横在了婧成脖子上,公事公办道,“杳杳姑娘站着别动,来人!埋伏好,圣上吩咐,今日与杳杳见面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与此同时,敬文帝在收到密信之后,不由失笑一声。
随后神色放松了几分,道:“那姑娘,我在老三身边见识过几回,对老三是尽心尽力,原来是胡人安插而来的细作,倒教我错怪老三了。”
盛公公躬着腰,谄媚笑道:“三殿下要是真有夺嫡的心思,又如何迟迟不肯将张珩死去的罪状,往六殿下身上推,这分明是最好不过的机会,且与他将这泄题放到六殿下手下之人府中,相矛盾。原来这泄题之事,并非三殿下所为。”
敬文帝长叹一口气,道:“若说我怀疑老三,也正是杳杳出现这他身边之后。”
张珩,自然是敬文帝除去的。
他的用途,本就只是助老六扶持身边之人,而殿试结束,敬文帝又如何会留下他这个把柄。
不过死也得死得有价值,能揪出那不安分之人,不论是老四,或是老三,他们若是有谁非给老六扣帽子,敬文帝便会公布真相,顺势治了他们的罪,以儆效尤。
只是最后,敬文帝更怀疑孟渊,是以用彻查真相未借口,将他困于大理寺中查案,而敬文帝则趁机收拾了他的同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孟渊有二心,那便是折了他的左膀右臂,若是并未觊觎皇储之位,那收拾与他走近之人,对他也并未造成影响。
即便眼下证明,只是有细作潜伏在老三身侧,敬文帝也并不觉得,自己处置了孟渊亲近之人,是多此一举。
“让老三去亲眼瞧瞧,不提防身边之人的下场。”敬文帝可有可无道。
“是。”盛公公道,转身时,却忍不住蹙起眉。
只是去到大理寺,已无孟渊的身影。
……
“驾——”
马蹄声失了往日有规律的频率,今日显得脏乱无章。
孟渊也顾不上腿疼,为了不惹人猜忌他的能力,他已有许久未骑过马,可眼下,什么也顾及不上了。
待到那山间,孟渊一眼就看到了被绑住的杳杳,粗糙的麻绳,将她手腕勒得透红,那张毁了容的人皮面具,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六殿下,看来与她接应之人,不会来了。”方青拱手道。
孟泽临时被派来处理这事,心中并不痛快,只是又恨这女人对自己的陷害,道:“逼供就是。”
“方青”顿了顿,想起自家世子夫人的叮嘱,如今唯有拖延一会儿时间,只要不让杳杳姑娘身负重伤,暂且还是先别轻举妄动。
而身边却早已有上前审问之人:“你长得这么丑,不会以为能有人怜香惜玉吧?”
有人在笑她丑,也因她丑,侮辱起她来,毫无怜惜之意。
她受的每一分嘲笑,都像是在凌迟他。
婧成很美,只是她为了能与他在一起,装成了这副丑陋的模样。
孟渊这一生,一直在压抑自己而活,卧薪尝胆,不过是他的日常,养他长大的母亲死了,他分明知道是何人所为,他却装作不知,他也知有人背后嘲笑自己,却也无动于衷的压下心中的桀骜。
可是这一刻,他已无半分隐忍之意,在侍卫打算逼供婧成时,孟渊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护卫的尸体倒下,婧成只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
“未有确切的证据前,谁敢对杳杳姑娘不敬,格杀勿论。”他看着婧成,嘴上轻描淡写道。
便是孟泽也听出,他杀意很甚。
自己这三哥,何时戾气这般重过,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丑女人,孟泽不由在心中吐槽他口味重。
婧成眼中有笑意,他又没有丢下她呢。
也不枉她替他洗清觊觎储君之位的嫌疑了。
“对不起。”她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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