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不知这人口中的“风向”是什么意思？
可他身后就是自己的妻女，是他的底线，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践踏侮辱！
哪怕是撕破脸！
李松青望着兄弟两人，眼底看着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这番样子，落在吴远舟眼里，只当他是妥协了。
正要再说两句，却见李松青忽然抬眼，目光越过两人，望向院外。
一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又有人来了。
不过这次的动静，似乎比刚才的沉稳了些。
来的是两队人马。
打头的是京兆伊的人，原立原大人一身官袍走在了最前头。
他进来看到院里的对峙，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淡定地朝着李松青拱手：“侯爷，下官按律督察，听闻此处起了些波折，特来看看。”
在他身后，是齐老将军身边的参军，周彦。
这老头儿倒是低调，一身灰布便袍，面部又白净，身后还只带了两个护卫，整个人就这么立在原大人身后，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他的下属。
周彦没先理会李松青，反而朝着宋怀山等人拱了拱手，笑意温和，“宋世子，许久未见了，不知宋世子可否还记得老夫？”
“哎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世子爷还是从前的脾性，当真是风采依旧啊！”
宋怀山面部微愣，他没想到周彦会先对他说话，一时倒是忘了回应。
周彦笑呵呵，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反而又转向吴远舟，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同样的熟稔，“吴公子也别来无恙啊！”
吴远舟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
打了招呼后，周彦稍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这大冷天的，两位不在府里品茶暖身，怎都跑到这来看热闹了？”
“方才我和原大人庄外不小心听到了几句，怎么像是有人，要拿刀对着奉旨接妻的定远侯？想抗旨不遵？”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这老头，看着倒像是来撑腰的。
吴远舟适时出声解释一句，“都是误会……”
“若真是误会便好！”
周参军打断他，这才终于看向李松青，拱手，“侯爷，老将军今早还念叨着您，说府里从酉阳带回来的那些沙棘茶，一直没人陪他喝，这便让我过来候着，说等您这边事了了，要请您过府一起品品呢！”
李松青怎不知齐老将军的心意，当即对着周老头颔首，“替我谢过老将军，过两日我一定携妻女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
周彦点了点头，不再看他，反而扫过这一院的刀光剑影，忽然对着一旁的原立笑了笑。
“原大人，这天冷，冻得老头子我的脑子都有些糊涂了，您掌管京兆伊是最懂律法的，您说说，若有人敢仗着身份，阻挠朝廷命官办事，最重的那条，是夺爵？还是流放来着？”
原立站直身子，听后面容严肃着的接过话头，“周参军说的是，按《大雍律》，阻挠奉旨办事者，轻则杖责，重则……”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国公府的人，语气平静，却字字凿地：“重则夺爵流放！”
周彦适时浅笑出声，老狐狸样的脸白净得很，“还是原大人记性好！不像我，老糊涂了，都记不清这些章程了。”
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国公府的人脸面都白了几分。
吴远舟赶紧扯了扯自家表兄，斟酌着找补着，“两位误会了，一切都是误会，我等绝无此意。”
“既是误会，天又冷，你们年轻，但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几次折腾，若真磕了碰了，受疼的还是自个儿，养起来也费劲儿！还是各自珍重些吧！”
原大人也适时出声，“时辰也不早了，若无事，诸位就都请回，各归本位吧！若再久留生事，反倒不美！”
吴远舟何等圆滑，见台阶已下，闻言赶紧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表兄的衣袖，又对着原立作揖，宋怀山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却依旧还在固执着……
也就在这时，后院方向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回头，就见一行人抱着个孩子走了出来，其中一女子披着件金红斗篷缓缓而至，全身边缘都镶着软乎乎的白狐毛，紧密地拢住她的全身。
走动间，隐约可见里头的一身雪青色软缎袄裙，那上身的袄子是圆领对襟，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几针银线勾勒的兰草，细细的，简单大方。
下身也是同色的袄裙，不过腰身上滚了一圈暗纹，在日光的照耀下隐约显出几分，凸出精致感。
裙身的垂坠感极好，就着外边的金红斗篷，衬得她身形极美，走动间裙摆微晃，安静秀气。
头上梳了个正正的圆髻，用木簪固定着，两只花钿簪稳稳插在发髻中央，素朴中又透着点难言的贵气，气质沉静，带着几分娴雅的贵气。
略显素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可目光却十分沉稳，在众人的打量中，她稳稳向着李松青一步一步而来。
李松青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撂下众人后，几个大步迎了上去。
他扫过她头上的那支海棠木簪，又看了一眼身旁被抱着的枝枝后，便自然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顺势牵过她的手，柔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回家！”
许云苓同样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此刻全身焕然一新，就连身边侯府乳母怀里的枝枝，身上的襁褓都换成了侯府的样式，母女俩今日是彻底剥离了这里的一切。
两人转身面对着众人，并肩一步一步朝着院内走来。
宋怀山看着两人袖袍下相握的两只手，还想挣扎的心再次停止了躁动。
在那个男人面前，她的选择永远都是他，他就算再怎么争，不过就是徒劳一场而已。
这抹红，他终究是留不住，又是一场空！
宋怀山攥紧的拳头再次松开，随着夫妻二人的走近，他却又忍不住想向前走两步。
“表兄！”
吴远舟适时拉住他，提醒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松青护着许云苓从国公府的人面前经过，对着原立和周彦再次颔首，“多谢二位！”
原大人忙不迭回礼，而周彦却又恢复成方才的温和模样，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仔细打量了一下许云苓，称颂道：“侯爷好福气！”
马车早就备好，一行人就这样往外面走着，不过在距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时，许云苓不知为何，却突然趔趄了几下，李松青见状，干脆将她一把高抛抱起。
高扬的金红裙角像盛开的海棠花，雪青色的软缎在冬阳下漾开一层朦胧的暖光，划下了一道温馨的光影。
被男人抱起的女子双手交叉，全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张脸更是直接埋入他的肩窝，乖乖的，带着眷恋，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斗篷边缘的白狐毛蹭着他的下颌，软乎乎的痒，李松青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全身瘦瘦的，轻得厉害，一点重量都没有。
她正平静地靠着他，不设防地，很安稳地靠着……可他却觉得很沉，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沉重。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随后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
乳母抱着枝枝紧随其后，小丫头大约也知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全程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前方爹娘的背影，小嘴里发出细碎的“咿呀”声。
院门口的风好像都变得柔和了些，侯府的人收拾最后的东西跟上，香汤的热气，海棠的淡香还在院里荡着，却已留不住要走的人。
宋怀山站在原地，望着夫妻俩的身影消失在院门，突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涩意。
从始至终，她都没停下来看过他一眼……
吴远舟看着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将他拉走，众人护着两人也重新撤散，诺大的庄子里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廊柱上那道浅浅的撞痕，看着像是个还未成形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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