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给搭进去?把国公府百年的名声全都败得一干二净?”
黄昏的宣政殿,透着一股诡异静寂,殿中的地龙烧得太旺,倒惹得人越发的心烦气躁。
康公公守在廊庑下,捧着茶盏的小太监从茶房出来就眼巴巴看着他,“公公,这茶……”
“先搁着!”
康公公抬眼看了一眼殿内,透过虚掩的殿门,里头的闷声隐隐传来,偶尔露出几句气音,攥紧着他的心尖。
“没看到陛下正和宋世子说话?这会儿进去你是想找陛下骂?”
小太监被他这一提点,吓得一缩脖子,忙不迭又将茶盏捧回廊下的候旨处,脚步轻得跟猫踩一样。
殿内的沉寂再次被一声声重响划破,一道拍响传来,陛下浑厚的声音几乎是冲破了殿门。
“你爹纵着你,你舅父也惯着你,你就当真无法无天了?”
康公公听得眼皮子都跳了跳,悄悄往门缝瞟了一眼。
宋世子今日穿着一身绯红常袍,听说是刚从郊外而归,还未来得及更衣,就被陛下传唤至此。
他正背对着站在案下,脊梁挺拔,衣角还沾着未拂尽的雪渍,被殿中的暖意融成点点星痕。
此时正任由陛下数落,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位世子爷在陛下面前素来如此,十三岁那年进宫,他同几位皇子和小世子打闹,在御花园不知怎的竟摔了跤,膝盖都破了皮,当时愣是一声都不吭,回来陛下问起,还梗着脖子直言没事,是自己摔的。
偏偏陛下就吃他这一套,每次都忍不住软下语气。
他跟着陛下也有十多年了,从师父还在当差时就跟着了,算是看着这位世子爷长大的。
他们这位陛下,对亲生的几位皇子,教导起来都没有那般耐心,可唯独对这位世子爷,总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纵容。
这些年陛下赏的、给他的东西堆成了山,从玉佩到各种权利,几乎是有求必应,又有国公爷无底线的纵容,就连他在府里时常不敬主母这件事,都能轻易拂了去,于家甚至都不敢多一句嘴,更别提不知情的外人了。
这位世子爷也顺风顺水了十几年,偏在这女子身上,一栽就栽了两次,还是心甘情愿栽的那种。
但如今的形势,怕是由不得这位世子爷再胡来了!
康公公也知道,世子爷这回是真跟陛下较上劲了。
也就是这位爷了,换成别的皇子,即便是当今太子,今日若敢在御前这般做派,早就被狠狠训斥敲打一番了。
此时殿内穿着绯红锦袍的男人,眼底的执拗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全身都是一副倔样。
“我只要她!”
康公公还在走神,又哑又硬的声音就这样撞了出来。
“她是李松青的妻!”
宣和帝的声音浑厚,似乎想要叫醒他。
“你已经强留过两次了,还不死心吗?”
“你这般行事,只会陷她于不义,也是在把自己拖入泥潭出不来!”
话音一落,殿内又是一片死寂,康公公听着陛下的龙音,也为这宋世子揪心着。
怎就这般倔呢?
之后殿内又细细传来几句声音,弱得很,康公公屏息静气,也只听到几句什么“他不配!”“我能做到!”“都是为你好!”的声音。
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旺了,连带着漏出来的气都带着股暖意。
君臣的这顿谈话没进行多久,康公公正想借着这暖意,跺跺微僵的脚,就看到宋世子朝外走来的身影。
他走得极快,绯红锦袍的下摆扫过眼前时,康公公的那句“世子爷”还堵在喉咙里来不及发出,人就已经走远了。
康公公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方才殿中传出来的那句,“我只要她!”,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色。
这外头的风雪,怕是还要在紧些。
正感慨着,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突然闯入他的视线。
而殿内的宣和帝,看着宋怀山的背影消失在暖阁外,叹了口气后,随手抓起了案上的茶盏,却又重重放了回去。
“这孩子……当真同她一样!”
他低声呢喃着,声音里裹着自己都没发觉出来的无奈。
周茹当年也是这样,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然也不会当初说走就走,一点解释都不听,半分留念都没有。
如今这份执拗,竟原封不动地落在了这孩子身上,也算是对他的一个报应吧!
谁让自己当年……
往事不堪回首,宣和帝重新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后,重重又放了回去。
茶汤温热,是他喜欢的七分烫,却依旧抚不平他心中的那股被搅乱的烦躁。
一个许氏,竟能同时扰了两个男人的心境,一个为了她要撂挑子,一个为了她连国公府的体面,自己的前程名声都不要了。
这女子……当真是红颜祸水!
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盯着案前那张空白的宣纸,宣和帝正要扬声唤人,殿外却传来康公公的细声禀报。
“陛下,孔嬷嬷求见……说是有事禀报。”
这声音一出,宣和帝的声音瞬间堵在喉咙里,拇指上的绿扳指被他用力一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像是听到什么稀奇事一样。
许久,他才哑着声音回了一句。
“让她进来!”
*
“陈平让我同你说一声,叫你放心,枝枝已经好多了,这几日已经喝得进奶了,只是精神头还有些差。”
“他在那个东院出不来,让我过来问你,是否需要执行那个计划?先把孩子弄出来再说?”
阿朵一副女扮男装的模样,出现在侯府书房。
她刚刚借着送药的机会,进了一趟那个所谓戒备森严的东院,但也只得匆匆见了一眼陈平,两人话都没得说几句,便被人送了出来。
对面的李松青,此时手里同样在编着一枚平安结,听到这话后,心思动了动,但随即又亲自把它按了下去。
不行,孩子的身子还没彻底好,若是现在又对她用药,怕是会受不住。
她还那么小,这一切原本就不该让她来承受。
想起卫俞那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李松青的心里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李侯可有想过,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她又何必落入这般境地?”
“如今你们两个这样争,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她的确是你娘子,可她也是女子,是一位母亲,是她自己。”
“你们两个,一个从前给不了她安稳,一个如今给不了她自由,却又生生霸着她不放,把她架在火上烤,可有考虑过她?考虑过你的孩子?”
“你是幸运的,三个人里,只有你得到了她全部的身心爱,可也只有你,让她受了最重的伤!”
“李侯若是真爱她,真为她着想,就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卫俞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锤在李松青的心口上。
在这件事上,他对他娘子永远心存愧疚。
“先不要,让陈平好好医治,按照第二套计划实行,不能让她们母女俩分离。”
说到这,他三两下把平安结编好,放入一个新的小匣子里,那里,已经堆了十几个平安结,都是他这段日子编好的。
阿朵轻应一声,看了眼他的动作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正打算回外面的住所,却刚好遇到正带着几个小丫鬟步入外院的孟清欢。
“阿朵姑娘!”
“孟姐姐!”
两个许久未见的姑娘顿时朝着对方跑了过去,互相抱在了一起,一日都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
宣和帝捏着那封牛皮信纸已经过了很久,却迟迟不肯放下。
孔嬷嬷早就重新退了出去,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一旁伺候的康公公。
纸是普通的笺纸,因年代久远,边缘早已泛黄。
字迹依旧跳脱,带着他熟悉的一股野气,笔画间总有些不合章法的勾连,是周茹惯常的写法。
二十年了,她的字迹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里,他想忘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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