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六娘放下手中那根粗粝的麻线,抬起头,一双原本灵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
连续几夜的赶工,让她几近虚脱,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在她面前,十幅巨大的麻布长卷一字排开,如同十座沉默的丰碑,诉说着无声的控诉。
这并非寻常的刺绣,没有锦绣繁华,没有花鸟鱼虫,只有用粗黑麻线勾勒出的,触目惊心的画面。
这是《血书账本》的具象化,是二十名织言社妇女用生命和血泪绣成的“胎记图”。
她们放弃了柔软的丝线,选择了最粗糙的麻线,每一针都用尽全力,深深地刺入麻布之中,仿佛要将那段段血淋淋的往事,永远地刻在历史的伤疤上。
远望去,十幅长卷悬挂于织机坊外墙,迎风招展,如同十座巨大的墓碑,肃穆而压抑。
粗麻黑线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一条条扭曲的冤魂在挣扎嘶吼。
这哪里是图?分明是一部用血与泪写成的史书!
这几日,县学门前那堵“万言墙”被一夜之间改造成黄沙广场的事情,早已传遍全城。
有人说陈皓疯了,竟敢公然对抗官府;也有人说陈皓是真英雄,敢为百姓出头。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小的安平县,要变天了。
刘推官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思绪却如乱麻一般。
他本想置身事外,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太平官。
可自从陈皓出现后,安平县的平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先是“万言墙”,后是黄沙广场,现在又是这“胎记图”……一件件,一桩桩,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到了。”
刘推官睁开眼睛,撩起轿帘,顿时愣住了。
织机坊外,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十幅巨大的麻布长卷上。
刘推官下了轿,缓缓走到近前。
他仔细地端详着每一幅图,麻线粗糙的质感在他的指尖摩挲,仿佛触碰到了那些受害者的灵魂。
第一幅图,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几颗干瘪的稻穗,面前站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地主,正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
老农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第二幅图,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站在寒风中,无助地哭泣。
她的丈夫被抓去服徭役,生死未卜,她无依无靠,只能靠乞讨为生。
第三幅图……
第四幅图……
每一幅图,都是一个血淋淋的故事,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刘推官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控诉着这个世道的不公。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出身贫寒,是靠着给地主家做长工,才勉强将他拉扯大。
他小时候,也曾亲眼目睹过那些地主恶霸的罪行。
难道,他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刘推官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衙役说道:“将这十幅图……抄录下来,一字不漏,全部抄录下来!”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刘推官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跑去准备纸笔。
刘推官看着那些忙碌的衙役,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回到县衙,刘推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独自一人抄录着那十幅“胎记图”。
他抄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抄完之后,他将那份抄录本锁进了一个上了锁的匣子里,贴身存放。
他知道,这份抄录本一旦泄露出去,将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刘推官暗下决心之时,万富贵也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陈皓,你别得意!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万富贵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找到县丞,许以重利,让县丞伪造了一道“禁言令”,宣称凡是持有《百家册》者,皆视为谋逆。
“只要把陈皓打成乱党,我就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了!”万富贵得意地想着。
为了让“禁言令”更有说服力,万富贵还派人乔装成百姓,在集市上散布谣言:“皓记要造反了!陈皓要当皇帝了!”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然而,陈皓早已预料到了万富贵的这一招。
“想玩阴的?我奉陪到底!”陈皓冷笑一声。
第二天,皓记酒馆门前,架起了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熬着热气腾腾的粥。
粥桶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持《百家册》者,可换一碗。”
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轰动。
那些原本担心受牵连的百姓,纷纷涌向皓记酒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陈掌柜,我们不怕他们!”
百姓们高声呼喊着,表达着对陈皓的信任和支持。
柱子站在粥桶旁,逐一登记着领取粥的百姓的姓名和住址,然后大声宣读:“今日领粥者,皆良民也!”
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造反还排队?真是笑死人了!”
万富贵的阴谋,就这样被陈皓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另一边,李芊芊也在忙碌着。
她发现,多地的“讲字台”学员已经能够自行编写简报,汇总本地的浮粮、苛役数据。
“这真是太好了!”李芊芊兴奋地说道。
她灵机一动,提议将这些简报汇编成一本册子,名为《十三村岁耗录》,仿照官府奏折的格式,加盖上十三村村长按手印的“共济印”,然后直接送到府衙备案。
陈皓亲自誊写了封面,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非诉冤,仅为存档。”
此举一出,立刻让官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收下这本《十三村岁耗录》,那就等于承认民间有“立档权”,承认百姓有监督官府的权力。
如果拒收,那就显得官府惧怕真相,不敢面对百姓的质疑。
这真是一招妙棋!
刘推官得知此事后,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他决定亲自出面,召见陈皓,问个清楚。
第二天,刘推官端坐在县衙大堂之上,冷冷地看着站在堂下的陈皓。
“陈皓,你可知‘以下犯上’之罪?”刘推官厉声问道。
陈皓不卑不亢,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呈上。
“小民不知,但知《大周刑律疏议》卷九载:‘民有陈情之权,官有受理之责。’此乃抄本,请大人过目。”陈皓平静地说道。
更令人震惊的是,陈皓身后的柱子,捧着一只陶罐,里面盛满了各地送来的“炭笔”。
每一支炭笔上,都刻着使用者姓名与村庄。
“此非兵器,却是民心。大人若焚之,灰亦成字。”陈皓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刘推官看着那只盛满炭笔的陶罐,心中五味杂陈。
陈皓赢得了民心,赢得了道义,赢得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但他仍然不甘心,他仍然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陈皓,你……”刘推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皓打断了。
陈皓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天色不早了,小民告退。”
说完,陈皓转身离去,留下刘推官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之上,脸色阴晴不定。
三日后,府衙竟悄然退回《十三村岁耗录》,并在末页朱批八字:安平县,沸腾了!
府衙朱批,八字轻飘飘,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情况已悉,容后再议”,这不仅仅是官府的回应,更是百姓们抗争的阶段性胜利!
三日前的“胎记图”还历历在目,百姓们仿佛还听得到麻线刺入布匹的吱吱声,那声音,带着血,带着泪,带着不屈的希望。
夜幕降临,陈皓的身影出现在皓记酒馆的最高处。
他手中紧握着一根粗大的钟槌,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一下,两下,三下……沉闷的钟声,如同战鼓般敲击着人们的心房,也敲开了安平县的新纪元。
钟声停歇,陈皓环顾四周,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张张肃穆而坚毅的面孔。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我们现在写的字,还能被擦掉吗?”陈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沉默了,他们想起了那些被权贵抹杀的真相,那些被强权扭曲的历史。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划破了夜空:“只要还有人记得,就永远擦不掉!”
是石头,那个在“讲字台”里学认字的小男孩。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仰着头,眼神坚定而明亮。
陈皓仰天长笑,笑声豪迈而悲壮。他知道,星星之火,已然点燃。
与此同时,在县城最阴暗的角落里,万富贵正疯狂地砸着瓷器,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英俊的脸庞扭曲变形,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陈皓,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嘶吼着,抓起一把匕首,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了一行血字:“若不能灭其言,唯有断其根。”
猩红的血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万富贵摊开一张安平县的地图,手指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圈——那里,正是“讲字台”最初的起源之地。
“斩草要除根!”他阴冷地笑着,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清冷的月光下,万富贵缓缓地卷起地图,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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