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华云鸿闭目端坐,素色的布袍衬得他面色愈发灰败。他几乎不进食水,也很少睁开眼,仿佛一具早已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通往终局的旅程。唯有在队伍偶尔经过某些熟悉的地名关隘时,他那枯槁的眼皮会难以察觉地颤动一下,泄露出一丝深埋于死寂之下的、刻骨铭心的刺痛。
沿途郡县早已接到严令,驿道戒严,闲杂回避。百姓们只能远远窥见那支煞气森严的骑兵队伍护送着一辆神秘马车经过,私下里窃窃私语,猜测着车内那位“重要囚犯”的身份,却无人能想到,那竟是曾经搅动北境风云、甚至一度威胁到京畿安危的神木之王。
蒙挚全程亲自押送,鹰隼般的目光时刻警惕着四周,巨斧从不离身。他并未虐待华云鸿,却也绝无半分客气,一切按押解重犯的规矩行事。对于这位险些颠覆帝国安宁的宿敌,他心中唯有冰冷的杀意。
队伍沉默而高效地行进,终于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抵达了京畿之地。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黑色马车并未驶向皇城,而是在一队禁军的接引下,绕行至西郊一处偏僻、戒备森严的皇家别苑——静思园。此处远离繁华,高墙深院,历来用以软禁宗室重犯或接待特殊“宾客”,实则为一座环境优雅的监狱。
车帘掀开,华云鸿在两名禁军的“搀扶”下,踉跄下车。他抬头望了一眼那朱漆大门上冰冷的铜兽门环,以及高墙之上隐现的哨塔,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似嘲弄,又似彻底的死寂。他没有丝毫反抗,顺从地踏入那扇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大门。
静思园内亭台楼阁依旧,却空无一人,唯有冰冷的甲胄与警惕的目光充斥其间。他被引入一处陈设简单却干净的院落,门外廊下,时刻有至少四名气息沉稳的禁军高手值守。
华云鸿的“赴京待罪”,从一开始,便是最高级别的囚禁。
……
皇极殿,朝会。
秦明高踞御座,面无表情地听取着关于华云鸿已押抵静思园、并严加看管的禀报。
殿内群臣神色各异,但无人再提立刻诛杀之事。陛下既已将其押解入京,必有深意。
果然,秦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华云鸿已至京畿。神木纳降之事,需有定论。其虽罪大恶极,然北境新附,民心未稳,朕亦需给天下一个交代。”
他目光扫向宰相与枢密使:“拟旨,召原神木议政官首席姚昶,即刻入京。朕,要与他……谈一谈这‘纳降’的条件。”
旨意迅速传出。
十日后,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的姚昶,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抵达了京城,同样被安置在静思园,但与华云鸿隔离开来,不得相见。
又三日,一场极其特殊、气氛压抑的“谈判”,在静思园一处把守得密不透风的偏厅内进行。
大乾一方,仅有宰相与枢密使二人,代表皇帝意志。
神木一方,只有姚昶一人,形单影只,面对两位帝国权臣,如同待宰羔羊。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宰相直接将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推到了姚昶面前。
那不是谈判的草案,而是最终的条款。
姚昶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卷沉甸甸的绢帛,只看了开篇数行,脸色便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文书条款让步极大。
首先便是罢兵,缴械散军。
部队数量十不存一。
至于华云鸿,罪魁祸首,本应凌迟,然陛下念其终有纳降之举,赐其全尸。于静思园内,赐鸩酒。死后不得归葬北境,尸身由朝廷处置。
姚昶等原议政官,削去所有爵禄,举族迁离北境,分散安置于内地州郡,严加看管,永不叙用。
神木推举新帝,与大乾时代修好。
这并非和约,这是一份最终判决书和吞并宣言。所谓“谈判”,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告知姚昶最终的结局。
姚昶老泪纵横,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卷绢帛。他早已料到结局不会好,却未想到如此彻底,如此决绝。陛下被赐死,他们这些旧臣被流放看管,故国痕迹将被彻底抹去……
“陛下……陛下……”他哽咽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华云鸿陛下虽罪孽深重,然,然终究是一国之君能否……能否恳请天朝陛下,网开一面,留其性命,圈禁即可?我等愿永世为奴,赎其罪愆”
宰相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姚昶,陛下开恩,准尔等纳降,免北境兵燹之祸,已是莫大仁慈。华云鸿之罪,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天愤,不足以告慰英灵,不足以定北境之心。此乃最终决断,无有更改。”
枢密使亦冷然道:“能得全尸,已是陛下格外施恩。莫非,尔等还想得寸进尺?”
姚昶彻底绝望,瘫软在地,泣不成声。他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能保全北境百姓免受屠戮,或许已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微弱的慰藉。
……
翌日,一份用印正式、条款清晰的神木归化誓书,被呈送至秦明御案前。
上面,盖有姚昶颤抖着手摁下的代表原神木议政院最后权威的印鉴,以及大乾宰相与枢密使的官印。
秦明扫过那份象征着北境最终归属的文书,目光在“赐鸩酒”三字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准。”他提起朱笔,在文书末尾,批下了一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
玉玺落下,殷红如血。
消息很快传回静思园。
华云鸿所在的院落,依旧寂静。一名内侍宦官,手捧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杯中酒液清澈,无声无息地走入房中。
华云鸿正坐在窗边,看着庭院中一棵枯瘦的老树。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知道了。从他踏入静思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结局。
内侍躬身,声音尖细而平板:“奉陛下旨意,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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