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很坚决,透出一种温和的韧性,无声地告诉他此刻的关心是多余的,也是她不愿承受的。
江昭阳最终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米汤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
他配合地吞咽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每一次她俯身靠近。
他都能更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看到她强打精神时眉宇间那细微的、不自觉的蹙起。
一碗米汤见底,胃里有了点暖意,四肢百骸的疼痛似乎也稍微减轻了些许。
他积聚着力量,胸腔起伏着,手臂支撑着身体,开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向婧立刻放下碗,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动作有些急切。她的指尖冰凉。
“躺不住。”江昭阳固执地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力量。
他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对抗着身体撕裂般的痛楚,一点点挪动,终于将自己沉重的上半身从枕头上撑离,靠在了冰冷的铁床头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蓄的所有力气,喘息变得粗重而急促,眼前阵阵发黑。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
他闭目缓了几秒,才重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初。
他径直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掌心向上,摊开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姿态却异常强硬。
“拿来!”
向婧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什么?”
“手机!”江昭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向靖闻言,唇角那抹惯常的笑意倏然加深,却显得有些飘忽。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调侃:“江镇长,醒醒吧。”
“你的手机啊,这会儿大概正在水底龙宫里做客呢,龙王陛下说不定正拿在手里把玩着,研究你们人间的新奇玩意儿。”
她顿了顿,看着江昭阳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它掉进那条河里,可没你这么命大。”
“我是要你的手机!”江昭阳几乎是低吼出来,胸口的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我的手机?”向婧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换上真实的困惑,“你要干嘛?”她的目光在他焦灼的脸上逡巡,试图找出答案。
“干吗?打一个电话回镇上啊!”江昭阳急促地喘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我失踪了五天!整整五天!”
“不,今天是第六天了,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想想,镇上那些同志,他们……还不急疯了?还不把整个镇子都翻过来找?”
“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鸟鸣声变得格外清晰。
向婧脸上的轻松彻底消失了,一丝凝重和了悟慢慢浮现。
她垂下眼帘,似乎在快速思考着江昭阳的话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全镇的恐慌、无头苍蝇般的搜寻、流言的滋生蔓延……
“倒也是。”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认同了他的判断。
她不再犹豫,她将手机递向江昭阳。
目光里带着严肃的叮嘱:“给。不过江镇长,我得提醒你,你的身体现在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少说几句话。”
“知道!”江昭阳一把抓过手机,那冰凉的塑料外壳触碰到他滚烫的掌心。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打给邱洪。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了。
他几乎能清晰地想象出电话接通后,邱洪听到自己声音时的反应——惊愕、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恐惧。
在邱洪他们的认知里,自己肯定已是死人了。
对于邱洪那颗在煎熬中等待最终结果的心来说。
无异于深夜里骤然响起的炸雷,或者……真是来自“那边”的讯息?
他怕吓着邱洪,更怕邱洪在极度的震惊中产生什么过激反应。
今天第六天了。
江昭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镇上现在会是什么光景?追查线索?沿河搜寻?还是……已经开始准备后事,布置灵堂,撰写悼词,甚至可能正在筹备追悼会?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他心口一阵锐痛。
同事们低沉的脸,邱洪强忍悲恸的神情……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悬停,微微颤抖。
需要一个心理承受能力更强、思维更灵活、更不容易被“鬼魂”吓到的人。
他的脑海里迅速筛选着镇上的干部。
最终,一个名字定格下来——宁凌淇。
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了副镇长的小妮子,心眼活泛,遇事反应快,思路开阔,不像其他人那么刻板,或许……能不一样?
他不再犹豫,凭着记忆,手指有些僵硬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宁凌淇的号码。
每一个按键音在寂静的病房里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向婧默默站在床边,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屏住了呼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单调重复的“嘟……嘟……”声,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江昭阳的心上,也敲打在病房里悬而未决的寂静之上。
漫长的等待。
时间被拉长、扭曲。
每一秒的“嘟”声都像一个世纪。
江昭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握着手机的掌心一片湿滑的冰凉。
向婧的呼吸也放得极轻,似乎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连线。
他几乎能想象到宁凌淇那边可能的情景:办公室嘈杂的背景音?
她或许正忙着处理文件,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机?
或者,在一个气氛凝重的会议上,手机突然震动……
就在那等待的弦快要绷断的瞬间,“嘟”声戛然而止。
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来,清晰干脆,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和被打扰的轻微不耐。
背景里似乎人声嘈杂。
江昭阳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声带锈死了千年。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却干涩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也带来一丝清明。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熟悉的名字,连同自己劫后余生的全部存在感,一起挤了出来:“凌淇……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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