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求饶,没有怨毒,只有一股悍匪到头的决绝,宋金刚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努力挺直脊背,却被伤口的剧痛猛地拽得重重一晃,他索性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任由那点最后的力气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积攒了些气力,缓缓说道:“某自起义谋事以来,征战四载有余,手上人命过百,今日死在此地,倒也不冤。”
他看着林元正手腕的连弩,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但别用那玩意儿…… 给某来一刀痛快的……”
言罢,宋金刚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重重瘫倒在雪地里,双眼紧紧阖起,唯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露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林元正沉默地凝视着他,方才这人眼底的狠戾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却被一层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所覆盖,反倒透出几分末路英雄的苍凉。风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脸上,迅速融化成水,顺着下颌线缓缓滑落……
林元正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零碎的史书上的记载。宋金刚本该于武德三年四月,因军中缺粮向北逃窜,而后在与唐军的交战中一败涂地,率残部逃往突厥。可他终究不甘寄人篱下,不久后便试图偷偷逃回上谷,最终被突厥兵捉回,落得个腰斩的悲惨结局。
而此时此刻,宋金刚只求一死,以得痛快。可按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纵是今日侥幸留了性命,日后怕也难安分守己。在这乱世之中,这般悍勇决绝的人物,似乎从一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
林元正目光在宋金刚那张染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满是纠结,终究还是犹豫不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一时之间,围拢过来的白甲轻骑越来越多,却无一人敢出声惊扰林元正。他们个个手握刀兵,将这片雪地团团围住,那肃穆的氛围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们靴底碾过积雪的声响极轻极轻,仿佛生怕打破这寂静。甲胄上的冰碴偶尔滑落,在寂静中溅起细碎的响动。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地锁着场中的两人,握刀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却是始终保持着沉默。
方才林元正与宋金刚那一场恶战的惨烈,让这些身经百战的骑兵也不禁暗自心惊。此刻,他们唯有以这种肃杀的围困,作为对林元正无声的敬意。
刘武轩攥着连弩的手终于微微松了些,掌心的冷汗在冰冷的弩机上洇出了一大片湿痕。
他快步上前,目光紧紧地落在林元正身上。只见林元正的肩头、衣襟都沾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甲胄的系带也松开了半截,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显然方才那场缠斗耗费了他不少的气力。刘武轩满脸担忧,忙不迭出声问道:“家主,你可有受伤?”
“无妨,这些都是沾染的他的血渍。”
林元正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又投向倒地的宋金刚,“看他这样子应当还死不了,先把他捆起来,给他止血,等请示过刘师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喝声:“这里有个活口!”
那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难以抑制的欢喜,混着风雪声远远地飘过来,在这略显沉寂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围在四周的白甲轻骑闻声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两个负责清理战场的轻骑一脸的兴奋,正激动地指着另一侧的矮树丛,他们手里的长刀还在不住地滴着雪水,在雪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林元正微微一怔,他的心中涌起一丝疑惑,旋即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山道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尸横遍野,侥幸活下来的人本就不在少数。可听方才那轻骑的声调,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欢喜,显然绝非发现了寻常的散兵。
他的心中隐约有了计较,能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白甲轻骑如此在意的,多半是敌军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
“走,去看看。” 林元正对刘武轩颔首示意,俯身拾起地上的横刀,脚下已踩着积雪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刘武轩赶忙攥紧连弩,神色警惕地紧紧跟上。他的目光扫过周遭那一片狼藉的尸骸,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暗自思忖,这场仗虽说胜了,可这山道里弥漫的血腥味,怕是许久都散不去了。
相隔不远,有一小片矮树丛,光秃秃的枝桠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在呼啸的寒风里剧烈地抖个不停,连半片蜷曲的枯叶都找寻不见,那枝桠间的缝隙几乎能一眼望穿。
可若往那枝桠交错的深处一缩,倒真能避开从崖上滚下来的大块落石,那些带着呼啸风声的致命轰砸,多半会被冻得硬挺的枝干架住,或是顺着冰滑的枝桠间悄然漏下去。
林元正呵出一口白气,那雾气瞬间在寒风中消散。他的目光扫过树丛边缘被压折的断枝,断口处凝着的冰碴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冽的寒光,他的心里已然明了:被发现的这个活口,定是在生死之际,蜷伏在这枯枝与寒冰交织的缝隙里,借着这点可怜的遮掩,才在方才那场混乱不堪的激战里挣回了半条命。
其中一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扬起声音对走近的林元正喊道:“林副将,你瞧,便是此人!”
说着,他伸手指向矮树丛旁,那里蜷缩着一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身影。那人身上的棉甲上落满了雪,冻得发紫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地面,嘴里还塞着一个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是在徒劳的无声咒骂。
“此人方才许是被落石砸晕了,凑巧滚进这片矮林里,才好不容易捡回条命。”
另一人赶忙接口说道,他还用刀柄轻轻地拨了拨那身影肩上的积雪,露出底下染血的甲胄,“看这甲片的质地和样式,倒像是个官阶不低的。”
林元正缓缓地蹲下身,借着雪光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那人。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子狠狠地打在那人脸上,被捆着的身影瑟缩了一下,许是被冻得愈加清醒了些,喉咙里发出更加急切的呜咽声,脑袋猛烈地晃动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得身上那束缚着的麻绳。
林元正微微侧头,看了眼对方被布团塞住的嘴,又将目光瞥向那身虽沾满雪泥却仍能看出质地精良的甲胄。
甲片边缘錾着的纹路在风雪里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凡的气息,倒确实不是寻常兵卒所能拥有的装扮。
“他身上可有印信、虎符之类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林元正的声音在寒风里带着几分沉凝,目光始终紧紧地落在那人被冻得发紫的脸上。
他对敌军将领本就认得不多,先前能一眼认出宋金刚,全仗着对方在战场上那悍不畏死的拼杀模样太过引人注目,再加上观战的时候有刘长宏在一旁适时地指点。
可眼前这人此刻蜷缩在地,脸上沾着血污,发髻早已散落,既没有宋金刚那般醒目的气势,他又从未见过此人,自然辨不出其身份来路。
身旁的骑兵闻言,小心翼翼地俯身去翻查。那兵卒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对方怀里摸索着,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混着周遭风雪的呼啸声,在这寂静得有些压抑的山道里格外清晰。
也正在这时,一阵 “咯吱咯吱” 的踩雪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林元正略感诧异,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刘长宏领着十多人正踏着厚厚的积雪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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