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万想不到,徐骄竟能逃过这一击。一个小小宗师而已,理当被他一捻而死。
身后又是一记重击,七位大宗师高手合力,威力岂是一般。
明帝身上缠绕的黑龙轰然消散,顿时气血翻腾,七位大宗师也被反震之力震退。
只这一下,他们心里就很清楚,即便七人联手,还是抵不过明帝。
徐骄一样明白。
今晚,最大的意外,就是他们对明帝的低估。非但夭夭他们低估了明帝,他自己也一样。
他与明帝交手两次。
明帝修为确实可怕,但先前,绝没有可怕到这种程度。
明帝第一次以黑甲人的身份出现,面对风盗和中行陌等人,不敢恋战而逃。第二次,也是在这皇宫中,被几位大宗师围攻,打落尘埃。不是鬼王出手,早就挂了。
但今晚,明帝表现出的战力,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天遗族三大祭司,风盗,百里诸侯,莫家兄弟,一起围攻都好像不占上风。
意外,难免会发生,但有些意外是要命的。
徐骄看着手中的昆吾刀,心想:既然已经对明帝亮了刀子,那就不用装了。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明帝的报复,不是他想看到的。
且不说会不会连累别人,自己出卖身体与灵魂才搞来的血汗钱,估计也要打水漂……
人,可以无权,但不能没钱。当你穷的时候,连只发情的母猪都看不上你。
瞥眼瞧见海后迟疑的站在远处,于是大声叫道:“海后,怎么不动手呢?错过今晚,再想杀明帝为安慕海报仇,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明帝冷眼看向海后,海后报以同样阴冷的眼神。
徐骄又喊:“海后,想想王子渊,你觉得陛下会让他活?想想莫雨,她该怎么活?想想那个为你凄惨一生的安慕海,他的墓碑还没有名字呢……”
明帝寒声道:“朕的好皇后,你竟收拢了那阉臣的尸身?”
眼下此刻,帮手,多一个是一个。
徐骄又说:“王子渊,花卿王妃,眼下的局势,你们就不要再斗了。你们有共同的敌人,天下这么大,难道容不下两个帝王。你们好好想想,明帝会容得下你们么……”
“不用想。卧榻之侧,酣睡者不可容,何况持刀者。”明帝冷声说:“天遗族,祸乱天下之心不死。朕在位二十年,四海升平,八方臣服,现在轮到你们了……”
方才一阵大战,似乎都需要休息一下。
明帝不在乎让对方喘口气,天亮之时,京畿大营围住帝都,这些乱臣贼子,谁也别想跑掉。
徐骄也在等,但他等的不是天亮。而是皇宫外的大祭司和纳兰真哲。只要这两位圣人决定下场,那么明帝的归宿,就只能是皇陵。
听到明帝这么说,徐骄亦是大笑:“所以,陛下押了花卿二十年,却没要她的命,为的不是什么九幽真气,而是给天遗族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
“徐骄,你是个聪明人,奈何做了逆臣。”明帝说:“阁老三世重臣,尽心竭力。朕也将京畿大营交于徐之信……”
徐元在千秋阁上痛呼:“陛下,是老臣教导无方,徐家出了此等悖逆犯上之徒……”
“阁老无需自责,朕心里清楚。”明帝说:“徐骄身中夺情蛊,就和当年的王子干一样,早已失去本性……”
徐骄心道:我靠,怎么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以为夭夭真能控制住自己……
只听明帝又说:“所以,当年的王子干不得不死,今日的天遗族不得不灭。徐骄,若你还有一丝清醒,立刻离开皇宫。朕看在皇妹的份上,今晚之事不予计较。只要你……”
明帝是想让徐骄交出昆吾刀。
徐骄不等他话说完,就开始摇头:“陛下,我清醒的很,就像当年的王子干。怎么陛下觉得,当年的王子干已成傀儡了么?”
“他不是么?”明帝问。
徐骄摇头:“我不这么想。不然,王子干怎会笨的把花卿的身份告诉你?”
明帝哼哼一笑:“你是怎知?”
徐骄说:“有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花卿为天遗库玛,身份何等绝密。当年在帝都,也只有还是邢越的安慕海,以及还是内卫阁领的百里诸侯知晓。此外知晓之人,就只有家父徐之义,以及王子干本人。这一点,我求证过山主。那会是谁,把花卿的身份说出去了呢,又说给了谁听?”
花卿也一直想不通,问:“是谁?”
徐骄说:“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王子干本人,他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有意,让当时毫无威胁,却又亲爱的弟弟得知了这个秘密。”
明帝哼哼一笑:“你究竟是聪明,还是运气好,竟能猜到这一点。”
徐骄说:“并非凭空想象。王子干没有看到陛下的隐忍,不知道这个听话的弟弟,早就有了争位之心,只是做的绝妙而已。不然陛下在修罗山时,怎么会和凌清霜有一腿,还生下王子淇。凌清霜长的确实好看,但修罗山上比她好看的多了。大家都是男人,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才会哪个顺手来哪个。可陛下身为皇子,选择,不应该是问题。”
明帝微笑。
徐骄又说:“按照正常的套路,陛下上了凌清霜,还生下王子淇,得到南都齐王的支持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在南都遇见海后,就像遇到了真爱一样,明知她是天涯海的人,还是舍弃凌清霜,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皇子的身份。我能从莫雨身上,感觉出当年海后的魅力。但陛下帝王之才,江山大过美人。从这一点看,南都齐王的支持,比天涯海要来的重要。陛下为何如此抉择呢?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有资格和天遗族敌对,又有这个意愿的,只有天涯海。所以,陛下当时就应该已经知道,王子干身后,必然隐藏着天遗族的图谋。所以,你需要天涯海……”
明帝哼哼笑道:“徐阁老,你徐家这一代,出了个文武兼备的英才。”
“文武兼备有点过分了,只是知道的套路多一些。”徐骄说:“有了这个假设,之后的疑问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哦,什么疑问?”明帝说。
徐骄一笑:“海后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就是安慕海。若这男人死了,或者不知何处,那也就罢了。偏偏这男人就在身边,心里的情义怎会淡去。大家都是男人,女人有没有问题,怎会感觉不出来。且不说日常,就是在床上,除非是受过职业训练,否则装不出那份热情来。大家说对么……”
“当然,虽然是一件事,但应付和享受,反应大不同……”二祭司明心第一个捧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就像专门猎杀男人的陷阱。
徐骄笑道:“二祭司高见。年轻人或许分辨不出,但稍微有点经验的,怎分辨不出身边的女人,是热情还是冷淡,是应付还是享受。是被逼无奈,还是有极强的职业道德……”
二祭司嘻嘻笑出声音:“我看这海后眉毛根根分明,一双眼珠深邃清澈,不是个浪荡货。估计也没什么本事,在床上怕是骗不过男人……”
“二祭司高见。”徐骄说:“你想呀,明帝明知这女人肉体灵魂双出轨,还要娶她为妃,甚至立其为后,所为者何来?”
二祭司媚态天成:“当然是为了她天涯海的身份,正好用来对付天遗族。”
“是呀,所以我才大胆猜测。陛下应是早知花卿天遗库玛的秘密,这才要抓紧海后。”徐骄说:“可陛下怎么知道呢?”
明帝哼的一笑:“当年,我这个皇弟,可是完全支持他。愿意做他的马前卒,与天下门阀对立,完成他的梦想。所以,有些秘密,王子干不会瞒我。比如,他用来破除门阀世家的真正底牌。”
徐骄哼笑:“所以,当陛下知道花卿的身份,便告知先帝……”
明帝没有回答。
徐骄又说:“我猜,先帝也一定早就知道了花卿的身份。”
明帝双眼一眯:“你又知?”
徐骄说:“试想,王子干为人,其实根本不适合继承王位,却成了储君。即便明中岳威望再高,这种事情,也不会和先帝搞矛盾。那么立王子干为储的理由是什么呢,因为花卿,因为天遗族……”
这话说出来,连千秋阁上的徐元和公主怜都听糊涂了。
徐骄接着说:“连我的祖父,徐阁老。那么老狐狸的一个人,都想不明白:先帝和明中岳,为什么会选王子干为储君?其实道理很简单,明中岳知道花卿的身份,也许是王子干说的吧。之所以立王子干为储君,就是想用天遗族的力量,霹雳手段,破除门阀……”
此话一出,连公主怜都觉得他是胡扯:“徐骄你错了,天遗族最为皇室忌惮。这也是我不赞成小干王继位的原因,我想宗亲之中,不会有人敢把天遗族引入皇室。更何况是明中岳……”
明帝哼哼冷笑:“皇妹,你错了。当年王子干告诉我花卿的身份,我立刻便去告知明中岳,以为明中岳会有所动作。可是,我等来的是立王子干为储的明诏。本想把他扳倒,却助他直上青云。皇妹,你可知当时我是多么的绝望和失望。”
公主怜不信:“怎么可能,天遗族乃皇家大忌,明中岳怎会不遵明君遗嘱……”
徐骄说:“花卿虽是天遗库玛,嫁给王子干为妃。你们也许会以为,王子干会像我一样,被夺情蛊束缚。说实话,刚开始我也这么想的,后来上西山问过鬼王师兄,终于确定:王子干并没有中夺情蛊。是吧,花卿王妃?”
花卿笑道:“徐骄,你还真是无聊,对这样的事感兴趣。”
徐骄说:“我可没那么无聊,但想不明白的事,得从头捋一遍。确定王子干没有中夺情蛊,那天承帝设计他谋逆,就与天遗族图谋皇权无关。我想,大概是因为你。”
“因为我?”花卿问。
“因为你是天遗库玛,理应懂得九幽真气。”徐骄说:“天承帝设计自己儿子,为的是自己的儿媳,这可是个说书的好素材。那晚他将你劫走,逼你交出九幽真气心法。可天承帝是怎么知道九幽真气的?”
“自然是朕说的。”明帝阴阴一笑。
徐骄哦了一声:“那我明白了。原来,陛下和南都齐王是同盟。”
“哼哼,怎么,你们以为,朕和齐王会是敌人?”
“那和三江王呢?”徐骄问:“明中岳这一生,只想做两件事。第一,破除当世门阀,革弊立新。第二,削权藩王,渤海王已经有爵无势,但三江王不一样,有钱有兵有地盘。可惜呀,明中岳至死都不能完成这两件事。经营二十年,门阀依旧势大,三江源也日益强盛。明中岳这老头,聪明一生,国士之谋。他败就败在,没有搞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千秋阁上,公主怜和徐元听的心惊。照徐骄的意思,岂非一切都和预想的很不一样。
“徐骄,你什么意思?”公主怜大声询问。
徐骄笑道:“我的傻公主,你难道直到此刻都没想明白:当年,究竟是谁出卖了你尊敬的胜王叔?”
“谁?”公主怜问。
徐骄哼笑:“公主,你说过的:胜王是兵法大家,百战百胜,未尝一败。谋事做局,必然周密无比。怎会百密一疏,泄露消息,被陛下得知,先下手为强了呢?”
“我只要知道是谁,你何故说这么多?”公主怜也有点烦他这个毛病,明明知道答案,就是不讲,显得自己多聪明似的。
徐骄说:“当年胜王,怡王等二十三人一夜之间被杀,不久之后,公主柔也遇刺身亡。陛下,事到如今,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朕还需要解释?”明帝说:“不过,朕已算宽宏。当时若坐等他们谋反,其后以此为由,大肆杀戮,斩草除根。今日,他们哪还有机会来我这皇宫。只怪朕当时年少,一时心软,不想对皇家中人太过狠辣……”
公主怜闻言悲切:“皇兄,这还不叫狠辣?你完全可以不让这件事发生,完全可以向胜王叔他们解释……”
“皇妹,若在民间,错可以原谅,恨可以化解。可我们是皇家,你当真以为,胜王叔对我的不满,是因为我错了?你就没有想过,胜王和这些人一样,不过是看上了奉天殿的那把椅子而已。”
公主怜无语,好像那把椅子,谁都喜欢坐似的。她问:“皇兄,我只想知道,是谁出卖了胜王叔。只因那人一句话,无凭无据,就让胜王叔,怡王兄,还有皇姐付出生命。皇兄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人很可能是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哼,皇妹,这个问题,你何不问你的好驸马。”
公主怜看向徐骄。
徐骄淡然一笑:“胜王要造反,惹来杀身之祸,这本来是猜测。当日,我在查这件案子,也并没有找到什么真凭实据……”
“是谁?”公主怜只想知道名字。
徐骄说:“三江王,李通!”
此话说出口,在场之人,除了明帝和徐阁老,无不惊讶。怎么会是三江王李通呢,今晚之事,世子李渔就是角色之一。
“你说什么?”公主怜显然不愿相信。
徐骄说:“我之前就已讲过,你们眼中陛下的敌人,其实是盟友。陛下,南都齐王,三江王李通,估计早在二十多年前,你们就已经是同盟了吧?”
“不可能?”公主怜不信,这三者之间的矛盾,天下谁人不知。
徐骄说:“唉呀,我的傻公主。你想一下,他们怎么可能是敌人呢?明中岳当时力推王子干,破门阀,削藩王。当世门阀之最,莫过于南都齐王一脉。藩王之大,莫过于三江王李通。他们都不想王子干登基,遂了明中岳的心愿。这和陛下的目标利益,是一致的。”
明帝笑问:“徐骄,没人会想到我和南都以及三江源的真实关系,你是怎么猜到的?”
“说起来不值一提。”徐骄说:“明居正曾经建议,以安慕海刺杀陛下,杀害王子渊为借口,以他天遗族的身份为说辞。让三江王李通,剿灭寒山清池。其实,他真正想对付的只是三江王。这是个绝妙的计划,要么三江王与天遗族火拼,要么应付一下朝廷。如果是前者,两败俱伤。如果是后者,朝廷就能以协助清剿的理由,驻军三江源。可是,陛下没有没有同意。”
风盗,二祭司他们抽空恢复功力。同时,也很想知道徐骄的猜测是否为真。
明帝赞赏道:“明居正是个人才,更懂为臣之道,这一点比明中岳强上不少。徐骄,你也是个人才,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能联想出这么多。”
“虽然是件小事,但它足以让我重新思考每个人之间的关系。”徐骄说:“假设我的推测都是成立的,当年胜王准备谋逆,外援便是三江源。他打造舰船,以当时胜王的权势,三江王的西山营,有了这批舰船,顺流而下帝都,不经津门,直接靠在西城码头。这个过程,绝对可以瞒天过海。”
“可计划泄露,非但是胜王,连同怡王,以及与他关系深切的党羽,他们要么是朝中重臣,要么是王侯公卿。一夜之间,被陛下与海后联手杀害。而且在那一夜,本来要死的,还有所谓的圣朝三老……”
徐骄看向海后:“皇后也是当夜的参与者,你的目标是明中岳,却意外遇上了宁不活。至于陛下,他的目标是独孤鸿,却没想到,这三老体内有圣君所留的圣人之力……”
明帝点头:“这也在朕意料之外……”
徐元长叹:“陛下,你当年真的想要除去老臣等人……”
徐骄说:“老头,陛下是聪明人。他想除去的,只是明中岳和独孤鸿。”
明帝笑道:“阁老三朝重臣,最是忠君,朝政琐事,平衡百官,我还要依靠阁老。但独孤鸿掌控军权,明中岳掌着皇室宗亲。朕要做皇帝,军权必要握在自己手中,更不想皇室宗亲聒噪……”
“不得不讲,陛下深懂权谋之道。”徐骄说:“其实到这里,我还没有将陛下与三江王联系在一起。让我真正有所怀疑的,是之后成立不久的风灵卫潜入三江源,为刺杀公主柔,几乎无人生还。这才让我想到,陛下和三江王李通的关系,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
“哦,怎么说?”明帝也很想知道,徐骄是什么脑袋,能猜出这么多东西。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风灵卫之所以吃这么大的亏,是因为那是三江源,修罗山多少会参于其中。毕竟天下皆知,三江源虽是三江王李通的封地,但决定三江源命运的,却是修罗山。江湖豪杰,没人敢在三江源惹事,天涯海也不例外。所以,我一直认为,当年风灵卫的惨况,可能有修罗山的影子。可最近才知道,山主和海王纳兰真哲,关系非同一般。试想,修罗山怎会对天涯海出手……”
这时莫足道说:“确实不是修罗山。那时,我们兄弟也在。若是修罗山出手,哪有活着的道理。不过,三江王的西山营,确实高手如云,我当时去的人,宗师以下,竟无一人活着回来……”
徐骄说:“我想,就是在那一战,你们遇上了天遗族高手,所以之后风灵卫开始对江湖上的天遗族大力清剿……”
海后点头:“这还用说么,我们不去招惹天遗族,天遗族却来招惹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这样算了。”
徐骄问:“那么海后有没有想过,风灵卫皆是你天涯海的人,江湖经验丰富,手段也都高明,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海后说:“我们低估了西山营的实力,也没料到,修罗山没有管闲事,天遗族却来插手……”
徐骄摇头:“可怜的女人。这件事,你一定没有详细对安慕海说过,否则以他的脑袋,肯定会想到问题所在……”
当时的安慕海,正因王子干谋逆,花卿失踪的事,躲避朝廷和天遗族的追查,日日夜夜潜藏,哪有心思和商量这些。
可海后听徐骄话里有话,求知欲极其丰富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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