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鸟叫声,吵的人睡不着。
夭夭没有睡好,公主怜也一样。
前者是因为激动,百年来,天遗族的梦想,很快就要在她手里实现。她那颗激动的心无法平复,之前心中激动的时候,她会抱着徐骄,躺在床上,那会感觉到一丝平静。
可徐骄整晚未归,还是在这个时候。
真气人……
公主怜真的可怜。
她讨厌男人,任何男人,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徐骄只是不那么讨厌而已。可不知什么原因,不过两个晚上,她就有些不习惯这么大的床,只自己一个人躺着。
严格说来还有夭夭,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现在讨厌女人甚至超过男人。
一夜未归,她想到这个男人可能出事了。可她觉得,这还没到担心的程度,顶多就是在意。就像他不喜欢自己的儿子阿奴一样,虽然不喜欢,但还是会在意。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见到徐骄的时候,要质问他为什么整夜不归。但她又觉得很傻,因为自己知道答案。
一个男人,整夜未归,除了醉酒,很有可能是躺在别的女人床上。对徐骄来讲,后者的可能更大。
今天十五,是王子渊大婚之日。
月圆,大婚,并不会将这个日子变得特别。
特别,在于今天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起身,看夭夭睁着那双特别美丽的眼睛,心里莫名来气。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应该长在她的脸上。
“你没有睡好?”夭夭问。
“我不习惯和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公主怜说:“派人去三江会所,把他叫回来吧。今天,不能有意外……”
“他不在三江会所。”夭夭说:“你竟然会以为,他在李师师的床上。”
“难道不是?”
夭夭笑道:“昨晚李师师确实不是一个人睡的,可就像你一样,陪她睡觉的也是个女人。”
公主怜愣住:“是笑笑,原来她们感情这么好……”
“他们本来就很好。”夭夭说:“早在三江源的时候,两人就躺在一张床上。到了半夜,李师师就会偷摸着跑去找徐骄。还好王子淇死了,若是你们皇家真和三江源联姻,都不知道生了孩子该姓什么……”
公主怜心里冷笑,她很不喜欢夭夭这样说话。一个女人,嘴上无德,比男人更讨厌。
看着窗外天色不早,自语道:“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能去哪里?”
夭夭说:“不用想,一定是和莫雨在一起。等莫雨嫁给自己弟弟王子渊,两人再来往就不方便了。真有意思,徐骄看上的女人,总是和皇家牵扯上关系。公主是个例外,因为他变成驸马,是你逼他的。”
公主怜冷笑:“我生在皇家,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在乎别人愿不愿意,因为他们没有资格愿还是不愿。徐骄也不例外……”
夭夭不以为然:“他在我面前都敢一个不服两个不愤,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才不相信,会对你心甘情愿。因为你是公主么,他连明帝都不会看在眼里。因为你漂亮,男人什么德性,你这个年纪应该比我更懂。”
公主怜心中不爽,她还没到三十岁。
虽然快三十岁了,但也没比二十岁大多少。她的肌肤还很紧致白嫩,这些年虽没怎么注意保养,但眼角连一条鱼尾纹都没有。
夭夭又说:“女人,徐骄真正在意的只有两个,李师师和笑笑。他对莫雨,是猫看到鱼,总想上去咬一口,舔一下。对我是怕,怕到恨,巴不得我死。还有一个纳兰雪,对她是莫名其妙的亲近。他不缺女人,也不缺身份尊贵的女人。那他对你是怎么想的呢……”
公主怜冷笑:“我不在乎男人怎么想,因为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男人了。”
夭夭在心里笑,这话她做梦也不会信。女人的确可以不在乎男人,但一个寡妇说出这样的话,觉得有些好笑。
公主怜推门,小山在门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他不在。”公主怜以为他在等徐骄。
小山说:“我不是找大哥。大哥交代,今天要把笑笑,李师师和你送去西山武道院。我已派人去接她们,嫂子也准备一下吧……”
公主怜怔怔的愣在门口。
夭夭探出脑袋,哼哼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小山一笑:“别人不清楚,你却该清楚。大哥向来都是很聪明的人,你们什么也不讲,不代表他猜不出来。”
夭夭冷声说:“这就是问题,他知道的,我也该知道。”
这时候,许久没露面的三猫也回来了,还带着吟翠。
风雨将至,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清楚这场风雨的狂野。风雨之中,自保都有些将就,保护别人想都不敢想。所以把吟翠也送去武道院,自己才能放开手脚。
西山,安慕海的墓碑前。
一棵小草被露珠压得摇摇欲坠,似乎不堪其重。
徐骄感慨:多么弱小的生命,谁又能看到它的坚强。一颗小小露珠似乎都难以承受,但却能经历狂风暴雨……
莫雨躺在他怀里,正睡得香甜。这一晚,两人什么都没干。
徐骄不是不想,而是做人要有底线。
第一,他不变态,对硬上这种事,没有特别的爱好。
第二,在安慕海坟前,有些事儿很难有兴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莫雨是纳兰雪的女人,他得对得起朋友。
一只鸟儿飞过,唧了一声。跟着鸟儿一起飞来的,好像有个人。
他还没看清楚,那人就到了面前。
鬼王有点好奇的看着他,看着莫雨,再看看坟墓的无字碑,他无法将这些联想到一起,即便他是鬼王,也觉得有些荒唐。
鬼王多看了莫雨一眼,无论什么年纪,有情无情,多么超脱,对美好事物的欣赏都是一样的。
“安慕海的女儿?”鬼王轻声问。
徐骄点头,再看莫雨,依旧美丽的沉睡,彷佛昨晚得到了绝对的满足。
鬼王淡然道:“一个小姑娘,身怀天雷诀,倒是很让人意外。天遗族那些人,一代不如一代。本来出了安慕海这样资质的后辈,却被逼死。又想掌天下,又想霸天下,痴人说梦。只有绝对的强大,才能绝对的支配。权力就像女人,只会让你越来越虚弱。天遗族早就没有这个实力了,或者说,他们一直就没有这个实力。”
徐骄问:“师兄这话什么意思,天遗族不是独霸天下近千年么……”
鬼王轻笑:“那不是因为天遗族本身,而是因为天遗老祖。”
“好像没什么差别吧……”
鬼王摇头:“天遗老祖,并非天遗族人……”
这时候,莫雨哼唧一声醒来。睁眼就看到一个老头俯视着她,大惊之下立刻躲在徐骄身后,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宗师高手。
徐骄轻拍她手臂,示意不用害怕,又问鬼王:“师兄,这我就不明白了。天遗老祖不是天遗族人,那为何叫天遗老祖呢。还有,天遗族究竟从哪儿来的……”
莫雨大骇,徐骄称呼师兄,那眼前之人岂非就是当世绝顶的鬼王。
鬼王说:“这件事,是个隐秘。我也是最近见到师叔,才弄清楚……”
徐骄心道:师叔?那不就是我老师,还真他妈有这个人在。
他妈的,我有老师自己都不知道。他印象中的老师只有一个。大学时候一个教英语的,那腿,那胸,那腰,毕业很多年都无法忘却。
只听鬼王继续说:“天遗族和天涯海本是同源,来自于一个叫天都的地方……”
“悟道之地?”徐骄惊道。
鬼王点头:“他们虽属同源,可不知什么原因,却如仇人一般。据师叔所说,千年以前,世上除了道门,还有佛门?”
“阿弥陀佛?”徐骄愕然,他还以为这世界没有和尚呢?
“原来师叔和你讲过。”鬼王说:“据说当时天都为最,执掌人间万年,但最终被佛道两门设计灭掉。天都族人便流落世间,一支成了后来的天遗族,一支成了现在的天涯海。千年前,世道动乱,杀戮不止。天遗族掌握天下大权,灭了佛门。”
我靠。徐骄心道:原来不是没有和尚,而是和尚被灭了。
鬼王继续说:“当时至高之境为真人,但有一位前辈,最先参悟奥妙,破境虚空,至此修者才知道,原来真人之上,还有一层妙境,不是神,却比神超脱。不是人,却像人一样存在。后世称其为道生,那位前辈,便是皇宫山海大阵的创建者。据说这大阵鼎盛之时,真人境界也望而却步……”
莫雨不由得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位前辈,是第一个道生境。世间第二个道生境,便是天遗老祖。”鬼王说:“这是天遗族的称呼,知北一脉,称之为离祖,因名中有一个离字。那个时候,天遗族和天涯海还未成仇。因两边的执掌者,都是离祖之后,血缘至亲。可离祖道生破虚空,天涯海却不知为何,开始对天遗族发起攻击。当时,天涯海占据上风,天遗族若没有离祖弟子支撑,早已灭亡。那位弟子,便是羽祖。现在想来,兴许也是为了皇权吧,都是离祖之后,为何一个要在海岛偏居,而另一个却能执掌天下苍生……”
徐骄看了莫雨一眼:“这就是人性。权力当前,兄弟姐妹,血缘亲情算什么……”
鬼王嗯道:“争斗持续了百年,最终以离祖的强大,天涯海的没落消停。从那之后,天遗族萌生了禁武灭道的想法,因天涯海最可怕的,是能号召江湖。那时候,羽祖真人绝顶,人间巅峰。他没对天涯海出手,却灭绝了道门。之后便去往悟道之地,至于是否破境道生,便没人知道了。”
莫雨忍不住问:“这么说,两家的恩怨岂非莫名其妙。”
“本就莫名奇妙的很。”鬼王说:“羽祖之后,天遗族霸绝天地,禁武灭道,世间再无高手。百多年前,天涯海终于窥得时机,趁天下大乱,再次聚集江湖高手,血洗修罗山。没有朝廷力量支援,天遗族难以支撑。关键之时,知北老祖出手,力压群雄,天遗族才不至于灭绝,迁居寒山清池。但也正是这几场大乱,世间武道凋零……”
徐骄皱眉问:“师兄,你跟我说这些过往,不会只是让我听个故事吧。说实话,这故事不怎么好听。”
鬼王笑道:“师弟,我是让你明白,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今天,这世界都没有变过。自天遗老祖,羽祖,知北老祖,我师凌风,明君,山主之师无殇,这天下就在这一脉手中。如今天下四大秘地,究其根本乃是同源。”
徐骄说:“师兄的意思是,谁做皇帝,您都无所谓?”
“我修无情道,无欲也无求。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活着,为当下活着。”鬼王说:“你看这帝都之内,文武百官,皇城之中,帝王威严。每天做的,想的,却是让天下苍生为他们而活。”
“我靠,师兄,你才是无政府主义者。这见解,比山主高明,我喜欢……”
鬼王哈哈一笑:“师弟,世间人和事,只有差别,没有高低。我和山主都追求至极之道,到了我们这一步,天地人合一,要想再上一层,就要破开合一。天是天,地是地,人是人。做一个真正的人,不受天地束缚的人。自古以来,天道,地道,人道,后者是最难的。我无情,想忘了人是什么样。山主有情,想弄清人是什么样。所以,我和他之间,没有谁更高明,只是走的路不通。为的,都是心中圆满没有窒碍,跨出这一步。”
徐骄无语,这种哲学问题,实在头痛,在他看来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什么天道地道人道,没那么玄乎。他可以从宇宙大爆炸讲起,时间空间,生命的形成进化,人怎么从鱼变成猴子,再变成今天的模样。
他心境圆满的很,就能成真人境么?
心头突然一动,又问:“师兄是否想告诉我,风雨将至,你只会站在山上看着……”
鬼王笑道:“师弟,站在高处,你才能看见更多景色。不但人要在高处,心也要在高处……”
徐骄看向远方,雄伟的帝都城,四四方方的伫立在晨雾之中。
他已站的够高,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难道是因为心不够高?
他忽然想到徐元的话:人在居中,心在局外。
他意识到了什么,还想问,鬼王已经不见。只有莫雨在他身边,一样傻傻的看着远方。
莫雨哼笑:“风里来,雨里去,原来这么无聊……”
徐骄说:“我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
徐骄说:“你我什么都不管了,让他们斗得死去活来。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吃肉,拥抱,接吻,想干什么干什么……”
莫雨斜眼:“你不但无耻,而且也很无聊……”
徐骄说:“怎么会呢,你我又没到更年期,这种事怎会无聊……”
莫雨不想多说,飞身下山,然后变成一个白点,悠忽之间消失……
徐骄心道:这么着急的。
是呀,他应该着急。今天,莫雨是新娘。可惜,嫁的是自己亲弟弟,真是有意思。
想起方才鬼王的话,总觉得他是提醒什么。
站的高,看的远。若心不够高,即便看得远也会看不清。
当局者迷?所以人在局中,心要在局外……
正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出了西门。车里坐着李师师,笑笑,顾青竹,吟翠,还有夭夭。幸好几个女人身材窈窕,只要有一个超过一百斤的,恐怕这马车就坐不下。
笑笑有些疑惑,问:“大哥为什么让我们去西山武道院,那不是随便进的。”
李师师说:“他是为我们好。”看向夭夭:“但为什么是你来送我们,徐骄呢?”
夭夭说:“许是昨晚累着了吧,也许此刻正给莫雨描眉画眼,打扮妆容,没空搭理你……”
李师师皱眉,因为夭夭总是逼徐骄的原因,又和哥哥联合搞阴谋,所以她对夭夭很有些不满。冷声说:“本来是小山送我们的,你偏偏要跟过来……”
夭夭说:“我让小山去办别的事了。”
“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连徐骄都要听我的,何况是他。”夭夭说:“你我之间,何时变得这么不亲热了,还记得在三江源,我们三个,关系好的差点一起洗澡……”
李师师心想:谁跟你这个人妖一起洗澡,恶心。
这时马车停住,李师师还以为到地方了,掀开帘子一看,哪是西山武道院,是西城码头……
徐骄坐在安慕海墓前,将心思放空,彻底忘掉自己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身在局中,心在局外,俯视发生过的一切。
那感觉,就像读自己的故事。乏味,但却能看到更多。
人在局中,难免会疏忽一些细节。人是有情感的,爱恨憎,不喜欢的总是不愿意多看,喜欢的总是不愿意忘掉。
此刻,他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近来的发生的一切。就像看一个故事,有人物,有情节,有冲突。该有的都有,但从头看到尾,有点怪。
也许是因为没有结尾,可好像也没有开头。
开头该从什么时候算起呢,不应该是最近,应该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花卿,还是天遗库玛。离开寒山,遇到了王子干。
那是个美丽的邂逅,但也是个陷阱,是天遗族惯用的套路,美女,夺情蛊……
夭夭就是这么干的。
一场美丽的邂逅,抓到一颗男人的心,花卿成了干王妃。
但故事出现了转折,王子干的死,打破了原本的节奏。花卿被囚,孩子被公主柔带去了三江源……
所以,得再来一次。于是夭夭的母亲花罂到了帝都……
等等,这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即便救出花卿,也是救一个女人而已,没有什么意义的。他不是轻视姐妹情深,但以天遗族的尿性,做事必有所图,所图皆是利。
从局外人的眼光看,确实不一样。
徐骄想:从利益的角度看,二十年前,花罂入帝都,如果不是为了花卿,那会是为了什么呢?该不会是勾引明帝吧……
一点灵光闪现:她不是来救花卿的,是来找花卿之子小干王的。王子干身死,花卿被囚。天遗族的计划还不算失败,因为还有一个小干王,一个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孩子……
但这个时候,小干王已经在三江源了,但天遗族不知,说明两家还没有成为同盟。
花罂的失败,杀门,谍门都遭受重创,天遗族不得不暂时沉寂。等到夭夭发育成熟,卷土重来。
这一次不同,他们有了一个合作对象,而且知道了小干王的消息。所以,计划变得更加复杂。第一步,是要救出花卿,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引出小干王。
于是,夭夭出现在三江源,和李渔见面。他们第一件合谋的事,就是混入三江王府,找到李师师之母留下的,代表召唤谍门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巧合的是,当时自己受山主之命,也要得到这枚戒指。
这是巧合么?
当时不觉怎样,现在看难免让人生疑。按照夭夭的说法,山主得到这枚戒指,是为了换取天遗族的灵兵画影剑,在这之前,山主应该已经用从南都齐王那里得到九幽真气心法,换得灵兵腾空。而且,应该时间不久。
这里就出现了一疑问,按照鬼王的说法,山主得到九幽真气,是在天承帝之时,为何隔了那么多年,才想到做买卖呢?
试想,山主之所以不是鬼王对手。并非七重天道不如天心诀,而是鬼王可以动用神剑承影。如果他是山主,得到九幽真气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就去交换灵兵。
而且,在京兆府的时候,山主承认,天遗族之所以愿意奉上腾空,画影双剑,是为了关键时候,希望能挡住鬼王……
既然如此,当时为何还要派自己去偷戒指呢?
这也许是自己多想,可如果把它看成问题,那就有意思了。
为什么?
许多时候,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
仔细想想,山主如果想要得到那枚戒指,真的会很难么?那虽是李师师母亲的遗物,但三江王会拒绝,而且还有羽千鸿。她和李师师母亲关系那么好,李师师又听她的话。
一枚戒指而已,用得着去偷……
如果真正的目的不是戒指,又会是什么……
徐骄心头一动,不自觉的叫出声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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