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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亚特还在为北方十五英里之外的那座临河而建的军堡头疼不已时,数日前从米兰宫廷飞出的其中其中一只信鸽已经抵达了勃艮第公国国都第戎。
此时此刻,绑在信鸽腿上的那封足以改变当前南陆整个战局的密信正被位于第戎宫廷东南角方向那间鸽房的吏员捧在手心,送往位于内廷的勃艮第公爵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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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前的酷寒渐渐褪去,初春的潮湿夜晚像一层看不见的湿布,紧紧裹挟着这颗勃艮第公国的明珠——第戎。
白日里若有若无的阳光早已消散殆尽,夜幕低垂,带着一种料峭的清澈。空气是凉的,吸进鼻腔带着泥土和未完全苏醒的草木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城墙内飘出的柴火烟味。
风不大,却足够钻入行人的领口袖管,惹得人缩起脖子,步履匆匆。
这座厄德四世治下的都城,在夜色中显露出它坚固而繁荣的轮廓。
厚实的石砌城墙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将第戎城紧紧环抱。城门早已关闭,巨大的橡木门扇和铁铸吊闸在城垛士兵手中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投下沉重而威严的影子。城墙上,守夜人的身影偶尔晃动,他们的呵气在寒夜里凝成短暂的白雾。
越过城墙,城市的脉络在星光与稀疏灯火中显现。
城市的核心,自然是那座宏伟的第戎宫廷。它并非后世那种极度对称的宫殿,而是由不同年代、不同用途的建筑群组合而成,在夜色中更像一座坚固的堡垒与华美居所的结合体。
高大的主体建筑采用哥特式风格,尖顶的轮廓刺向深蓝色的夜空,巨大的尖拱窗内透出橘黄色的温暖光芒——那是无数蜡烛和壁炉在燃烧,映照着厅堂内公爵、贵族们奢华的夜宴或密谈。
宫殿的石墙厚重,装饰着勃艮第公爵家族的红蓝斜条纹盾徽和象征无畏的燧石打火钢图案,在火把光下若隐若现。宫殿的塔楼如同沉默的巨人,俯瞰着它统治的城市。庭院深深,石板地被夜露打湿,反射着清冷的光。
从宫殿辐射开去,是第戎城错综复杂的街巷。
主干道稍宽,铺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而更多的小巷则狭窄曲折,两旁挤挨着高耸的木筋墙(半木结构)房屋。这些民居的底层大多是坚固的石砌,上层则用深色的木梁构成几何框架,中间填充着灰泥和砖块。屋顶铺着深色的陶瓦,层层叠叠,倾斜的角度在夜色中勾勒出参差起伏的天际线。
许多房屋的二层、三层向街道方向凸出,使得本就狭窄的街道在头顶几乎相接,行走其下,更觉幽深压抑。
此刻,大多数房屋的窗户都关闭着,只为阻挡初春的寒气,只有少数缝隙透出微弱的烛光,或传来模糊的低语声。
这座城市的灵魂,属于那些巍峨的宗教建筑。
圣贝尼涅大教堂那标志性的罗马式塔楼在夜色中如同磐石般稳固,而它后期添加的哥特式部分则显得更加轻盈高耸。
月光洒在它古老的石壁上,泛着清冷的光泽。更远处,圣母院教堂那独特的三排小雕像装饰的立面在阴影中显得神秘莫测。
而沙尔特勒修道院——勃艮第公爵的家族墓地所在——则位于城墙之外稍远处,在夜晚的静谧中更显庄严与肃穆。只有修道院教堂的尖顶在远处勾勒出祈祷般的剪影。
这些建筑不仅是信仰的中心,也是城市天际线的统治者,在深蓝的夜幕下沉默地宣告着神权的永恒。
每当白日的喧嚣褪去之后,位于第戎城心脏地带的中央广场此刻空旷而安静。
白天这里是热闹的中心。商贩的摊位、杂耍艺人、宫廷颁布的公告宣读都聚集于此。
此刻,只有广场边缘那些石砌建筑沉重的轮廓,以及地面被车轮和脚步磨光的石板,诉说着白天的繁忙。
凉风毫无阻挡地穿过广场,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然而,城市的生命力并未完全沉睡。在靠近城门或主要街道的交汇处,酒馆和旅店的灯火和声响穿透了寒夜。
低矮的拱形门窗内,油灯和壁炉的光线温暖诱人。粗木桌椅旁,聚集着尚未归家的旅人、本地的工匠、还有结束了一天劳作的脚夫。
劣质的葡萄酒、麦芽酒的气味混合着炖肉、烤洋葱的香气从门缝里飘出。喧闹的谈笑声、酒杯的碰撞声、偶尔爆发的粗犷歌声,与门外街道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信息、故事和欢乐的集散地,也是寒夜中底层人们寻求慰藉的港湾。一些通宵营业的小商铺,或提供热食的小摊,窗户里也透出昏暗的光。
整个第戎城,就在这初春的凉夜里沉浮。内廷宫殿的辉煌灯火与平民区幽暗的陋巷并存,教堂修道院庄严的剪影与酒馆旅店喧闹的暖光交织。湿冷的石板路、紧闭的百叶窗、稀疏的守夜灯火、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或马蹄踏石的清脆回响……
空气里弥漫着凉意、柴烟、陈年木石、偶尔飘过的酒香和食物气息,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中世纪城市的尘土与生活的复杂味道。
这是一座坚固、拥挤、等级森严却又充满勃勃生机的都城,在料峭春寒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和下一个繁忙的白昼。
远处,守夜人悠长的报时声划破寂静,“时辰已过午夜,万物安眠,谨防火烛!”声音在冰冷的石墙间回荡,最终消逝在无边的夜色里……
…………
若隐若现的廊道里,当鸽房的吏员将来自米兰宫廷的密信交给守卫在内廷那扇铁门外的御林铁卫队长时,那扇高墙上的琉璃窗已经被微微泛白的晨光穿透。
看着吏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扇通往内廷外的廊道尽头时,御林铁卫这才轻轻推开通往勃艮第公爵卧房的那扇铁门。
若是放在平时,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入内廷打扰正在休息的厄德四世的。
好在他今天打算同宫廷军事大臣以及自己的几个侄子去第戎城外的远郊密林里狩猎,早就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并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那件多年前特意让第戎最好的匠师为他打造的锁甲。
当厄德四世在卧房里那面巨大的铜境面前左右打量自己这身装扮时,腰腹上的赘肉将锁甲撑得浑圆,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发福的大胖子。
这位伦巴第公国的最高统治者无奈地撇了撇嘴,“真是该死,看看岁月把我变成什么样了!”
“公爵大人~”
就在这时,御林铁卫队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勃艮第公爵探头看了一眼门外,招手示意这个家伙进来。
“格林爵士,你过来瞧瞧,”勃艮第公爵再次走到铜镜面前,转了一圈,“当年我带人南征勃艮第伯国的时候是这副德行吗?上帝啊,你快瞧瞧,我这些年都颓废成什么样了!”
铁卫队长走进卧房,左手握着腰间的剑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多年前确实魁梧雄壮的公爵大人,一脸严肃地说道:“回禀公爵大人,这么多年来,您在我眼里一直都是那个敢带着一支骑兵孤军深入敌军大营的骁勇战士!”
公爵脸上的焦虑突然间消失,缓缓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这个除了容颜有些苍老外依旧挺拔坚韧的御林铁卫队长。
突然,勃艮第公爵嘴角上扬,眉毛突然舒展开来,顿时放生大笑。“哈哈哈……”
勃艮第公爵拍着铁卫队长肩膀,兴奋地说道:“你这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喜欢!但你现在唯一让我嫉妒的就是这副看上去一直没有变化的身躯。”
勃艮第公围着铁卫队长饶了一圈后站在他面前,自嘲道:“你看看我现在,连这件锁甲都快穿不上了~”
说罢勃艮第公爵愤怒地脱下这件已经在他身上勒出几条印记的锁甲丢在一边,摸了摸浑圆的肚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我还是穿这件常服,带上我的猎弓就够了。虽然不如当年,但我照样能在拿着短矛挑死一头成年的野猪!”
说罢,勃艮第公爵就转身朝一旁的衣架走去。
“公爵大人~”铁卫队长说着亮出了手中那封用红色丝线缠绕着的密信。
勃艮第公爵此时已经将一支手塞进了袖口,转过身来时,目光正好落在铁卫队长手上的密信上。
红色丝线,意味着这封密信来自米兰宫廷。
勃艮第公爵缓缓穿上外套,朝铁卫队长走去。
“米兰宫廷的密信?”这位公爵大人有些不解地问道。
铁卫队长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时候给我来信,莫非~”勃艮第公爵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从铁卫队长手中拿过密信。
虽然第戎与米兰相隔甚远,但南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系列战事,勃艮第公爵都看在眼中。看着南方战事正酣,而他名下的勃艮第公国作为一方霸主,却找不到地方下口,这让向来热衷于领土扩张的勃艮第公爵苦恼不已。
只见他缓缓拆开红色丝线,一点一点地打开卷成圆筒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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