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指着庭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疏于打理，有几株野生的，不知名的小草从石板缝隙里顽强地钻了出来，开着几朵小小的淡紫色的野花。
“我家老爷子和我大哥一样，做事一丝不苟的，院子里的花草每天都有人打理，但还不是漏了这么一些整齐之外的活物。”
姜芷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几朵在微风中摇曳的小野花，确实给这庭院增添了一抹意外的生机。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阿彦，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谁说的！”
“不是吗？”姜芷萱看向他，“你大哥非常高冷，我姐又是个少说多听的人，温爷爷对人对事态度都会不太一样，但说到底他们三个人都在自己的规矩里，唯独你是个不守规矩情绪外露的。”
温彦挠挠头：“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啊。”
两个人说着，相视一笑。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站在二楼书房窗边的温老爷子眼中。
他看到自己那个一向跳脱不羁的孙子，此刻正蹲在角落，盯着几朵不起眼的野花，对身边温婉安静的女孩说着什么。
女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头。
温彦脸上没有过去的浮躁，眉宇间不再是稚嫩，那神情，竟有几分像他那个沉稳的长孙了。
或许真如矜怀所说，他的弟弟成长了。
傍晚，姜芷萱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她知道老宅的周阿姨很细心，暂时不需要她大显身手，但她看了一天了，真的很想做点什么，哪怕周阿姨让她再看两天温老爷子的饮食习惯。
刚巧此时，她看到案板上放着一些新鲜的桂花蜜，还有剥好的莲子。
“周阿姨。”
她轻声问正在准备晚餐食材的周阿姨。
“这些桂花蜜和莲子，是要做甜汤吗？”
“是啊。”周阿姨回答，“老爷子晚上有时会喝一小碗甜汤，但是不能多喝，我们人老了新陈代谢跟不上年轻人，喝多了容易得糖尿病的。”
姜芷萱看着那金黄的桂花蜜，想起父亲秋天时总爱用新采的桂花给她做桂花糖藕，软糯香甜。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周阿姨，我能试着做一份桂花藕粉圆子吗？就是很简单的甜汤，我爸以前常给我做。”
周阿姨有些意外，但看着姜芷萱诚恳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想到她昨天细心地提醒给老爷子续热水，便笑着点头。
“原本我想你再等两天，怕你出错，但看你昨天挺细心的，那你试试吧，出错了算我头上，藕粉在那边的白色柜子里，我来帮你准备藕丁。”
“好，谢谢周阿姨！”姜芷萱欢笑不已。
姜眠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
她看到姜芷萱系上围裙，动作轻柔又熟练地调着藕粉，用小勺仔细地舀成一个个小圆子，再小心翼翼地放进微沸的糖水里。
氤氲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微红，但她神情却专注而温柔。
那一刻，冰冷的厨房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生气。
姜眠轻轻笑了笑，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觉得，芷萱身上有种奇妙的力量，能把任何地方都变得柔软起来，就哪怕放在以前的姜芷萱身上，也是柔弱小白花类型。
嗯，或许这个妹妹，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选择。
姜眠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去找温老爷子聊天了。
晚餐依旧是围绕着温矜怀，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模式。
吃饱喝足后，周阿姨端上了甜汤。
温老爷子面前多了一碗小小的，点缀着桂花和莲子的藕粉圆子，晶莹剔透，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和其他人碗里的普通甜汤不同。
温老爷子看了一眼，没说话。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颗圆子送入口中。
口感软糯适中，甜度也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他明显眼睛亮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继续沉默地吃着，直到碗底空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
整个过程，依旧没有任何评价。
“爷爷，味道如何？”姜眠调皮的故意问。
温老爷子刮了她一眼，脸上的线条忍不住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这一点柔和，便已经说明了很多。
姜眠对姜芷萱眨了一下眼睛，姜芷萱笑着低下头，心里被成就感填满。
接下来，到了第三日。
温老爷子有午休的习惯，午后的宅子会自动静音。
姜芷萱坐在起居室靠窗的位置，拿着一本从书架上随手取下的旧书翻看。
她其实不太喜欢看书，但昨晚姐姐告诉她，多看书会变得不一样，她这才开始看一些书。
温彦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但显然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姜芷萱安静的侧影。
下午，温矜怀也回来了。
刚好是温老爷子午休起来的时间。
他习惯性地走到客厅，看了一圈，问了温矜怀：“眠丫头呢？”
温矜怀笑着说：“楼上画画呢。”
温老爷子没再继续问，而是不经意间看到姜芷萱坐在窗边，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旁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杯温水，温度似乎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他觉得这模样这姿态，和眠丫头居然有些相似，于是走过去，目光扫过那杯水。
姜芷萱察觉到动静，立刻放下书站起身，轻声问：“爷爷，您醒了，要喝点水吗？”
她指了指那杯水。
温老爷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坐到了他常坐的主位上，端起了那杯水。
温彦看着这一幕，紧张的书都拿反了。
不过，姜芷萱和姜眠说的一样，特别细心细腻，总是在这些细微之处，无声地照顾着他人。
温彦干脆放下自己根本没看进去的书，起身走到温老爷子旁边的棋盘旁。
那是一副上好的云子围棋。
“爷爷。”温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沉稳，“我实在是学不明白下棋，不如您下一把让我观摩一下？”
温老爷子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温彦。
这小子对这些需要静心的东西素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第一天找他下棋没多久就跑了，第二天直接借口陪姜芷萱，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讨论下棋了？
他目光深邃，仿佛在审视温彦话里的诚意。
温彦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但努力维持着镇定，眼神坦荡：“我真想看。”
“好啊。”温老爷子终于应了一声。
温彦立刻拉过一个凳子，在棋盘边坐下，目光专注地看着温老爷子和自己对弈。
他其实不太懂围棋，但他努力去理解每一步落子的意图，看得非常认真。
比起下棋，看棋倒确实没有那么痛苦。
姜芷萱也悄悄放下书，安静地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对祖孙难得平和的相处画面。
与此同时，姜眠打着哈欠下楼了：“爷爷怎么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温老爷子头也不抬的叹息：“我可怜的，两个孙子都不乐意陪我。”
闻言，温矜怀抬起头看了老爷子一眼，又看向姜眠，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温老爷子落下一枚黑子，沉吟片刻。
温彦看着棋盘，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指了指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爷爷，这里白子好像有点空？”
温老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确实是一个白棋布局上稍显薄弱、容易被忽略的点。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再次看向温彦。
温彦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以为说错了，急忙收回手。
“眼力有长进，回头跟姜州易再好好精进一下。”温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句话本身，已经是对温彦极大的肯定了。
他拿起一枚白子，稳稳地落在了温彦指的那个位置附近，补上了那个潜在的漏洞。
温彦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了上来。
他努力克制着，没有像过去那样得意忘形地欢呼，只是嘴角忍不住扬起，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爷爷指点！”
他就像个得到了奖励的孩子一样，喜怒形于色。
姜芷萱看着温彦努力克制兴奋的样子，又看看温老爷子，心里也暖暖的。
她知道，阿彦是真的在努力，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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