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见过段煨手下的重甲兵,也和马超手下的矛兵交过手。可是眼前这些敌人很奇怪,全员重甲不用盾牌,各个双手持矛,就像段煨马超军队的集合体。另外,这帮人身板极为壮硕,四肢又和普通人一样粗细。
曹军都上过战场,长年厮杀打磨出预估对手强弱的本能。盯着上千敌军沉默前进,哪怕己方兵力是对面四倍有余,曹军老兵双手紧握长矛仍旧忍不住发抖。
不会都是部曲吧?朱灵按耐忐忑不断下达命令:“矛兵上前,重甲压阵,弓手退后!”
“告诉郑公文严密监视其余两门,没我命令不准来支援。”
“冯楷不要展开,于我军身后列阵,加强中央,加强厚度。”
不需要都像大弓手那样横行天下,普通弓手同样是全军的精锐。不但体质要求苛刻,训练时间至少两三年,合格的弓手脱甲能开弓,披甲敢近战。就因为难以补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没人舍得让弓手参与肉搏。
朱灵想用轻步兵消耗对方,之后重甲缠斗,弓手远远的躲在后边协助。轻步兵死就死去,重甲和弓手损失不大仗就有的打。
朱灵也知道眼前敌人战斗力不会弱,坚决不能被对方突破战列,否则身后那些挖掘壕沟的杂兵势必混乱。干扰工程进度事小,发生溃散将难以收拾。
此外,高陵有三座城门,朱灵冯楷防御最大的西门,郑浑路昭两人合力防御两座小门。担心这一路也许是佯攻,所以郑浑和路昭不能动,随时准备压制剩下两座门。
朱灵做出正确的决断,同时也做了最坏的预估。收缩宽度加强纵深厚度,对手绕路则从侧翼打击,凭借四倍的兵力优势,对手强攻一时也难以得手。
双方几乎同时抛射出第一轮箭雨,首轮打击过后朱灵面沉似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到对面人人都会射箭。敌人打击的是轻步兵,虽说都是短梢弓发射普通箭矢,漫天箭雨仍旧给无甲的轻步兵造成不小的混乱。
反观曹军远程抛射几乎没有效果,弓手距离过远,加之敌人全员重甲,除非使用长梢弓或者装备硬弩,否则箭矢都被弹飞。偶尔有箭矢钉在铠甲缝隙上,对方也全然不在乎,似乎近身搏命才能杀伤对方。
还有另一种办法,对方没有轻步兵接替辅助,身着重甲走上一百步就得喘粗气,可以利用这一点始终和对方保持距离,等敌人疲惫再冲上去交战。
朱灵不敢这样做,这个时代没有大喇叭广而告之,身后那些杂兵不光由灾民组成,看到己方不断后退会产生动摇,不用敌人突破他们就先乱了。
最担心的就是五千马超降卒,他们不得已才选择投降。这帮家伙生性嗜血,手里有刀逼急了管你是谁照砍不误。
“迎上去!”朱灵高声发令。
曹军排着密集阵列缓缓向前移动,双方距离不断缩小,对面似乎有意保存体力,首轮远程打击过后便不再开弓。曹军小卒心中窃喜,进入十步一齐呐喊冲锋。
突然想起往昔在河北战场所见,有大弓手近战绞杀的身影,有泰山兵沉默突击的恐怖。曹军狠狠摇晃脑袋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双手持矛会影响抽弓搭箭的速度,单这一点足以证明眼前敌军不是大弓手。
确实不是大弓手,否则轻步兵在十步之外就得崩溃,更别想同现在这样近身肉搏。还有一点不同,敌军在交锋处点燃少许湿柴。当前是西北风,烟尘顺着军阵侧面飘向西南,除了阻碍视线不清楚还有什么用意。
朱灵手搭凉棚眯眼观瞧,己方轻步兵不断投入烟尘中,估计至少经过十轮刺杀,曹军轻步兵们只是缓慢后退,并没有预料中的恐惧逃跑。这很不正常,什么时候轻步兵的战斗力变得这么强悍?
“将军,这风开始猛了。”亲卫递上一件裘衣。
寒风吹在铁甲上有些刺骨,朱灵接过裘衣披在身上,抬头便看到震惊一幕。
冷风吹过烟尘减弱,不但朱灵看的清清楚楚,前方轻步兵也意识到不对。方才有烟尘遮蔽看不真切,此刻血腥一幕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双方几乎同时出手刺杀,刺杀过后无甲的曹军轻步兵便成片倒下。
曹军虽然恐惧却还没到崩溃的地步,眼见敌军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向前一步,于是曹军屯长一声令下,曹军爆发出震天般呐喊,双方长矛再次同时刺出。
都说关西人擅用长矛以一抵十,名号听着响亮,其实马超韩遂军中长矛手也是轻步兵,交战厮杀一命换一命谁也别占便宜。眼前这些人不同,大家都是长矛手,你却有重甲护身,相互搏命高低立判。
此时对面后排重甲步兵前进一步,夺命刺杀又一次来临。曹军小兵下意识刺出一矛,矛尖穿透甲胄缝隙却无法继续推进,没等小兵眨眼腹部传来冰冷,钢铁搅动肠子引起一股一股剧烈的疼痛。
小兵浑身瘫软力量像被瞬间抽空,四周景象快速反转,眼神涣散思绪渐渐停顿。明白自己倒在地上,必死无疑反而能让人心情坦然。临死前还有一件事耿耿于怀,隐隐听到自己口里呢喃,似乎是对结局的一种交代:
“两层。。。。。。是,两层。”
曹军轻步兵连续后退,对面重甲紧追不放,接连两轮刺杀之后曹军溃散。轻步兵跑的毫无心理负担:这仗没法打,还是交给身后同样身穿重甲的盾兵吧。
盾兵接手结果更惨,对面训练有素,刺杀又急又密,刚挡住第一排刺杀,紧跟着第二排刺杀就到。矛尖顺着盾牌缝隙扎在腿上透肉断骨,一旦有人倒下盾阵便出现空隙,下一轮刺杀就不是四肢而是躯干。
“将军你看,咱们的环首刀无法破甲!”一名亲卫急的直跳脚。
朱灵看见了,环首刀无法砍透双层重甲,敌人双手持矛却可以刺透我军单层甲胄,这不是作战,这是一边倒的屠杀。
另一名亲卫小声嘀咕:“点燃湿柴放烟是怕我军溃逃,他们要收割更多人命。”
朱灵嘴上没有反驳他,心里却不这样想。敌人的意图是干扰挖沟不是收割人命,直接打崩效果更好没必要放烟。放烟一定有其他目的,比如掩护某个重要人物,这个人该非常重要,哪怕一丁点伤都不能有。
“将军,让他们撤下来吧。”亲卫不愿意看到朱灵的部曲损失过大,这都是立身之本,没了部曲补充再多新兵也没用。
朱灵一瞪眼:“绞杀在一起怎么撤?”
部下都不敢再开口,朱灵摇摇头语气无奈:“对方会先撤,重甲在身不能持久,需要停下喘口气。”
正如所料屠杀没有持续多久,敌人率先后退,战场地面上血红一片。战斗只是暂停并没有结束,曹军上下不敢抢救伤员。伤员没有哀嚎的力气,偶尔有人挣扎爬起,又突然躺下再也不动一下,很多人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行军主薄同样扭头,他自诩富有同情心,对于文职来讲这并不算缺点。也正是这一扭头,看见烟尘中十几个身影飘忽不定。曹军盾兵都在正前方,轻步兵在后方重新列阵,这些人不是曹军只能是敌人!
想到此处主薄赶紧上前,指着远处人影提醒:“将军,敌人放烟是要掩护突围,外围杂兵不会阻拦,他们快要跑出去啦。”
朱灵并没在意,无非是出去报信求援,十几个人想走就走呗。话是这样说,还是不自觉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发现不对。对方已经跑出烟尘范围,当下眼中看的清楚,其中就有那个骑马的少年。
其余人都是徒步行进,唯独少年骑马,而且看得出步兵有意保护骑马的少年。别看他骑马速度却不快,现在追还来得及,朱灵挥手下令营司马率领一百人撵上去捉拿。
轻步兵速度飞快,曹军在壕沟附近撵上对方,营司马一声令下展开队形,包围圈越来越小对方再无转圜余地。
身着重甲跑出去这么远,再被一百人包围结果应该毫无悬念。朱灵当然这样认为,这是世间常理,除非对面不是常人。
对面是常人,也确实无力再战。不过世事总有意外,出自有意无意的联系,让意外不再显得那么意外。
负责这一段壕沟的是五百多马超降卒,其中有个粗壮的汉子与众不同,没有监工在场他就不干活。不但如此,平时有好吃的他要先尝一口,有好玩的他要先睹为快,心情不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奇怪的是其他人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认为理所当然。
看到骑马少年壮汉明显一愣,片刻之后豁然起身吆喝几声,五百多马超降卒迅速集合,转眼给曹军来了个反包围。曹军没想到杂兵竟敢背后捅刀子,也想不明白因为为什么。不由分说一阵刀光血影,地上躺下上百具曹军伤残。
“侯爷,侯爷!可认得在下?”壮汉分开众人上前单膝跪倒。
少年分辨一阵突然瞪大双眼:“你是南安庞柔?你是庞大兄!”
庞柔感动的都快哭了,同时心中五味杂陈。
当着亲人叹息自己太难,投降的时候曹操刚好动身返回许昌。谁知道夏侯惇翻会不会脸砍人,因此不敢暴露身份,隐姓埋名给曹军当牛做马。得亏自己那位兄弟恶名在外,这么久一直没被举报。
叹息过后又是欢喜,眼前这位的身份在关中可说是顶级,没有人比他再显赫,救下他可算天大的机缘。而且能被这位记得还以兄长相称,这辈子算不白活,马上就死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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