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同粘稠的灰白色棉絮。
笼罩着这条维多利亚风格的狭窄街道。
空气中混杂着煤烟、铁锈、油脂和某种若有若无的……
腐败甜腻的气味，与之前大学校园的“日常感”和伊鲁比斯的“癌变感”截然不同。
却同样令人不安。
远处蒸汽引擎的轰鸣声仿佛巨兽的喘息。
偶尔有穿着粗布工装、面色麻木的行人低着头匆匆走过。
对何邪这几个奇装异服的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而街道尽头，
那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
爬满黑色锈蚀和搏动血管结构的巨大宿舍楼，
如同一个盘踞在雾中的活体怪物，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哇哦……这地方品味真差。”
克罗诺搓了搓手臂，似乎觉得有点冷。
“蒸汽朋克混搭克苏鲁风？‘摇篮’的审美模块肯定出bUG了。”
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弩箭已经重新上弦：
“这里的‘规则’又变了。科技水平被限制在蒸汽时代，但混入了……别的东西。”
她指了指路边一根正在自动伸缩、喷洒着蒸汽的金属灯柱。
其底座却镶嵌着一颗微微转动、如同活物眼珠的玻璃球。
花柳怜紧紧靠着何邪，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何邪强忍着脑海中“普罗米修斯”记忆碎片带来的撕裂感和规则左臂的剧痛，努力集中精神。
那股被“拉普拉斯”锁定的感觉虽然因为时空跳跃而变得微弱，却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们必须离开这条街。”
何邪低声道，那栋诡异的宿舍楼给他极度危险的感觉。
“同意！”
克罗诺连忙点头，摆弄着他的仪器。
“让我看看‘小蓝’还能不能……呃……”
仪器屏幕一片雪花，发出噼啪的噪音。
“……好吧，这里的时空结构更乱，像是被不同时代的线强行缝起来的，需要时间解析。”
就在这时——
“卖报！卖报！”
一个清脆却又带着一丝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破旧报童装、戴着鸭舌帽的小男孩从浓雾中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叠泛黄的报纸。
他的眼睛过于明亮，甚至闪烁着微弱的齿轮转动般的红光。
“先生，买份报吗？最新的《雾都之声》！”
报童跑到何邪面前，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头条新闻：‘大学堂惊现嗜血开膛手，治安官呼吁市民夜间勿出’！”
大学堂？嗜血开膛手？
何邪心中一动，接过报纸。
扔给报童一枚从数据夹缝里随手抓取的、闪烁着微光的无用数据碎片。
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小块劣质水晶。
报童接过“钱”，笑容更“真诚”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仿佛设定好的神秘语调快速说道：
“钟声响起时，低头莫看镜。管道深处语，切莫回应之。
欲寻归家路，需往低处去。地火燃烧处，或见‘普罗米修斯’。”
说完，他也不等反应，立刻转身跑进浓雾中消失了。
何邪迅速展开报纸。
头条新闻配着一副模糊的版画：
一个笼罩在雾中的、形似宿舍楼的建筑阴影下，倒着一个姿势扭曲的尸体。
报道内容语焉不详，充满了猜测和恐慌。
但真正让何邪瞳孔收缩的是，在报纸中缝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则小小的、手写体的寻人启事：
【寻：走失的‘变量’。】
【特征：携带异常之火，身负窃取之痕。】
【若见，请速至‘锻炉之心’。】
【——知更鸟】
变量？异常之火？窃取之痕？锻炉之心？知更鸟？
这则启事，明显是留给他们的！
是谁留下的？是敌是友？
“普罗米修斯……”
何邪喃喃自语，报童的谜语和这则启事，都指向了这个名字。
这与他意识碎片中的那个禁忌名字吻合。
“看来有本地‘向导’不想我们死得太快。”
克罗诺凑过来看了看报纸，饶有兴趣。
“‘锻炉之心’？听起来像是个大号蒸汽核心之类的地方。‘低处’……是指地下管网吗？”
呜——呜——呜——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沉闷而巨大的齿轮转动声和蒸汽汽笛的轰鸣！
街道上的行人瞬间加快了脚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纷纷躲进附近的建筑里，紧紧关上门窗。
“钟声要响了！”
一个老人躲在门缝后，惊恐地对他们喊道。
“快找地方躲起来！别看任何反光的东西！”
钟声？
何邪猛地想起报童的话：
“钟声响起时，低头莫看镜！”
“那边！”
鸦敏锐地指向街道侧面一个敞开的、通往地下的蒸汽管道维修入口，
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热气和机油味。
没有犹豫，四人立刻冲向那个入口！
就在他们刚刚钻进地下入口的瞬间——
当——！当——！当——！
洪亮而压抑的金属钟声响彻整个雾都！声音巨大得仿佛能震碎灵魂！
何邪下意识地低头，并用身体护住花柳怜。
透过入口的缝隙，他看到街道上一面商店的玻璃橱窗——
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
橱窗玻璃映照出的不再是街道的景象，
而是无数扭曲的、痛苦的、疯狂拍打着“玻璃”的人脸！仿佛有无数被困在镜子里的冤魂正在哀嚎！
只要看一眼，精神就可能被污染甚至撕裂！
钟声持续回荡，仿佛永无止境。
地下管道内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一些阀门泄漏的蒸汽发出嘶嘶的白汽，
以及管道深处传来的、仿佛某种巨大机器运行的隆隆声。
“管道深处语，切莫回应之……”克罗诺小声重复着报童的谜语，打了个寒颤，“这鬼地方规矩真多。”
何邪点燃了一根找到的简易火把。
利用管道旁的油布和碎木。
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他们正身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生锈铆接金属管道和齿轮组构成的地下迷宫。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铁锈味。
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腻感。
在这里更加明显。
“欲寻归家路，需往低处去。地火燃烧处，或见‘普罗米修斯’。”何邪沉吟道，“我们得往下走，去找‘地火’。”
“那边好像有向下的梯子。”
鸦指着黑暗中一个方向。
四人小心翼翼地在迷宫般的管道中前行，脚下的金属网格走道发出吱呀的声响，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突然——
一阵细微的、仿佛无数人低语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
那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仿佛在呼唤他们的名字，许诺着安全和解脱。
“切莫回应之……”何邪低声警告，固守心神。
花柳怜脸色苍白，紧紧捂住耳朵。
克罗诺则好奇地拿出仪器试图录音分析，结果仪器屏幕瞬间爆出一团乱码，吓得他赶紧关上。
低语声持续不断，如同背景噪音，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力。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通向更下层的、几乎垂直的锈蚀铁梯。
爬下铁梯，周围的温度明显升高，空气更加灼热，
那股腐败的甜腻味几乎令人作呕。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们来到了地底深处。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一座庞大到难以置信的、由无数黄铜管道、疯狂转动的齿轮、咆哮的蒸汽阀构成的核心动力炉正在运转！
这就是“锻炉之心”？
然而，这动力炉的形态极其诡异——
它的核心锅炉，竟然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缓缓搏动着的、由半透明组织和不规则金属板拼接而成的暗红色心脏！
那些粗大的管道如同血管般插入心脏，抽取着某种能量，同时也将漆黑的、如同废料般的物质泵送回去！
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地下空间震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量和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
而在心脏的下方，炽热的“地火”。
实际上是心脏渗出的高温能量流。
熊熊燃烧。
映照出心脏表面一个巨大的、仿佛被烙铁烙上去的标记——
那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正在被兀啄食肝脏的人体轮廓！
普罗米修斯的受刑图！
“这就是……‘普罗米修斯’？”花柳怜颤抖着说。
何邪感到规则左臂的刺痛达到了顶点，意识中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女声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不。那不是普罗米修斯。”
“那是‘摇篮’的罪证，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火种。”
何邪猛地回头。
只见阴影中，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代女式工装、脸上带着些许油污、眼神却无比清澈冷静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刻着知更鸟图案的金属徽章。
正是报纸上那位“知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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