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朝阳将万劫谷外的军阵染上一层金辉。
肃杀之气更浓。
在种师道的中军大帐前。
数道气息强横的身影汇聚。
准备向谷中的萧峰发起挑战。
慕容氏一方。
慕容龙城与慕容博并肩而立。
脸色凝重。
而慕容复则面色灰白。
气息奄奄地由一名家将搀扶着站在后方。
他昨夜被萧峰以北冥神功吸干内力。
此刻经脉空空如也。
莫说与人动手。
便是站稳都需人扶持。
只能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屈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彻底失去了出手的资格。
在他们对面。
五道身影如五座沉凝山岳。
周身气息外放时竟让周遭空气都似凝了几分。
每一道都带着大宋朝廷顶尖强者的威压。
绝非江湖寻常好手可比。
那是经千锤百炼打磨出的杀伐气。
未出手,已让人不敢直视。
其中两人身着制式劲装。
墨色布料下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外罩的玄铁轻甲泛着冷光。
甲片缝隙间还残留着过往搏杀的细微划痕。
一看便知是常年在沙场与敌死战的狠角色。
亦是军方耗费数十年心血培养出的顶尖高手。
一位身材魁梧如铁塔。
立在那里便占去大半视线。
宽肩厚背似能扛住千斤重压。
面容粗犷如刀削斧凿。
虬结的胡须根根分明。
一双铜铃大眼扫过周遭。
满是睥睨之意。
最惊人的是他双手。
骨节粗得如磨盘。
指腹布满老茧。
皮肤泛着一层暗金色的金属光泽。
仿佛不是血肉之躯。
而是精铁锻造而成。
此人正是“铁掌”擎岳。
他站着不动时。
掌心便隐隐有气劲流转。
脚下地面竟被那无形的掌力压出浅浅印痕。
任谁都能看出。
这双手下不知毙过多少强敌。
掌法刚猛无俦。
怕是能一掌拍碎巨石、震裂坚甲。
另一位则与擎岳截然相反。
身形略显精瘦。
却无半分单薄之感。
每一寸肌肉都似藏着爆发力。
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
目光扫过之处。
仿佛能穿透皮肉看清五脏六腑。
腰间挎着的一柄狭长军刀。
刀鞘是深黑色鲛绡所制。
虽未出鞘。
刀身却似有寒气透出。
顺着刀鞘缝隙弥漫开来。
让人皮肤发紧。
这便是“断岳刀”韩滔。
他周身气息凌厉如出鞘长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军中搏杀的利落劲。
不用多想也知。
他的刀必是快如闪电、狠如猛虎。
一旦出手。
便是招招致命。
专挑敌之要害。
是从尸山血海中练出的杀人刀法。
另外三人。
则穿着暗紫色的宫廷宦官服饰。
衣料华贵却不显臃肿。
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云纹。
走动间无声无息。
仿佛融入阴影。
他们面白无须。
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
周身气息却与军方二人截然不同。
阴柔、诡异。
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森寒。
正是从大内深宫走出的太监高手。
每一位都曾在暗处执行过无数绝密任务。
手上沾满鲜血。
更关键的是。
他们乃是已故葵花老祖的亲传弟子。
而那位曾凭葵花宝典横扫天下、无人能敌的葵花老祖。
多年前正是败亡于萧峰刚猛无俦的降龙掌下!
此事虽被朝廷刻意掩盖。
鲜少有人知晓。
却是他们三人心中最深切的痛楚。
更是必须以萧峰之血偿还的师门大仇。
为首一人身形高挑。
身姿挺拔如翠竹。
手指纤细修长。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泛着淡淡的玉色。
看似纤细无力。
指缝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寒光。
那是常年练针留下的气息。
他便是赵公公。
眼神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
没有半分温度。
开口时声音尖细。
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刻骨恨意。
“萧峰恶贼。”
“昔日杀害老祖。”
“此乃咱家葵花一脉奇耻大辱!”
“今日。”
“咱家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话音落时。
他指尖微弹。
一道无形气劲便射向地面。
竟在坚硬的岩石上戳出一个细如针孔的小洞。
足见其内力之精湛。
且操控得精妙绝伦。
其左侧身材微胖的钱公公。
脸上没了平日在宫中对人时的似笑非笑。
肥肉堆起的脸颊绷得紧紧的。
眼神里只剩下无比的凝重。
周身阴柔气息也收敛了几分。
却更显深沉。
“师兄所言极是!”
“此獠武功盖世。”
“连老祖那般修为都栽在他手里……”
“咱家等今日对上。”
“需倾尽全力。”
“半分大意都不可有!”
他说话时。
双手看似随意垂在身侧。
袖口却隐隐有气流涌动。
仔细看去。
竟有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袖中悬浮。
随他的气息轻轻晃动。
那是葵花一脉的独门暗器。
淬过剧毒。
且他能以气御针。
不用抬手便能伤人。
防不胜防。
右侧那矮小精悍的孙公公。
身形虽矮。
却如扎根大地的老松。
站得稳如磐石。
周身气息虽不如赵公公凛冽。
却多了几分狠厉。
仿佛一头藏在暗处的狼。
“正是!”
“今日咱家便是拼了这条性命。”
“也要为老祖报仇雪恨!”
“‘五行葵花阵’一布。”
“定要叫他尝尝万针穿心的苦楚。”
“让咱家们告慰老祖在天之灵!”
他说话时。
脚步轻轻一错。
身形竟瞬间模糊了几分。
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再定睛看时。
人已回到原位。
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这便是《葵花宝典》中“快”字诀的精髓。
身法快到极致。
既能闪避攻击。
又能出其不意袭杀敌人。
他们三人对萧峰的忌惮。
源自师门倾覆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但这份恐惧。
也让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周身气息交织在一起。
竟形成一股阴冷的气场。
让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分。
慕容龙城见状。
脚下踏出一步。
玄色衣袍随动作拂过地面。
带起细微风声。
语气沉得如压了千斤巨石。
目光扫过对面五人。
“三位公公,擎将军,韩将军。”
“萧峰这獠。”
“杀我慕容氏族人。”
“叛我大宋朝廷。”
“早已是天下公敌。”
“亦是老夫此生必杀之人!”
“如今我等目标一致。”
“何必分彼此?”
“不如联手对敌。”
“集你我七人之力。”
“攻势如雷霆万钧。”
“方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确保击杀萧峰万无一失!”
话刚落。
赵公公便缓缓抬眼。
狭长的眸子扫过慕容龙城。
眼神里没半分温度。
随即冷冷摇头。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拒绝得干脆利落。
“慕容老先生。”
“你的好意咱家心领了。”
“但老祖之仇。”
“关乎我葵花一脉颜面。”
“报仇雪恨。”
“乃我等门户私事。”
“容不得外人掺和。”
“况且。”
“我等五人布下的‘五行葵花阵’。”
“需气息相连、步法相扣。”
“自成一套闭环体系。”
“外人贸然加入。”
“只会打乱阵眼。”
“反成累赘。”
“此战。”
“必须由我葵花一脉亲手了结这桩恩怨。”
“才能告慰老祖在天之灵!”
他刻意加重“门户私事”四字。
将此战定性为师门清理门户。
话里话外都堵死了慕容家插手核心战局的可能。
“铁掌”擎岳当即瓮声附和。
双手握拳时。
指节碰撞发出“咔咔”脆响。
震得周遭空气微颤。
“赵公公言之有理!”
“老夫虽不懂你们那精巧阵法。”
“但也知阵仗之事。”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慕容老先生的好意虽好。”
“可真要乱了阵脚。”
“反倒给了萧峰可乘之机。”
“得不偿失!”
慕容龙城听着两人一唱一和。
眼中厉色如寒芒般一闪而逝。
手指悄悄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
又迅速松开。
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只是语气沉了几分。
“赵公公、擎将军既如此说。”
“老夫便不再强求。”
“只是萧峰武功深不可测。”
“单靠阵法。”
“未必能稳操胜券。”
“还望二位三思。”
一旁的慕容博终于抬了抬眼。
目光在赵公公、擎岳脸上缓缓扫过。
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后方气闷的慕容复。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声音低沉却带着刻意的恳切。
“父亲所言非虚。”
“赵公公、擎将军。”
“晚辈倒也有几句浅见。”
“想与诸位说道说道。”
“萧峰的降龙掌刚猛无匹。”
“当年连葵花老祖那般人物都未能扛住。”
“如今五位虽有‘五行葵花阵’加持。”
“可诸位想过没有——”
“那萧峰最善破阵。”
“当年丐帮的‘打狗阵’。”
“少林的‘十八铜人阵’。”
“他哪一个没闯过?”
“若是他故意示弱。”
“诱得阵法露出破绽。”
“再拼死突围。”
“五位即便能伤他。”
“怕是也要折损人手。”
“这岂不是让仇没报成。”
“反倒赔了自家兄弟?”
他顿了顿。
语气又软了几分。
似在为对方着想。
“晚辈并非要掺和五位的核心战局。”
“只是我父子二人。”
“对萧峰的习性也算有些了解——”
“他重情义、护手下。”
“若真打急了。”
“说不定会往谷西的密道逃。”
“那密道是早年我慕容氏暗中开凿。”
“只有我们知晓入口。”
“若是我父子在外守着密道。”
“再帮着牵制他身边可能藏着的帮手。”
“既能断他退路。”
“又能替五位扫清外围障碍。”
“让你们能专心布阵。”
“不用分心提防他突围。”
话到此处。
他话锋微转。
悄悄点出关键。
“再说了。”
“此次围剿萧峰。”
“种帅带了数千精锐。”
“本就是为了万无一失。”
“若是因‘怕外人添麻烦’。”
“反倒让萧峰钻了空子跑了。”
“日后传出去。”
“怕是会有人说——”
“葵花一脉为了私仇。”
“不顾大局。”
“连朝廷的围剿大计都敢耽搁。”
“擎将军身为军方高手。”
“明知有风险。”
“却不肯借外力相助。”
“到时候问责下来。”
“三位公公与擎将军。”
“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一番话。
既摆了“为对方着想”的姿态。
又暗戳戳提了“问责”的风险。
绵里藏针。
句句都戳在赵公公与擎岳的顾虑上。
后方被家将搀扶着的慕容复。
本就因经脉空空而满心憋屈。
听到赵公公说“外人反成累赘”。
又听擎岳变相认同。
只觉得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再想起昨夜被萧峰吸干内力的惨状。
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声音都带着颤音。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
“我慕容氏亦是要杀萧峰。”
“为何说我们是累赘?”
“若不是我昨夜……”
“若不是我昨夜耗了他部分气力。”
“你们今日哪有这么容易布阵!”
话到最后。
他因气息不继。
声音越来越低。
满心怨愤却连一句强硬的反驳都撑不完整。
只能死死咬牙。
将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脸颊青筋都绷了起来。
眼看双方语气渐僵。
种师道连忙上前一步。
身上的帅袍随风飘动。
自带一股沉稳气场。
笑着打圆场。
“诸位稍安勿躁。”
“都是为了击杀萧峰。”
“何必伤了和气?”
“老夫倒有个折中法子。”
“诸位听听是否可行——”
“由朝廷五位高手以‘五行葵花阵’主攻。”
“正面牵制萧峰。”
“慕容老先生与慕容博先生在外围压阵策应。”
“一来可防止萧峰突围。”
“二来也能伺机将他引向大军预设的埋伏圈。”
“借数千精锐之力断他生路。”
“这样既不打乱阵法。”
“又能集各方之力。”
“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公公沉默片刻。
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眼神闪烁着。
他虽一心要亲手报仇。
可也深知萧峰的实力有多恐怖。
真要硬拼。
他们五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若能借助大军之力。
胜算无疑大增。
思索半晌。
他才缓缓点头。
语气依旧冷淡。
却少了几分强硬。
“罢了。”
“种帅所言。”
“倒也有几分道理。”
“便依你之法。”
“只是核心战局。”
“咱家葵花一脉与两位将军自有分寸。”
“慕容氏只需管好外围即可。”
“铁掌”擎岳也跟着点头。
瓮声道。
“老夫没意见。”
“只要能杀了萧峰。”
“怎么安排都行。”
慕容龙城见状。
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再争下去只会徒增矛盾。
便缓缓颔首。
语气缓和了些。
“既如此。”
“便依种帅的计策行事。”
“我父子会守住外围。”
“绝不让萧峰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
慕容博也随之拱手。
脸上堆着谦和的笑。
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
“三位公公、擎将军放心。”
“晚辈与父亲定会守好外围。”
“若有萧峰突围的迹象。”
“第一时间告知诸位。”
“绝不让他坏了五位的报仇大计。”
“也不让种帅的围剿部署落空。”
慕容复虽仍满心不甘。
可他既无内力。
又无话语权。
只能咬着牙。
憋出一句。
“我……我也会盯着。”
“绝不会让萧峰跑了!”
只是那声音里的底气。
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足。
朝阳爬至半空。
万劫谷外的军阵静得落针可闻。
数千甲士屏息凝神。
目光尽数汇聚在阵前七道身影上。
那是压得整片天地都似沉了几分的气场。
风卷着沙尘掠过。
竟在七人周身绕开。
连衣角都只轻轻晃了晃。
慕容龙城负手立在左侧。
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孤峰。
腰间佩剑未出鞘。
却有隐隐剑气透鞘而出。
目光如炬直刺谷中幽深阴影。
率先开口。
声音沉得能砸进土里。
“萧峰小儿!”
“老夫慕容龙城在此!”
“昔日你毁我慕容氏基业。”
“杀我族人。”
“今日便是清算之日!”
“莫要躲在谷中苟延残喘。”
“出来与老夫一战。”
“也让天下人看看。”
“你这‘大英雄’。”
“敢不敢直面血海深仇!”
慕容博立在他身侧半步。
脸上挂着谦和笑意。
指尖却在袖中悄然捻动。
眼神扫过谷口时。
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
语气看似温和。
话里却满是诱逼。
“萧锋小贼。”
“事到如今。”
“躲着也无用。”
“谷外有数千精锐布下天罗地网。”
“阵前又有七位高手在此。”
“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不如出来。”
“与我等堂堂正正交手——”
“赢了。”
“我慕容氏愿为你开路。”
“输了。”
“也能落个‘战死’的名声。”
“总好过被大军围堵。”
“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说呢?”
对面五人则呈半月形排布。
“铁掌”擎岳站在最外侧。
魁梧身躯如铁塔般扎在地上。
双手交握于腹前。
骨节泛着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喉结滚动间。
一声沉喝紧随其后撞向山谷。
“叛逆萧峰!”
“出来受死!”
“老夫‘铁掌’擎岳。”
“今日便要试试。”
“你的降龙掌硬。”
“还是老夫的铁掌更硬!”
声浪如雷。
震得周遭甲士头盔上的红缨都在颤动。
“断岳刀”韩滔侧身站在擎岳旁。
手按在狭长军刀的刀柄上。
指腹摩挲着刀鞘纹路。
眼神锐利如鹰隼。
死死锁着谷口。
气息凌厉得似要将空气割开。
“叛贼萧峰。”
“躲在谷中算什么好汉?”
“你敢叛宋。”
“敢杀朝廷命官。”
“今日我等在此。”
“要么你出来领死。”
“要么我等率军踏平万劫谷。”
“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三位太监高手则立在中央。
赵公公身形高挑。
指尖夹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尖细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裹着刻骨恨意飘向谷中。
“萧峰恶贼!”
“老祖之仇。”
“今日咱家必报!”
“‘五行葵花阵’已布好。”
“你若还有几分骨气。”
“便出来与咱家等一战。”
“尝尝万针穿心、痛不欲生的滋味!”
钱公公站在左侧。
袖口微敞。
数十根银针在袖中若隐若现。
气息阴柔如雾。
声音却带着凝重。
“莫要以为躲着便能活命。”
“你杀老祖的血债。”
“朝廷与咱家葵花一脉。”
“今日必让你加倍偿还!”
“谷外无路可逃。”
“要么出来血偿。”
“要么被乱箭射成筛子。”
“你只有这两条路可选。”
“咱家倒要看看你选哪条!”
孙公公则矮身站在右侧。
身形微微前倾。
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周身气息快得几乎要凝成残影。
厉声道。
“别做缩头乌龟!”
“出来!”
“让咱家看看。”
“当年杀了老祖的‘英雄’。”
“是不是只剩躲躲藏藏的胆子!”
“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
“咱家便不姓孙!”
七道声音交织在一起。
有慕容龙城的沉毅问责。
有慕容博的绵里藏针。
有擎岳的刚猛喝问。
有韩滔的狠厉威胁。
更有三位公公的刺骨恨意。
顺着风势灌入万劫谷中。
撞在谷壁上发出阵阵回声。
他们周身的气息也随之暴涨。
刚劲与阴柔交织。
形成一股碾压性的威压。
压得谷口的草木都弯下了腰。
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那片幽深阴影。
等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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