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的心情从最低谷一跃而起,精神立即振奋起来;精神一振奋,劲头就来了。原本他骑马的本领不如铁拳高,可是此刻似乎打了兴奋剂,不停地用马鞭抽打着胯下的枣红马,真如风驰电掣,很快就把铁腿拉出去了半里多路。铁拳还好,能跟得上。铁拳紧跟在大龙的后面,一边打马飞奔着,一边想,这下好了,老大终于是没有垮掉,终于振作起来了。只要垮不垮掉,只要精神在,就什么都不怕,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什么事都能办到。想着,就回身大喊:“老三你快点儿!跟上!”
铁腿此时被叫做老三倒也顺口。当时铁拳和铁嘴铁腿三人在金线岭折腾的时候,铁腿就是他们当中的老三。铁腿一边拼命的打马,一面喊着:“不行啊,跟不上!你们忒快!等我一下!”
大龙听到这喊声,只好降了一下速度,二十多里地很快就到了。这条道原本就是从太华山过来直通镇子的,这个镇子是从华州通往保安军的必经之路,也算是交通要道。离着镇子越来越近。却看到这镇子口上站满了人。三人一看,只好下马。铁拳说道:“老三,你过去看看那些人在干什么?”
大龙说:“一起过去,看一下接着走。”
铁拳却说:“可不行,你没听铁腿说吗?现在朝廷正在全国通缉你呢,万一这个地方有人认出你了,不就麻烦?”
大龙听了这话,扬了扬头,嗤之以鼻的口气说:“哪有这么快,咱们都这样子了,他们谁能认得出来?咱就几个过路的,谁还在意咱?不用那么担心。”
于是,三人便把马拴在路边树上,凑了上去。一看,原来那些人是在看墙上贴的一张纸。铁腿嘴快,问道:“看啥呀?啥好看的?”
里面一人回道:“通缉令,朝廷发的。是通缉土匪头子宋大龙的。”
铁拳一听,扯住大龙的手腕就往回走。铁腿只顾往里面挤,想看看到底咋写的,并没看到铁拳给他使眼色。等他看完了,四处一看,身边不见了大龙和铁拳,挤出来才望见,二人早已回到马跟前,铁拳正比划着让他快回去。铁腿便撒丫子几步就跑了回来。大龙正要开口问铁腿,铁拳低声但严厉地说:“快走!离开这里再说。”
镇子的街上人多,三人不敢再骑,只得牵着马快步离开了镇子口人多的地方,来到镇子里面一个小茶坊门口停了下来。小茶坊里似乎没人,安静,再看看周围也没人,大龙这才问道:“三弟,那上面都写的啥?”
铁腿道:“上边画了你的脸像,那叫画影图形。”
大龙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又问道:“上面咋说的?”
铁腿:“说,盘踞太华山的匪首宋大龙,现正在各地流窜,凡发现该犯而举报者赏银十两,凡将该犯擒获并扭送官府者,赏银五十两。嘿嘿,您这颗脑袋还挺值钱的,五十两银子。”
铁拳嗔道:“一边去!五十两银子能买这个脑袋吗?五百两五千两也不卖,哼。”
大龙说:“你俩要是馋那五十两银子,就把我交出去吧。”
两人一听这话,立即收起笑脸,闭了嘴不再吭气。大龙见二人当真,便笑道:“好啦,我跟你俩开玩笑呢。要不咱进去喝点茶?挺渴了。”
铁拳说:“也好,顺便打听一下,哪里有买马的。只是,我担心咱在这茶坊里,会让人看出来。”
大龙道:“用得着这等小心?我看镇子上的人也未必那么认真。再说,咱穿这样的衣裳,脸上都抹了灰,谁能认出我来?”
铁拳没应声,而是对铁腿说:“老三,把你的帽子给老大戴上。”
大龙说:“哎呀,戴啥帽子?直接把我的头发弄乱,脸上还有灰,穿的这身衣服也不怎么样,看上去不就像个叫花子?”
铁拳说:“那不行,你一个叫花子,哪里来的马?你这匹马还这么好,人家不生疑?”
大龙一愣:“哦倒也是,那该怎么办?”
“你就戴上吧,这样谁都看不出来。”铁拳说着,就把手上拿的铁腿的帽子戴在了大龙头上,遮住了大半个脸,额头和眉毛都看不见了。然后,三人才把马拴在门外的拴马桩上,走进了茶坊。果然,茶坊里除了跑堂和老板,没有一个茶客。三人一坐下,跑堂便过来热情地问:“三位客官,请问想喝啥品位的什么茶?”
铁拳就看大龙。大龙努了努嘴,轻声道:“随便,解解渴就行。”
于是铁拳便要了一壶当地的茯砖茶。茶倒开,刚喝了一碗,就听门外有人在说话,并且人似乎越来越多的动静。只听有人说:“哎呀,这马真好哎,”有的说:“嗨,看,这三匹马可真好,真是骏马。看这匹枣红马,是人家说的汗血马不?”
铁拳便让铁腿出去看看。铁腿一到马跟前,一个面庞清瘦、一对小眼眯着的人就凑上来问:“你们从哪里来的?往哪走?是不是去西夏的?那里有好马。”另一个人就好奇的凑到铁腿近前,问:“哎你们是干啥的?是贩马的吗?”
铁腿点点头。那小眼睛就显得有些高兴地大声说道:“啊,真是贩马的。这马真棒。日行千里吧?”
铁腿道:“何止千里,一天跑个一千二三一千四五都不成问题,只要人能受得了,没问题。”
那人就再往铁腿脸前凑了凑,说:“客官,我能好好看看你们的马不?”
铁腿点点头:“当然,看吧看吧,好好看,千万别看走了眼。”
那人便从一匹一匹的看。先翻开嘴唇看牙齿,而后看眼睛,又看耳朵,看鬃毛,看屁股、看腿、看蹄子,光看完这三匹马就用了足足两刻钟。看完了就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你们要是去西夏的话,是不是去那里买马?”
铁腿点头。那人又问:“你们回来还从这里走吗?”
铁腿说:“我们回来要到京城去,应该是还走这条道儿。还有别的近道儿吗?”
那人道:“我在这华州府一带,永兴路一带经常跑,我可知道从西夏回来要去京城,这是必经之路。这样,你们要是从西夏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上一匹马,到时我原价给你们,再送你们二两银子,作为奖赏,行不?”
铁腿笑了笑说:“你这老哥简直开玩笑,我们把西夏那么远给你带一匹马来,你只付给我们原价,再奖励我们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你好意思?有这等好事?”
那人却说:“哦,那就算了。这样吧,你们从西夏回来时,到这里你千万想着一定找我一下。我姓桂,我叫桂仁。贵不是贵人的贵,是桂花的桂;也不是咱这个人的人,是仁义的仁。”
铁腿觉得这人好可笑,就笑着说,“哦,知道了,你是贵人。既是遇到贵人了,贵人又懂马识马,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三匹马,你要是相中了,可以卖给你一匹。”
桂仁一听,当即一愣,但立即镇定下来,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问:“你这话当真?别跟我开玩笑,我这人实在,常常拿玩笑当真。”
铁腿道:“不不不,是真的。你看看,相中哪一匹了?”
他就拍了拍大龙骑的那匹枣红马,说:“说实话,三匹都不错。但最好的还是这匹枣红马,这是标准的蒙古汗血。你看这毛色,你看这这四条腿,这蹄子,你要是能卖,我就买这一匹。最好是都卖给我。”
铁腿说:“这个主我作不了,你跟我到里面说吧,我们老大在里面。”
于是桂仁便随铁腿进了屋,看到两人正在喝茶,就拱了拱手,说:“哎呦,老板好悠闲。我跟这位兄弟在外面说的,想必二位都听到了,不知二位当家的啥意思?”
大龙道:“哦,听到了,都听到了。这样吧。只要你给我们银子,我们走着去西夏,到西夏,我们买了再骑着回来。这就要看你肯出多少价钱了。”
桂仁眨巴眨巴眼说:“咱明人不说暗话,这马要是战争年代,至少能卖五六千贯,这匹红马至少能卖到一万贯,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不打仗,这马就没有这么值钱了。这么说,这匹枣红马,我给你五十贯;这两匹白马,这一匹我给你三十贯,这一匹给你二十五贯,总共给你一百贯,这买卖我赔。行吧?”
大龙对于银子和铜钱的市价并不了解,可是铁拳了解,铁腿更了解。铁腿一算,一百贯的话相当于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抢着说:“那不行。你别说一百贯,你一百五十贯我们也不卖。这匹枣红马至少你得给八十贯;那一匹腿长点的白马多了我们不要,六十贯,另外那匹白的,你五十贯。三匹马合起来你给一百九十贯。你若不愿意都要,或者说你没有这么多钱,那你就要一匹,但枣红马我们不卖,除非都要。那人一看铁腿个子不高,有点尖嘴猴腮,这家伙看来懂行情,他便后悔自己刚才对这三匹马夸赞的太过了,尤其是那匹枣红马,他就说:”这位先生看来是懂行。来,咱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
铁腿就问大龙,“大哥,行吧?”
大龙道,“行,你二人好好商量,商量好了再给我们两个说。”
桂仁就凑到铁腿跟前,两人在袖筒里拿手指头摸索了半天,大龙和铁拳只看着两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挤眼,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两人看的很有意思,大约半刻钟,两人的手松开了,铁腿向大龙报告说:“大哥、二哥,这先生他最终给一百六十贯,行不行?行,咱就成交了。他回去拿钱;不行,咱们走。”
大龙自然不知道这行情到底什么情况,就只看着铁拳。铁拳知道大龙不懂行情,就说:“忒少啦,我们可要吃不少亏哩,至少应该再给我们十贯,一百八十贯差不多。”
桂仁撇了撇嘴,说:“那不行,谈好了的。”
铁拳说郑重地说:“刚才说了,你两个谈,我们同意才行;我俩不同意,你谈也没用,所以我说让你再加钱。”
两人便你来我往争了起来,最后,还是大龙说道:“要不这样吧,咱再去五贯,一百七十五吧。”
桂仁却说:“你这老大说话了,我不再跟你们争,你就再下点,我给你一百七十二怎么样?彼此都下个台阶。”
大龙道:“好了,就这样吧。一百七十二。”
桂仁便一溜小跑回家取钱。不多会儿那人拿来了钱,一手交钱,一手交马,那人牵走了马,铁腿收好了钱,三人才起身来到街上,就在这里等那十六个弟兄赶上之后,已经是快近傍晚。铁腿说:“大哥,咱去哪里吃饭?就在这镇子上吃吧?咱有钱了。”
大龙就问:“这一百七十二贯钱,能合多少银子?”
铁腿说:“按现在京城的市价,应该是能换二百四十多两银子。”
大龙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不禁自言自语道:好,连同铁腿原有的,手上有小三百两银子,能够这十九个人用三年了。在这三年中,再有机会弄一点,那就更不愁了。于是就高兴地说:“好,就在这镇子上吃一顿饱饭好饭,就吃一顿重打锣鼓另开戏、也叫重整河山的饭,然后住一夜,睡个好觉,好好歇息一下。铁腿你快去找饭店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可铁拳说:“大哥不行,咱们最好不要在镇子里面吃饭,还是到镇子外边啥地方都行,只要有个小饭店吃顿饭就行了,别搞得那么兴师动众的让人家看出问题来。人家一旦要是认出你来,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说大龙清醒了,眼神却有点迷茫,脸色也不大好看了。他觉得自己遭遇了那么多的灾难,现如今连吃点饭都得像做贼一样,真是憋闷!可他也知道铁拳的话真的是为他好。那么大一张通缉令就在那墙上贴着呢,哪里都有好事儿的人,万一让人看出来呢?再说,眼看着朝廷的五十两赏银在那里摆着呢,谁家有上五十两银子,全家人一辈子不用干活,都能有吃有喝、还吃得好喝得好,谁不想发这个财呢?再说你宋大龙在官府的眼里、在百姓的眼里,你就是个土匪,人家巴不得把土匪给掐死了。大龙这么一想,情绪有点缓和,才说道:“好,就按铁拳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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