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她不要那些。
他便再拿不出什么让她留下了。
烛钰定定看着她,唇线抿得平直,极克制的姿态。
玉笺在对方漫长的沉默中心里打鼓,犹豫着要不要编个像样的志向。
却见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如此也好。”他眼中竟有笑意,却无奈,“好好活着,本就是世间至善的祈愿。”
玉笺点头,赞同这句话。
却听他话锋一转,“但你需有自保之力。”
玉笺顿了一下,试探地问,“凡人也能有自保?”
凡人就算能在凡世间自保,遇到他们这种人,也难以抗衡吧?
从此以后便随我修行如何?
玉笺正犹豫时,听天官道,“待你修为有成,自可飞升成仙。”
她想了想,觉得也未必非要成仙不可。
“若是一直过得顺遂无忧,自然期盼长命百岁。”
可玉笺前世和转生后都颠沛流离,实在想不出长生有何吸引之处。
平安喜乐,长命百岁,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活太久了,烦忧岂不更多?”她有点想不出长生有何意义。
烛钰安静的看看她。
一惯睥睨众生的人,此刻却显出难得的耐心。
“是我寻你迟了。”烛钰俯身,与她平视,轻轻摸她的头发,“与我在一起,不会让你有烦恼。”
对她,他向来是愿意等的。
得不到她的回应也没关系,烛钰直起身,带着她离开。
在灵泉即将闭合之前,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望向缘劫石,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章尾山终年云雾缭绕,除仙灵走兽外,再无旁人踪迹。金光殿华贵却冷寂,空荡得令人不安。
鹤拾领了命,获准后方才能进入章尾山结界,在金光殿外对玉阶上孑然独立之人恭敬行礼。
“陛下,下界忘川畔的镜花楼已收归,只是此地似有些蹊跷。”
烛钰背对着他,目光沉沉望向远方,面无表情道,“蹊跷?”
“镜花楼底设有私牢,其下有禁制,似暗藏阵法。”
一座小小的花楼,私牢却与淮涡水神无支祁的腑脏相连。
“镜花楼东家是诛仙台畔一块界碑所化,因沾染了仙人怨念而生出灵智。认得我,也知我身份。”
恭敬之余,却没有离开石亭,而是在亭中行礼。
这让他隐约猜测其中必有蹊跷。
烛钰转过身。
“你有何发现?”
鹤拾垂首答道,“回陛下,石亭形制形似古阵核心,像是镇压大阵的阵眼所在。”
如果是阵眼,那以上仙界界碑为镇,倒也说得通。
所以那东家即便表现得毕恭毕敬,也没有离开石亭半步。
因为她在压阵。
更何况,鹤拾甫一踏入到那里,便觉一股莫名的威压袭来。
几欲屈膝臣服。
可鹤仙一脉调命于天,受契于天君,是不可能受他人调遣的,更遑论向天君之外的存在俯首称臣。
烛钰眸光晦暗,淡淡应了一声,“本君知晓了。”
二人静立于金光殿一侧,廊外绿意盎然,玉质台阶上投下两道剪影。
烛钰略一沉吟,平静开口,“本君需回去处理要务,此处留一道分身。你留下,不必入山,在外守着。”
章尾山乃烛钰道场,一道分身,足矣。
在这六界之间,没有比章尾山更安全的所在了。
“是,陛下。”鹤拾应下。
忽听脚步声从回廊尽头传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自家主上眸光微动,比他更先注意到来人。
虽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体却已经转向一侧。
“大人。”
玉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转过身。
她提着一个小竹篮,里头盛着些不知从哪儿采来的野果。
烛钰微微蹙眉:“不是让你静修调息?怎还去摘这些?”
“已经修炼过了。”玉笺将一颗红润饱满的朱果递给鹤拾,“这些果子很甜。”
鹤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主上,才双手接过,“多谢姑娘。”
“午时还要用膳么?”烛钰问。
玉笺点头,“要用的。”
烛钰无奈。
虽然眉眼清冷,周身气息是柔和的。
鹤拾躬身行礼,“大人,属下先告退。”
烛钰颔首,却见玉笺放下竹篮跟了上去。
“你去做什么?”烛钰眉头微皱。
玉笺赧然,“我在河滩那边有些东西拿不动,想请这位大人帮忙抬过来。那边乱石嶙峋,实在不便……”
鹤拾垂首恭声,“大人,属下去为姑娘辟出一条清净道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林荫溪泉处走去。
玉笺将鹤拾引到一处清幽的地方后,不好意思地蹭到他身旁,小心翼翼道,“大人,烛钰大人让我调息修炼,强健体魄,可他说的心法我不太明白,实在参不透其中玄机,我怕自己做错,不知大人能否帮我看看做得对不对?”
鹤拾有些意外。
天君不在,目光不由在姑娘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即收回视线,“姑娘且坐下调息,我来帮姑娘看看。”
玉笺坐下,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烛钰所授的心法,有模有样地运转周身气息。
鹤拾静立一旁,待她行完一个小周天,开口为她调整。
见她依言改进,又问,“姑娘现在可明白了?”
“明白了。”玉笺点头,又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大人,不知以后是不是你带我去其他地方?”
鹤拾有些意外,“姑娘此话怎讲?”
“烛钰大人先前说我来了仙界可以来去自由,想去哪里只要跟你说一声,你便可以带我去……是这样吗?”
鹤拾沉吟片刻,点头道,“若得天…大人允许,自当奉命。我听命于大人。”
玉笺像是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抿唇浅浅一笑,“谢谢大人。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唤我鹤拾即可。”
玉笺认真点头,将鹤拾当作师长请教。鹤拾也尽心为她解惑,耐心讲解她那些各式各样的问题。
见她专注地修正修炼中的错处,渐渐不再拘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起初她对烛钰传授的心法并不上心,可跟练两日后,觉得周身轻盈,体质真的有了明显的改善,这才开始信服。
心情放松后,话也多了起来。
“鹤拾大人原先也见过我吗?”玉笺背对着他,不经意地问,“我都不太记得了,我以前和现在长得一样吗?是不是不太相似?”
鹤拾略作回想,“形貌确有大不同,但神韵与魂息却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玉笺点头,“我都不记得了……但我们从前应当相熟吧?”
她转身,浅浅笑着说,“我看着鹤拾大人,觉得很是熟悉。”
鹤拾听她这样说,一时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脸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不必喊我大人,鹤拾即可。确实相熟。我应当比其他仙僚与姑娘更亲近些。姑娘原先去岱舆仙人座下修炼便是我送姑娘去的。”
“这样啊,对了鹤拾,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结魂契?”
玉笺眨着乌润干净的眼睛,语气自然地提起,“烛钰大人前日不知为什么,非要带我去结契,但是没结成。听说结契之后便要同生共死……是这样吗?”
鹤拾闻言一怔,“大人说结契未成?”
玉笺点头,“烛钰大人说我身上有什么因果才未结成。你能看出我身上有何不妥吗?”
他欲言又止,回避了这个问题,“魂契之事,在下所知有限。”
“是这样吗。”玉笺抿唇浅笑,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我仍是自由身吧?”
鹤拾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有些意外。
他明明看见姑娘身上魂契已成,陛下为何对她说未成?
却仍是点头,“应当是的。”
忽然,岸边传来枯枝碾压在鞋履之下的轻响。
清冷气息徐徐铺展而来,烛钰站在琼枝玉树间,声音淡淡,“在做什么?”
鹤拾早已无声跪地行礼。
玉笺慢了半拍才扬起笑脸,眉眼澄澈无害,“大人。”
烛钰垂眸看她,片刻后温声问,“为何迟迟不归?”
“大人,我请鹤拾大人指点我心法,看看是不是有错漏之处。”玉笺说完,又转向鹤拾道,“多谢大人提点,给你添麻烦了。”
鹤拾立即好脾气地说,“姑娘不必多礼。”
烛钰目光缓缓扫过去,语气依旧平静,“有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问我?”
玉笺不好意思地低头,“我给大人添太多麻烦了,不敢再打扰大人。”
烛钰向下一步步走来,抬手自然地放在玉笺肩上,“该用膳了。”
随即侧眸对鹤拾说,“你先行退下。”
鹤拾躬身领命,身影匍匐在原地。
玉笺听话地跟在烛钰身后,往金光殿的方向走。
殿侧已备好膳席。
走出溪泉,玉笺转过头,看向身后,却被一只手掌轻轻扣住后脑,将脸转了过来。
她回过神,抬头看向身侧高挑的人影。
“先用膳。”烛钰目视前方,语气平和,“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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