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知道自己能离开无支祁肺腑时,心里一直悬着的。
直到真的被人从牢里放出来,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初恶念缠身时吞吃酒客,她本以为必死无疑,毕竟这事已经惊动了大管事,惹她大发雷霆,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先例。
可没有想到,也是大管事亲自将她提出来的。
上去时,白骨夫人边走边说,有人要见她。
黛眉心里打鼓。
谁要见她?
黛眉惊疑不定,正跟随白骨夫人穿过无数阴暗地牢往外走,突然闻到一缕茶香。
她抬头,惊讶的看见无数道交错的暗红色甬道中间,突兀地立着一座亭子。
这不是无支祁的肺腑深处吗?
怎么会有人建了座亭子?
一个妇人正坐在亭中,眉目平和,身上带着一些威严的气息。
看到路过的黛眉时,开口说了句,“没想到那凡人真的能将你带出去。”
黛眉愣了愣,“……谁?”
妇人不再言语,只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身旁的白骨夫人恭敬行礼,“石姬大人。”
妇人淡淡颔首。
这声称呼让黛眉愈发恍惚。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姬大人。
传闻中石姬大人执掌着上百座花楼,平日独居在无支祁腹中,据说这元龟就是她养的。
黛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有幸得见真容。
但比这个更让她紧张的,是她即将要去见那位传闻中将她从私牢捞出来的贵客。
据说这位大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买下了她的魂契。
难道……是以前点过她的客人?
不可能,那些酒客无一能拿出这样的手笔,镜花楼吃人不吐骨头,是销金窟,想从楼里买人走,不扒掉几层皮是绝无可能的。
可这些年,除了去魔域,她一直在花楼。
被买下也好,这么多年来在花楼沉浮,她几经生死,有好几次都算得上九死一生。
连魔域那次也是,如果不是魔君亲手将她尸骨重塑,以魔身重生,她这副怨念成精的魂魄怕是也要散了。
可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进了无支祁的肺腑竟还能活着出来。
白骨夫人反复叮嘱,“记住,这位贵客是一个天上来的大天官,待会你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万分,绝不可出错。”
黛眉点头。
心里七上八下。
“贵客点名要你单独进去,若有应付不来的就立即唤我,切记,万万不可惹贵客不悦,我们这小小的镜花楼可担待不起。”
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管事都这样战战兢兢。
黛眉紧张的攥紧手指,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也没有出错的余地,从魂契易主的那一刻起,往后她的性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
行差踏错,可能都会丢了命。
白骨夫人领黛眉去的地方,是贵宾楼的一间茶室。
进去之前,先在门前看到一抹雪色。
廊下立着个银瞳少年,白衣宽袖,面容精致,唇红齿白,周身气势却凛冽惊人。
那双银白色的眸子从黛眉踏入楼阁的那一刻,便在审视她。
黛眉愈发心惊,搭在门上的手指僵着,迟迟不敢动。
直到身侧少年微微抬指。
下一刻,无形的力道将她推送进去。
雕花木门打开,沉静的幽香迎面而来。
香炉上青烟缭绕,可这味道甚至是连镜花楼这种奢靡无度的地方都未必用得起的极品。
茶案后端坐着一道月白色身影,男人广袖垂落,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正在斟茶。
这便是将她救出来的贵客?
对方抬眸看来时,黛眉心里蓦地跳了一下,眼睫颤抖。
这位天宫来的贵客生了一张极为清冷俊美的脸,眉如墨画,眸似寒潭。
却淡漠如雪,没有丝毫温度。
“黛眉姑娘,请坐。”
黛眉回过神,有些僵硬的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坐下。
她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位贵客。
那对方为什么平白无故将她从死牢中捞出来?
难道是以前见过自己?
黛眉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坐立难安。
虽然早就在白骨夫人那里知道这位贵客是天宫的大天官,可真正面对时,那股威压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承受。
一只玉盏被推到眼前。
那人亲手,为她斟茶。
执盏的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比黛眉想象中更加清隽优雅,却又莫名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清冷。
他抬眸望来,看她的目光很淡漠。
漆黑如墨的眼瞳深不见底,让黛眉后背发麻。
“谢大人。”
黛眉僵直着身子接过茶盏。
生怕一个不慎言行失当,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黛眉姑娘不必紧张,你能出来,全凭往日善缘。本君不过顺水推舟,与楼中主事提了一句。”
男人的话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黛眉暗自心惊。
不过只是顺水推舟提了一下,她这条命就保下了。
在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眼里,她们的性命不过浮萍,起落皆在一念之间。
“谢大人救命之恩。”
黛眉盈盈下拜,柔声细语,“从今往后,黛眉这条命便是大人的。”
“不必。”
对方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扫她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些时日,有劳你照拂内子。”
……
…………
黛眉脑中空了空。
茶烟袅袅,好像把她的脑子一并抽走了。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恕黛眉愚钝,尊夫人是……?”
“唐玉笺。”
男人神情温和了些。
黛眉一动不动,僵住。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大双眼。
“唐、唐?……玉笺?”
黛眉磕磕巴巴,脑海中拼命回想大管事的告诫,才勉强维持住表面镇定,“原来玉笺是尊夫人,可玉笺她……我以为……”
玉笺成亲了?
跟……眼前这位天族的大天官?
黛眉只觉天旋地转,无数疑问在脑海中撕扯。
可如果她是天官的夫人?
那怎么……
那怎么还会做魔君的宠姬?
啊?
“我们确实未曾行过凡俗之礼。”男人不紧不慢,轻轻抿了口茶,“但早在百年之前,她便该是我的妻。”
黛眉表情复杂。
所以到底是还不是?
恍神间,男人清冷的嗓音已再度响起,带着淡淡告诫。
“黛眉姑娘,内子待你不同寻常。”他抬眸时,眼底淡淡的寒意,“这些年来,倒是鲜少见她对谁如此情深意重。”
黛眉心里打鼓。
所以,她能活着离开私牢,完全是仗着玉笺的情面?
可贵客这话,听着有些来者不善是怎么回事?
她斟酌开口,“尊夫人垂爱,是黛眉之幸。”
好怪……
她一会儿一定要去找玉笺问个明白!
“不过本君听闻,黛眉姑娘,似乎想要玉笺的皮囊?”
一瞬间,黛眉毛骨悚然。
男人语气寻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让在风月之地多年的黛眉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警告。
“绝无此事!”
她急忙辩解,“大人明鉴,这只是一个让玉笺能安然留在镜花楼的理由!”
贵客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叩茶案,不疾不徐开口,“姑娘可知,你的魂契如今在谁手中?”
黛眉低顺地点头。
“那便该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黛眉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是想让我……疏远玉笺?”
“不,”对方语气带了点命令,“你继续做她在此地的知己。”
黛眉茫然更深,“那大人希望黛眉如何做?”
“本君只希望姑娘能真心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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