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桃花观,如今已经改名龙门观了。
被晴雨硬拉着逛了一大圈儿,丘密也是才回来不久。但这小子一回龙门观就说要闭关,钻屋子里就没出来过。
今日清晨,晴雨走出房门,也没穿鞋子,衣裳穿的更简单。下身蓝色褶裙,上身就是寻常力把式穿的那样的白马褂,扣子也不好好扣好,总之怎么舒服怎么穿。
晴雨转头看了一眼丘密的静室,嘁了一声,然后暗骂一声胆小鬼。
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丘密,现在这道观安静,她倒也住的舒服,一年四季都有桃花看,心情也不错。
都忘了也没事,这样桃花更香。
就是某个胆小鬼藏在屋中不出门,她心说我都穿衣服了,胆小鬼还不出来?
正伸懒腰呢,晴雨突然一皱眉,因为她都没发现,屋顶上竟然有人!
还没等她看去呢,已经有女子声音传来:“好赖穿上胸衣吧?你这山高壑深的,要进来个陌生男子,岂不是白让人家饱眼福?”
听见声音中并无不善,晴雨便迈步走到院中,而后仰头往屋顶望去。
“呀!原来是霜草姐姐?”
顿了顿,晴雨又笑着说道:“你也是女子,你知道穿胸衣勒得慌,出门穿穿就得了,在家穿什么?这么空荡荡的多舒服?至于别人,这里可没别人,就算有男人来他能看见什么?我又什么都没漏。”
霜草无奈摇头:“你一天这样打扮,那小子敢出来才怪了。”
一步跳了下来,霜草眨了眨眼,“莫非你没把他当男人?”
晴雨闻言,撇嘴道:“我倒是当他是男人,但人家自诩出家人。”
霜草点了点头,晓得了。
说罢,大步就往静室而去,到了之后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开了静室大门。
“装什么蒜你?一个大美人每天在院中晃荡,你静得下心修行?滚出来!”
丘密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霜草见状,呵呵一笑,翻手就抽出来一根柳条,“看来丘观主是太久没吃柳条炒肉,姐姐我给你回忆童年?”
丘密这才睁开眼睛,然后哭丧着脸说道:“霜草姐,你闹哪样啊?她晃荡她的,我心无波澜。”
霜草嗤笑道:“既然心无波澜,怎么不出去?还不是怕把持不住?你们这帮牛鼻子啊!假惺惺的,虚伪!你先给我滚出来,现在外面乱成这样,你自诩要止天下杀,窝在屋里止?”
丘密一时语塞,也只好起身,无奈道:“你怎么来了?”
霜草见丘密打算出门,这才说道:“马上过年了,我赶正月十五要到渡龙山入截天教。跟刘暮舟讨个职位后,就在观天院当教习去。”
丘密一愣,可他还没说话呢,晴雨就问道:“霜草姐要入截天教?带上我带上我。你给刘暮舟说一声,我给他当副教主。”
霜草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她心说这妮子平常冷冰冰,挺机灵的啊?这是待在这里待傻了?
再看向丘密,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柳条就抽。
“臭不要脸的玩意儿!人家跟着你过这没荤腥的日子,你瞧瞧你把人关成什么样子了?这都傻了!”
丘密欲哭无泪,却又不敢还手。
相比起师父,这个小时候带自己玩儿还代替娘亲管教自己的姐姐,丘密更怕。
而晴雨则是笑盈盈坐去两棵桃树间的秋千之上,望着好不狼狈的丘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解气。
可看着看着,却又有些心疼,于是轻声喊道:“霜草姐姐,我不傻,别打他了,不然将我们丘观主打坏了。”
话音刚落,柳条应声折断。
霜草丢下断成两截的柳条,没好气道:“出来!”
丘密走了出来,扫了晴雨一眼后,急忙收回目光。
晴雨笑了笑,却没说话。
此时霜草长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老头子去什么地方了,我跟虚谷也不会再回栖霞山,那座山是你的了。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学学人家刘暮舟,天下苍生是要靠双手双脚去救的,而不是躲在屋子里,靠想象去救的。”
丘密点了点头:“我知错了。”
此时霜草瞪了一眼丘密,然后转身看向了晴雨,并掏出月牙吊坠。
“这是他娘生前给我的,转交给你,记得保存好,不能给他,到什么时候都是你自己的。对了,他要是还敢欺负你,你就来渡龙山找我,我打不死他!”
来这里,就是简简单单几句话。
说完之后,霜草转身就要走了。
晴雨赶忙起身,“这就要走?”
霜草点头道:“走了,我怕正月十五赶不到。”
可顿了顿,她还是转头看向了丘密:“修道不是讲究个求真我吗?丘真人,你连本心都不敢承认,配称真人吗?”
丘密面色微变,霜草却没理他。
可霜草前脚刚走,丘密噗的一声,一口老血变浇在了地上桃花瓣中。
也不知怎么的,晴雨觉得手脚不由自己,迅速跑到了丘密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事?一句话至于吗?”
说着,还不忘一边往丘密嘴里塞去药丸子。
只不过,丘密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竟然对着晴雨打了个稽首并说道:“谢谢晴雨姑娘,若无其余事情,我要继续闭关修炼了。”
说完后,转身就往静室走去。
晴雨则是呆立原地,拿着丹药的手臂,尚且悬在半空。
片刻后,晴雨突然笑了起来,可笑容十分苦涩。
日子好像更从前一样,丘密死活不出门,晴雨下雪时堆雪人,晴时荡秋千,可龙门观里仅有的两人,却始终不得见。
终于,年三十儿了。
晴雨一大早就出来门,这次她就站在静室门前,她想着无论如何,死牛鼻子也要出来吧?
可是,她从日出站到了黄昏,静室之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一日,晴雨想了很多很多,于是在太阳即将落山之时,她一把推开了静室大门。
进去之后,她望着盘坐地面,双目紧闭的丘密,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开始解腰带,脱衣裳。等走到丘密面前时,她身上没有一件遮挡之物了,只有个月牙吊坠。
“睁眼。”
说了句睁眼,但丘密无动于衷。
晴雨自嘲一笑,笑声之中有些失望:“你不是心如止水吗?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你丘密根本不敢看,你也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此话一出,丘密立刻睁眼。他当然看到了眼前的香艳画面,喉结也动了动,可说出来的,却是一句:“晴雨姑娘,我是出家人,还望自重。”
晴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又深深看了一眼丘密,而后以看似平淡的语气说道:“好,小女子不打扰道长清修,我这么来的,这么离去便是。”
说罢,她猛的将手中褪下衣物砸向丘密脸上,转身大步走出静室,沿着桃林就往道观外去。
正此时,一股子山风袭来,桃树摇晃了一番,桃花纷纷摇落。
晴雨每走一步,桃花便往她身上贴上几瓣,一段林道尚未走完,她已经穿上了一身桃花长裙。
有事问真人,解衣使张狂。真人无心望,我辞一院花香。桃红代雪送,赠我红衣装。
丘密取下蒙在脸上的贴身衣物,忍不住抬头望着桃花道上越行越远的女子,手臂微颤,张了张嘴后,却道:“无量天尊。”
……
今日除夕,却远没有往年热闹。
夭夭坐在自己的露台上,双腿穿过栏杆,小脸卡在两根栏杆之间,先将腮帮子鼓起,而后噗一声吹出去。
实在无聊,头一次过这么无聊的年。
忙碌一天才回来的苏梦湫隔着老远就看见楼上小丫头,于是一个瞬身落在露台上盘腿坐下。
她可学不来夭夭了,即便身形纤瘦,双腿也伸不出栏杆缝隙了。
坐下后,苏梦湫问道:“怎么,不高兴?”
夭夭噗了一声后:“没年味儿,好无聊,哥哥忙的给宋桥的香都没上,山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苏梦湫闻言,往刘暮舟居住的山峰看了一眼。
“师父一定是入定了,否则绝不会忘了给宋伯上香的。当师父当哥哥的不记得了,咱们得去!走,我们去。”
夭夭嘿嘿一笑,几下抽回腿,没过一会儿就拿来一沓黄纸一捆香烛。
“早就备好了,可惜姜玉霄没回来,不然得拉着他一块儿!”
苏梦湫一笑,点头道:“飞过去?”
夭夭点头道:“飞到迁君山下面,然后走上去。”
苏梦湫点了点头,很快就落在山下。
天已经快黑了,往年她们去的很早,哪里会这么晚才去?
登山路上,夭夭嘀咕道:“山上人越来越多了,我可只给我认识的那些人发俸禄,要不然我的金叶子都不够用了!”
苏梦湫闻言,沉默片刻后,轻声言道:“山上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师父想做成的事情,必须要很多人帮忙才行,这也没法子。人多了,人情味儿就会淡嘛!可师父对我们还是一样的,不是吗?明天一大早,你照样有红包拿的。”
夭夭嘿嘿一笑,“要是没有,等嫂子出关,我要找嫂子告状去!”
苏梦湫笑着点头:“对对对,告状!”
两人正说话呢,有个背着长剑咋咋呼呼的姑娘从后面追来。
“喂喂喂!什么意思啊你们?上坟不叫我?”
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唐烟跑得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才赶回来。
苏梦湫一脸疑惑,“你不是在南边给那些小孩儿护道么?”
唐烟一撇嘴,“护什么道?过年啊!我肯定回来,还要跟我爹要红包呢!吞吞守着呢,不会有事的。再说了,那些孩子都要气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人家钟树一路上找吃的找喝的,还带着几个孩子分头守夜防止妖兽袭击。可里面偏偏有个作精,太作了,气煞我也!要不是我爹叮嘱不可以出手,只能暗中守着别让妖兽伤害他们,我一定左右开弓扇那个死作精一千八百个耳刮子!”
苏梦湫嘴角抽搐不已,“你……先喘口气,我怕你话说完一口气背过去。”
一口一个爹,叫得真顺溜。
唐烟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那个死丫头太气人了!城池都毁了,爹娘也死了,还摆着一副大小姐架子。钟树好不容易打的野鸡,给她烤好拿去,人家却嫌弃毛没拔干净。这大冷天的,她每天都要洗头,还不愿意用热水,自个儿又不去捡柴,也就是钟树那小子脾气好,换成我,早不伺候了!”
夭夭想插嘴,却没插上,因为唐烟又开始了。
“还有,里头有个比钟树大一岁的小子,简直是让我见了世面啊!他想要讨好作精,却又不干活儿,带着几个小家伙一天天就欺负钟树!我……气的牙痒痒啊!反正那个作精跟那些欺负钟树的小子,我绝不会让他们进观天院的!”
苏梦湫眨了眨眼,“照你这么说,钟树是个烂好人喽?”
唐烟皱了皱眉头,“有点儿!”
苏梦湫一笑,“回头我跟你去瞧瞧,你个死脑筋,师父让你别插手,又没说不让你弄点儿小磕磕绊绊考验他们心性。改明儿咱们去,放几只妖兽进去,在大祸临头之时看反应,只求自保的都可以忍,但为自保却将人往火坑里推的,老早给点儿钱让滚蛋。”
唐烟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哪里比得上你苏大宫主脑筋活络?”
苏梦湫翻了个白眼,嗖一声就到了唐烟身后,一只手顺着唐烟领口就往下探。唐烟大声啊着,喊道:“苏宫主饶命,饶命啊!你别瞎揉,疼!你……苏梦湫,你自己没有吗?你等着!”
下一刻,攻守易下,苏梦湫蹲在山道上挣扎。
夭夭见状,长叹一声:“我都有点儿想长大了。”
不一会的功夫,下雪了。三人上完香,准备回山。
走到客栈前,远远看着长椅上坐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见苏梦湫三人走来,突然起身望向苏梦湫,却又不说话,只是干咽唾沫。
唐烟神色古怪,嘀咕道:“得,又是个觊觎苏仙子美貌的。”
苏梦湫也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再看挖了你眼睛!”
此时年轻人总算开口了,“苏……苏姑娘,好……好久不见。”
苏梦湫一愣,仔细想了想,却对眼前男子没有半点儿映像。
“你是谁?我们见过?”
年轻人挠着头,干笑道:“你记不起我不要紧,那你记得浠水山渡口,我们一起做生意吗?”
说着,他将脚抬起来,一双十分不合脚的鞋子,看着十分别扭。
“这是你送我的鞋子,我……一直留着呢,新的一样。”
苏梦湫这才想起来了些,于是问道:“孟……孟什么来着?”
年轻人赶忙答复:“孟去景!”
苏梦湫点了点头,“对,想起来了,孟去景。”
她也低头看了一眼孟去景的鞋子,古怪道:“你怎么穿得下的?”
孟去景憨笑不已:“硬穿。”
苏梦湫咋舌道:“啧啧啧!可怜的!回头送你一双合脚的吧。”
苏梦湫只是随口一说,她知道孟去景是浠水山那边的,人家刚刚加入截天教,总不能太过冷漠不是?至于小时候帮他卖东西的事情,她只是有点儿印象,她才不是个老回忆过去的人。
眼前男子,对她来说只是曾经的过客而已。
但孟去景却乐开了花儿。
“一言为定!”
望着苏梦湫离去身影,孟去景笑得合不拢嘴。
对他来说,苏梦湫不记得他不要紧,能见到苏梦湫,他就很高兴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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