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狂乱且粗鲁。
直至傍晚,才微微稍停。雨后的夕阳愈发的浓艳,而御花园中,老朱精心伺候的半亩菜田,却是一片狼藉。
“遭娘瘟的!”
朱元璋吃力的弯腰,大手从泥土之中捡出一个被雨水砸落的豆荚,小心的拂去善上面的泥土。
“马上就熟了...”
他又吃力的直腰,看着刚刚升起的漫天繁星,骂道,“你他娘的全给毁了!他娘的,你这老天,咋总给人添堵呢?”
说着,他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豆荚,“多可惜呀.....祸害人呀!咱还想着,等着豆子好了,用它炒咸肉嘞。”
就这时,站在老朱身后的朴不成快步上前,低声道,“主子,太孙殿下来了!”
“皇爷爷!”
一声呼唤,朱允熥笑呵呵的走来,“您老这是,心疼您的菜地呢?”
“何止是咱的菜地!”
朱元璋大手在衣服上擦擦,回头道,“这场雨之后,京师的菜价肯定要涨,老百姓挣的都是辛苦钱呀!”说着,又叹气,“可怜菜农,辛辛苦苦操持了几个月。一场雨,半年的心血都毁了。”
闻言,朱允熥的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他不大懂下雨和菜价的关系,也搞不懂,他皇爷爷脸上为何有种那种悲怜天人的神色。其实他倒是蛮喜欢下雨,下雨的天气最适合喝些热酒,听听唱曲。而且下雨的时候,总是可以无所事事。
“这么晚了你还不歇着?”
朱元璋又看看孙子,返身在廊檐下的椅子上坐了,“有事!”
“是!”
朱允熥故作犹豫。
“有事就说!”朱元璋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不是小事,皱眉道,“你叔叔们之中谁又让你为难了?”
能让他这个皇太孙的孙子为难的,除了他的儿子,没别人。
“倒不是叔王们让孙儿为难,而是...”
朱允熥面露为难之色,“而是....有人弹劾了二叔,孙儿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待他说完,朱元璋开口打断,“谁弹劾的?啥事?”
“西安监察御史,弹劾二叔....嗯!”
朱允熥看看朱元璋的脸色,又道,“弹劾二叔并侧妃邓氏.....僭越之罪。”
“嗯?”朱元璋的眉毛,直接立了起来。
“说二叔擅用五爪龙床,私下命人在江南采购缂丝,给侧妃邓氏制作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凤袍.....”
说到此处,朱允熥故意停顿不语,观察着朱元璋的神色。
“败类东西!”
朱元璋恨声骂道,“越活越是混蛋......!”
“还有!”
朱允熥继续开口道,“据王府内史检举,二叔宠信侧妃邓氏,将二婶如囚犯一般单独囚在一处破败的院落之中,每日的饮食供给,也犹如....奴仆一般。邓氏在王府之中,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朱元璋的脸上的怒气,瞬间暴涨。
如果说他的二儿子私用龙床之类的,在他心里其实不算什么大事的话,那么宠妾灭妻这种既有悖纲常,又乱了嫡庶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他一生有过无数的女人,可一直最为敬重马皇后,是因为他明白,男主外女主内,家有贤妻夫无横祸。
况且朱樉的正妃乃是前元贵胄之女,是他给朱樉亲手挑选的正妃。
“另外...”
朱允熥见老朱不说话,继续又道,“据有司奏,每年...都有大批的珠玉,奢华之物。从沿海之地,被送往秦王府中。”说着,他又顿了顿,“大多是申国公府孝敬的,申国公以前担任过广东都司的都指挥使,他家在广东那边有生意.....”
“你想怎么处置?”
朱元璋忽然开口,打断了孙子的话。
“呃...”
朱允熥顿顿,“孙儿心中也是拿捏不定,处置重了,会说孙儿不顾亲情。可处置轻了,二叔那人,又是个从来不听劝的。别说孙儿了,就算是父亲当年,也常被二叔气得不轻。”
“其实孙儿跟您老已经挑轻的说了,二叔在封地,胡作非为的事多了去了。甚至,不把人命当回事。秦王府的内史说,有一回二叔看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妖言女子。他就让属下的千户去沿海给他买来,可....哪里能买得着!”
“就因为买不着,二叔来了邪火,竟然把那千户直接活生生打死了....”
“哎!”
突然,朱元璋长叹一声。
“皇爷爷您也别生气!”
朱允熥赶紧道,“二叔这些事,又不是一天两了.....”
他不知道,朱元璋叹的,并非是朱樉。
而是他朱允熥。
~
凡事物极必反。
如果一两次,你在你皇爷爷面前,委婉的说你叔王们如何,是人之常情。
可你时常的,故意的在你皇爷爷面前说你叔王如何如何,还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那不是故意让你皇爷爷.....生气为难吗?
一个成熟的储君,遇到这些事的第一反应不是来告状,而是把这些事藏起来。然后以储君和侄儿的身份,给二叔去信好言规劝。即便朱樉不听,那你以储君的身份对他进行责罚,召他来京师问罪,吓唬吓唬他,总好过你在这.....添油加醋吧,含沙射影吧?
你一口一个御史弹劾,一口一个内史检举.....
不是你的授意,那些人愿意冒着得罪秦王的风险,这么大公无私?
“就这么急!”
“呵....”
朱元璋心中冷笑,“就这么见不得我这老头子过几天安稳日子?”
他心中对这个孙子,忽然间有些不满。
储君之位都给了你了,该杀的人也都给你杀了,你怎么还不满足?大权都给你了,你却全然不顾你爷爷风烛残年,非要当着你爷爷的面,表露出要对付你二叔的心思?
你既是储君你就该知道,你那些叔王之中,你二叔对你是最没威胁的。
一个骄奢淫逸,残暴的藩王,你将来对付他的时候,只需要一纸诏书,值得你费这么大劲吗?
再说,那是你亲二叔呀!跟你父亲是一母同胞兄弟,他怎么就碍你的眼了?
朱元璋的心中满是悲愤,又满是不解。
这个孙子,对外人...能表现得豁达仁厚,可是为何对自己家的人,却是一副除之后快的铁心肠?
你对你亲二叔尚且如此,那其他那些不是你爹亲兄弟的藩王呢?江山是老朱家的,并不代表就是你一个人的。你是储君,但他们都是我老朱的儿子。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朱元璋很想大声的把这些话都告诉朱允熥,可他又不能。
他怕说了之后,不但不能让这个孙子醒悟,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做祖父的是在偏袒他的叔叔们。
“遭娘瘟的,老了老了,还得受儿孙的气!”
朱元璋心中骂了一句,扭头看向朱允熥,“你说,你想咋处置?”
“呃..孙儿说了,孙儿心里也拿捏不定!”
“你拿捏不定你跑咱跟前来说什么?”
忽然之间,朱元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想让咱处置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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