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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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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陆·哪怕只是一刹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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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鱼叉手,跟随着船只去过很多次的大海,但成为一个掌握着船舵的人,这是第一次,拉瓦屏住呼吸,他希望自己能够控制住这一个船舵,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一个梦想应该是很难达成的了。

船需要在大海之中航行,如果是在城市之中,一条船本应该无法移动,船是行驶在水中的事物,那些船需要水,它们需要水才能够航行。

如果港口还有船只的话……如果港口还有船只存在的话,那还有一种逃离的可能,但是‘祂’说,港口已经不存在了,在某一个时间点的时候,港口可能还有一些船只,而现在,一切船只都没有了,那些曾经停留在那里的船只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这个时候才应该笑一下,咧开嘴笑一下,祂太过于愚笨了,祂居然觉得那些东西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几个信徒而已,又不是不能够抛弃,这个城市才多少人……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够补充回来』

祂的声音在拉瓦的耳畔响起,这一次,并不是在嘲弄拉瓦,而是在嘲弄这个城市,祂肆意地笑着,笑着此时所发生的一切。

拉瓦踩在这一条‘船’上,这并不是一条完整的船,这是一条临时拼凑出来的船只,从某一家书店之中涌出来的书本搭建起了这一条船的姿态,不只是书本,那些书架之类的东西构成了这一条船的龙骨,这是由‘书’本身搭建出来的船。

这是祂创造出来的船。

船的正中央放置着一个肉烛,这是从海中漂浮起来肉烛,在大海淹没城市之后,不少建筑物之中的肉烛都被人们带到了室外,他们希望用肉烛庇护自己,然后攀登到最高的地方,直到被海水淹没,那肉烛也跌落到水中。

不只是船的中央,在大海之中,时不时也能够看见那么一两盏肉烛在水面之中浮沉,那些微弱的光只能够照亮一小片区域,在大海之中,它们支撑不了多久。

雾气和大海正在蚕食肉烛的光。

再过不了多久,等到那些肉烛的火焰熄灭的时候,残留在肉烛之中燃料就会和大海融为一体,成为海中那些扭曲的一员,从卡昂佛尔这座城市被大海淹没的时候开始,这座城市就已经死了,哪怕现在卡昂佛尔还有活人,还有不少挣扎求生的活人,这座城市也已经死了。

“……我不能够救那么几个人吗?”拉瓦站在肉烛的旁边,他时时刻刻都能听见那些人的呼救声,不少人已经看见了拉瓦和他的船,他们朝着拉瓦呼喊着,希望拉瓦的船能够载他们一程,至少能够让他们不会在这里死亡,“一两个也不可以?”

『这仅仅只是承载你的船,这只是我给予你的一点点恩泽,你完成了我给予你的任务,所以我才会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不要得寸进尺,不要嚣张,我随时能够收回这一份恩泽,如果你想品尝一下在海中游泳的感觉,你大可以试试』

——这就是拉瓦沉默的原因。

祂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嗤笑,同时,祂还放大了一些拉瓦的感官,拉瓦的耳中能够清晰地听见每一个人的呼救声,有的人在哀求,有的人在嘶吼,还有的人因为拉瓦的无动于衷而破口大骂,拉瓦无法回答,现在,他只能够保全自己。

这一条摇摇晃晃的船。

“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他又说,“你让我做的下一件事是什么?”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充足的精力才是本钱,你应该好好消化这一切,我给予你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在我收回它们之前,你可以随意使用……只要不违反我的要求,它们目前都是属于你的』

“你口中的祂是谁?”

祂的声音消失了。

拉瓦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个问题触动了什么,祂的声音就这么消失了,于是,他只能够在这一条船上坐下来,这一条全是书本的船。

他没有办法将那些书本从船上拆卸下来,他只能够观察那些书——这种时候,他贫瘠的知识就有点捉襟见肘了,那些书本大多都是专业书籍亦或者什么深奥的名作,他不理解那些标题,也不理解那些简介,他甚至没有办法理解那些专业词汇。

拉瓦将目光转向别处,他看向了这一条船的船头,船头是一块木牌,有些年头了,这个木牌上铭刻着一个名字,应该就是某个书店的名字。

“……忧郁。”拉瓦念出这个词汇

仅仅只是名为忧郁。

——拉芙兰,卡昂佛尔。

“卡昂佛尔的第六日并没有新闻。”雅克翻动着报纸,“并不是报纸上没有刊登内容,而是本来就没有报纸本身,第六日的卡昂佛尔已经不再出现任何新闻,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卡昂佛尔并不存在‘第六日’。”

为什么?

一个城市总会迎来‘明天’,这是一个常识,太阳落下,太阳升起,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就这么开始了,但是卡昂佛尔并不具备明天,在之前获取报纸的时候,雅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一个没有明天的城市,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很显然,这一个结果就是卡昂佛尔的崩溃,在明日——在明日之前,整个卡昂佛尔都将消失,消失在拉芙兰的版图之中,这座城市不复存在,毁灭一个城市,这固然是一次信仰失格能够做到的,但是让一个城市消失,这似乎有一点点超出以往的经验了。

让卡昂佛尔消失的并非信仰失格之中的一切,而是一种外力——拉瓦很快就得到了这个答案,这个答案也并不难猜测,只是手法和原理难以寻找而已,这种涉及到整个城市的机巧,不是单个人能够完成的,只有那些工作室,那些工坊,那些庞大的工坊才能够创造出这样子的构造。

足以沉没整个城市的机械结构。

“所以这一次相当于我什么都没做。”一旁的祈铃看着远处的大海,她看见那不久之前自己所停留的那个警察局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海已经将它完全吞没,“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吃顿好吃的饭菜……之类的。”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雅克说,“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了解’之后才能做,哪怕一无所知,也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他将手伸进了祈铃的口袋,无视掉祈铃的眼神,他从祈铃的口袋之中取出了几枚硬币——那是一大早的时候,他放在祈铃房间的硬币,他将这几枚硬币取出,手指微微一弯,将这一枚硬币弹起。

叮。

“听,叮的这一声。”雅克说,“每一次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一个‘新闻’就能够诞生。”

那一枚硬币落下,砸在了木制的甲板上,它在地上滚动着,继续滚动着,直到一面倒下。

“新闻本身是一种很广泛的东西,祈铃女士,一条狗的失踪,一个人的死亡,这些都能够成为新闻,我只不过是能够最快了解到新闻本身……你知道的,那些记者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

这是一条船?

这或许是一条船。

雅克从自己的口袋之中拿出那一个怀表,现在,怀表上的指针又是正常转动的了,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次不怎么重要的过程,海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是一种嘈杂的声音,卡昂佛尔的浸没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一个城市的淹没……只是很短暂时间之中发生的事情。

“他们没有活命的可能。”雅克摇了摇头,“港口已经没有船了,卡昂佛尔之中也没有船,雾气和大海足以封锁一切的可能性,提着肉烛也不会让他们得到更多的结果。”

“我们要去哪里?”祈铃问,“卡昂佛尔已经没了,我们没地方住了。”

“那就去下一个地方。”雅克拿出一份报纸,那是一份完全空白的报纸——这一份报纸本应该属于卡昂佛尔,但是第六日的卡昂佛尔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因此,这一份报纸之中尽是空白,“卡昂佛尔已经沉没了,卡昂佛尔和中央区中间被阻断了,我们没办法直接过去……先往东北方向,去卡尔蒂安,然后从卡尔蒂安转去查尔滨或者迦尔纳海峡,绕路到中央区。”

……就是这样。

“所以最终的目的地是中央区吗?”

“再具体一点,最终的目的地是白帆。”雅克将报纸收了起来,“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白帆,拉芙兰的首都,真正意义上的白色国度。”

他折叠起手中的报纸,那报纸在他的揉搓之下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物体,最后,那一个物体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手环,他将这一个东西递给了祈铃,祈铃并没有询问这个东西的作用,只是戴在手中。

“这是一个门票,让毫不知情的你带着是最好的选择。”雅克说,“你比你想象的要重要,祈铃女士……不过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我们的答案。”

远处的天空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

在城市的死亡之后,天开始亮了。

·

第三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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