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接连审理两昼夜,期间奉命前往豫州查案的差役也将江家五名核心成员押解回京。
当夜,皇后一身素色宫装,行至仁明殿宫门,执意面圣。
卫英见她眼底血丝密布,不敢怠慢,即刻提灯赶往福宁殿禀报。殿内烛火摇曳,皇帝正批阅奏章,闻讯后朱笔微顿,“告诉她,”皇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夜已深,朕乏了。”
皇后在宫门外听得回话,身子猛地一晃,随即径直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再言语。
卫英与一众侍卫见状,连忙退至两侧,拱手道:“臣等奉命值守,还请皇后娘娘莫要为难。”
知雪、露薇与陈令几人亦在皇后身后齐齐跪下,陈令膝行至宫门前,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卫统领,皇后娘娘数日来不眠不休,粒米未进,求您行个方便,可否请景内官前来一见?”
卫英左右为难,一边是中宫皇后,一边是圣上旨意,思忖片刻后,终究叹口气,遣了一名小侍卫往福宁殿通传。
约莫半个时辰后,
景明提着宫灯匆匆赶来,见皇后跪在地上,连忙上前欲扶。皇后却抬手阻止,从怀中取出一本绢面册子,“景内官,烦请将此册呈给皇上,就说臣妾......愿代侯府领罪。”
景明接过册子,见封面上绣着细小的 “请罪” 二字,不敢耽搁,转身快步往福宁殿去。
福宁殿内,皇帝仍在批阅奏章,景明轻声禀报后,将册子递上。
“请罪书?” 皇上余光扫过,倏地轻笑一声,指尖重重按在册页上:“告诉皇后,朕要的不是请罪,是认罪。”
次日,太极殿朝会。
震北侯禁足侯府七日后,也被押解上朝。
大理寺卿徐寿身着绯色官袍,持笏出列,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微微发沉:“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准奏。”
御座上传来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却让满殿文武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徐寿深吸一口气,伏身叩首:“经大理寺查明,豫州江家名下十二处主要产业,实则均由震北侯夫人之侄暗中掌控。此外,年初二月户部奉旨拨付兖、豫两州的三十万两赈灾银中,有二十四万两经江家产业层层转手,伪造账目,最终尽数流入震北侯府私库。”
他略作停顿,自袖中取出一本厚重奏疏,高举过顶:“臣已取得江夫人、江家账房、豫州粮道官员及钱庄等掌事供词,皆已画押。另附银钱往来凭据三十七页,请皇上御览。”
“还有一事。” 徐寿抬头补充,“左寺丞许逸昭查得,江家名下当铺曾多次出售贡品之物,其中包括三年前匈奴进贡的双驼纹金牌、青金石摆件与琉璃盏,此案尚在查办。”
殿内一时寂然,众臣皆低垂眉眼,无人敢在此刻抬头,更无人敢出声辩驳,震北侯贪墨赈灾银、私截贡品,证据确凿,已是板上钉钉。
景明连忙拾阶而下,双手接过奏疏与凭据,呈至御案前。
御座之上,皇帝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一旁垂首不语的震北侯身上。
“朕记得,”皇上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惊,“三日前,震北侯曾在御书房自辩,称贪墨、截贡二事皆为江家构陷。”
他指尖轻敲龙椅,忽而抬眼:“张御史,依《大周刑统》,贪墨赈灾银、私截贡品,该当何罪?”
御史张承晏持笏出列,“回皇上,依《大周刑统·名例律》:监守自盗官银满五十两即处流刑。贪墨赈灾款项、私截贡品,罪加三等。若数额逾万,主犯当处......绞刑,从犯流三千里,家产抄没。”
“臣,有本启奏。”
话音刚落,殿中突然响起一声奏请。
皇上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从四品宣威将军沈铭军,此人正是当年西北一战后,由震北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
“准。”
沈铭军出列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启禀皇上,一个月前,臣有一豫州族人入京投奔,言及其在豫州边界遭遇匪徒劫掠,险些丧命。臣那不成器的儿子年少气盛,听闻此事后,竟私自离京前往豫州查探,归来后对臣说,他远远瞥见匪首面容,竟酷似军中已上报阵亡的校尉韩青。”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臣起初不信,以为是小儿看错,便命人暗中查访,却发现豫州匪患中,有数十人皆与昔日西北军阵亡名录上的兵卒容貌相符。若此事为真,则豫州匪患恐非寻常流寇,而是有人......蓄意畜养私兵,假借匪名,图谋不轨!”
这话如惊雷炸响,满殿文武瞬间哗然。
畜养私兵,形同谋逆,这可比贪墨贡品严重百倍!
震北侯蒋威身子猛地一僵,心中陡然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铭军。这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在西北战场上曾为他挡过箭、流过血,他从未想过,今日在这太极殿上,率先将刀锋对准他的,竟会是这个人。
皇帝目光骤厉,直视震北侯:“你奉命剿匪,奏折中称‘匪徒千余众,尽皆伏首’,却只字不提这些‘匪徒’皆是已死的西北军将士!震北侯,你还有何话说?\"
“砰”地一声,玉镇纸重重砸在御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不待面如死灰的震北侯开口辩驳,皇帝已拂袖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
“传朕旨意,震北侯蒋威革去爵位,即日押入大理寺狱!着三司会审,严查私兵一案!
凡涉案者,无论品阶,一律彻查到底!
畜养私兵、隐匿阵亡将士,这是要仿效前朝藩镇割据之祸?!”
“臣等遵旨!” 满殿文武齐齐跪下。
两名侍卫快步上前,蒋威浑身一震,他猛地挣扎起来,“皇上!臣冤枉!”
他踉跄着想要扑向御座,却被侍卫死死按住肩膀,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蒋威不甘心地嘶吼,声音嘶哑:“臣在西北征战十余年,为大周镇守边疆,流的血能染红半条护城河!那些所谓的‘私兵’,都是当年随臣出生入死的弟兄,只因战后无家可归,臣才暂且收留,并非‘畜养私兵’?”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淡淡道:“忠心?你的忠心,就是让阵亡将士的姓名蒙尘,让百姓的救命钱流入私库?蒋威,你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有证据,休要再狡辩。”
说罢,皇上不再看他,转身拂袖入内殿。
震北侯张口欲呼,目光扫过殿中熟悉的文武百官,有的低头避嫌,有的面露鄙夷,唯有几个昔日旧部,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却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同一日,景明往仁明殿传旨。
皇后蒋氏,纵容外戚,有负圣恩。即日起褫夺皇后宝册,移居长春园行宫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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