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天空中更多的人赶到,天上地下逐渐站满了人,紫云仙宫的站的较远,月牧的挤的相对靠前,双方交错不过视线都落到了那个血淋淋的姑娘的身上。
好像第一次认识对方。
姚望舒只觉得本来还算明亮的身周,一下子就黑了,许多人影把她团团围住,周遭多出好几张人脸。
最靠前的锦袍老天仙着急忙慌的从袖袍里翻出一瓶药,然后颤巍巍的倒出几粒,一边往姚望舒嘴里送,一边不断的低声重复道:“宫主含着,先含着,别运行真元,含化了再咽!”
于念娘则一遍遍的用袖子给她擦拭嘴角的血。
姚望舒感受着嘴里糖衣化开后,爆发而出的苦涩,然后有了一种感觉,如今的自己应当和当初在城主府养伤的狗安所见的画面是差不多的,原来被人围着的视角这么奇怪啊。
姚望舒有些疲惫的想着。
这个看起来乱糟糟,但实际上又安静到甚至能听到海浪声的环境持续了好久,直到一切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一遍,月牧众人也终于逐渐搞清了一些事情的全貌,望舒宫、太行山、锦袍老天仙等几个主事简单安排了一下,让裴林剑带着人先行回去稳定月牧队伍,做些简单的布置。
余下的人留下过最后一关。
当所有的问题都缓缓地搁置,最终众人推开,还是那两个看起来年轻的不像话的年轻人。
依然是秦怀雀先开口,他对着姚望舒道。
“姚宫主如今当真是成就了一番大事,应当远超了天下人的预料,天命阁这次真的算错了,再红妆之名怕是不会有人再叫了。”
恭维,听起来像嘲讽,但实际上是很直白的恭维。
姚望舒礼貌而浅浅的笑了一下,对她而言其实叫什么都可以。
秦怀雀却借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道:“此局当属精彩,我与门内长老皆未能猜到,只是有一点我略有不明,还望宫主可以给我解惑。”
他实在想不通,所以不得不问出口。
念娘回头瞪了他一眼,红儿姐此时伤重,你还在叭叭的说什么呢?不知道病人要休息吗?
不过姚望舒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施家那位老祖母曾经是中洲人,也出身自书院中,但后半生皆在南洲避世,按理说对于中洲之事应当并无多少了解。更何况我紫云横亘独木川,以月牧的精力应该是无法掌握如此确切的关于书圣怀素道途以及清水书院内部关系的情报才是吧。”
秦怀雀这话说的已经十分客气了。
实际上,这整个关于南洲界的设计,简直充满了想象力和谜团,最难以解释的就是情报问题。
从始至终,之所以紫云仙宫一直没有发现姚望舒的计划,就是因为这个计划从头到尾只有两位准圣和姚望舒自己知道。
计划本身也只有三个人参与,可这三人是怎么对独木川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的?
尤其是关于准圣怀素的道途和心理的把控。
施家祖母和怀素几百年没见了,她又怎么确定怀素会做何选择?中洲一位准圣的道途总不能是南洲人尽皆知的秘密吧!?
而且你怎么知道独木川上只有怀素一个准圣?
这么多未知的情况,你们三个人就直接跑到敌后去了?
如果怀素不同意,或者有其他准圣和玄甲军直接围困你们三人,又该如何呢?
你们连尝试性的侦查和试探都没有进行一次,起码派个人先和怀素通气吧?
这就好比一笔涉及数百万的项目,却没有任何前期背查,甚至没有预约,直接闯进对方的门,然后当场签了一个合同。
这是一种怎么看怎么不妥,而且在实际操作层面必然闯大祸的愚蠢行为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秦怀雀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姚望舒这个人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她的疯狂是人尽皆知的,但鲁莽后还能成功却是不合理的。
即便姚望舒决定,但施家祖母和铁石也不该同意这种冒险行为。
秦怀雀想知道自己算漏了什么,又输在了哪里。
姚望舒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表情,她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她理解对方的想法,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讲解了,于是轻轻捏了捏铁石粗壮的手臂。
铁石站起身,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于是在周遭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挤了过来,一边挤一边小声说道:“诸位让一让,让一让!谢谢!谢谢!”
破开人海,走到众人的视线中的是一个穿着土黄色儒袍的青年,那人站定,对着秦怀雀和葛道人笑着行礼。
是儒礼。
秦怀雀看着对方,短暂的沉默后,摇头苦笑道:“杜兄啊,想不到你家的生意如此兴旺。”
长相平庸、修为一般的杜有才咧开嘴笑了,他摆了摆手叹息道。
“这可不是生意,是我欠的款项啊!而且是当着真君的面,我向红。。望舒宫主亲口许下的。”
他没有说谎,当初在玉屏山顶的那场夜话落座前,他确实当着唐真面和姚红儿说过,“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消息,我当免费送于姑娘一条。”
你以为他是当着唐真的面说的客套话?
当着唐真的面,他说出来的又怎么能是客套话呢?
谁能想到,这么一句话,竟然就是帮助姚望舒完成了月牧计划准备的关键一步呢?
对秦怀雀和紫云仙宫来说最致命的信息差,竟然来自于一场轻视后带着歉意的赔礼?
或者说。。。实际上来自于儒门的算计。
你可以认为这是姚望舒运气好,是真君想得远。
但秦怀雀看到的则是儒门杜草堂的落子。
只是已经无法确定,这整个‘南洲界’的计划中,有多少是杜草堂给出的消息,有多少是姚望舒和施家老祖母他们根据消息而设计的计划了。
但无疑可以肯定的是,儒家并非是对南洲月牧没有反应的,只是主导此事的并非是强势且阳谋的清水书院,而是低调且行事隐晦的杜草堂。
所以施北望南归是清水书院吸引注意的闲棋。
而杜有才才是留在南洲月牧中真正的杀招。
中洲大乱,他们确实没有能力和精力来阻止南洲月牧了,但却利用了姚望舒的‘独断’以及秦怀雀的‘自负’将本该完美合流的道门大局戳了个窟窿。
这是一场顺水推舟的谋划,杜草堂只是给了消息,而在姚望舒成功前,杜有才其实也不确定她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最终,月牧成功了。
杜有才自然也成功了。
你很难说此时的望舒宫和南洲是与紫云仙宫一心的道门势力,它保留了足够的独立性。
这就是儒门的目的,也是南洲的目的,但不是紫云仙宫的。
敌人与合作的概念会随着每一次身份的转变自然发生变化的,并非是对错的关系,只是各自不同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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