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这话说的有些言重。
谁也不敢应承，真要点了这个头……那不就是造反吗？
就算自己小命不要了，也总要为九族考虑。
所有人都低下头，“圣后息怒。”
谢窈道：“宣大人是国之重臣，陛下和本宫对她寄予厚望，这样的话，本宫不希望再听到。”
“臣等遵旨。”朝臣们齐声道。
这些人嘴上答应的很郑重，心里却怄的半死，他们原本是想暗中传递这些消息到宣悦耳中，让宣悦知难而退。
但没想到，宣悦竟然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直接搬到了金銮殿上。
而且还将怀孕说成“长胖”。
偏偏在朝堂上这些朝臣还不能反驳，毕竟“怀孕”之事宣悦从未公开，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倒有种不打自招的意思。
早朝散会。
宣悦到了养心殿求见。
谢窈瞧她一眼，道：“宣大人今日做的不错。”宣悦从前是精心教养的名门才女，讲究“体面”与“规矩”。
若是从前，今日这样的事宣悦多半做不出来。
倒是宣舒，很有点这样“混不吝”的风范。宣悦如今会有这样大的转变，自然是因为她当官久了，整个人历练出来了。
而谢窈话音落下，竹青已经捧着一方砚台送到了宣悦面前。
显然，这是谢窈的奖赏。
宣悦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谢窈的夸奖，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娘娘，您赏臣这么好的砚台，那些人看了，只怕眼睛都要气红了。”宣悦一边这样说话，一边双手从竹青的手里接过赏赐。
谢窈道：“最好如此。”
那些人不会以为今日没被她点出姓名，她就不知道都是哪些人在散播这样的传言吧？只是这个由头毕竟太小，她不愿在场面上闹的太难看。
让给了宣悦赏赐，希望那些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安分一些、
针对宣悦之事，并不只是针对宣悦一人。
说到底，那些人是觉得宣悦“抢”了他们的位置，所以想要借此机会，让宣悦挪位置。宣悦一旦让开，自然有无数人一拥而上。
宣悦不能退，谢窈也不会让她退。
如今的情况，除开针对宣悦是女子之外，更掺杂了利益。只是宣悦刚好这个时候怀孕，给了那些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不过今日之后，应该能安分一段时间。
宣悦笑，“谨遵娘娘之命。”
随后，宣悦便要告辞。
谢窈想了想，叫住她，“宣大人进来身体情况如何？毕竟不同于以往，宣大人要小心才是。”
宣悦扬唇，“谢娘娘关怀。”
宣悦最近很忙。
种子都收了上来，司农司正在挑选，而这么多种子能送往更多的地方，但具体去哪些地方，方案还没定下来。
宣悦正负责此事。
这个事，其中的门道很多，很有油水可捞，宣悦会在这个时候被针对，谢窈一点儿都不意外。
宣悦走了之后，谢窈抬手捏了捏眉心，道：“他们若是能做得像宣大人这么好，我也不介意用他们。”
“只知道搞这些歪门邪道。”
毕竟朝堂之上那么多人，女官才二十来人，她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让宣悦等人去做。
那便是累死了也做不完。
所以真正有能力的，或者说能力被她发现了的，都各司其职。
只有那些能力不够，却又觉得宣悦是个女子的那些人，才会闹这些幺蛾子。
萧稷明白。
谢窈虽然一直都有扶持女官的心思，但从来都公平，并不会因私欲而耽误公事。
否则那些朝臣又怎么可能真的服谢窈？
自然是那些人都看到了谢窈的公平公正，看到了谢窈的能力，这才默许了她坐在那个位置上。
萧稷道：“只怕这些人还不会死心。”若是真那么安分，就不会闹出现在这些事了。
谢窈冷笑一声，“尽管来。”
不过谢窈和萧稷的预测出了一点错误，因为没等多久，两日后宣悦便在夜色中悄悄入了宫。
养心殿。
谢窈和萧稷正准备歇下，宫女便进门禀报，“陛下，娘娘，宣大人求见。”
“宣。”
谢窈直接吩咐。
宣悦是知道轻重的，若无要紧事不会这个时辰入宫。
宣悦很快被带着进门，她正要行礼，却被谢窈制止，“坐吧。”
宣悦的月份比她小一点，但也五个月了。
宣悦刚坐下，便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东西，“皇后娘娘，臣是来自首的。”
……
当晚，宣悦是悄悄入宫，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人知道。
她刚被送出宫门不久，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是在等她。
不等宣悦走到马车边，马车上就下来一个人，三步并做两步，殷勤的上前扶她。
正是程风起。
程风起扶着宣悦上马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动作小心妥帖，是做了无数次才有的熟练。
宣悦坐好，程风起这才出声，“她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程风起声音温和，问的都是私事，没有提及公务。
这是两人的默契。
公务上的事，两人若是能说的，愿意说的，那就会直接说。对方不说的，便也不多问。
宣悦的手也落在小腹，唇角上扬，“没有，她很乖。”
这个孩子真的是个意外，来的时候她也曾犹豫过，但现在满心里已经全是对这个孩子的期待。
相比之下，程风起则更关心宣悦的情况。
他闻言松了一口气道：“乖就好。”
马车缓缓朝着程家而去，宣悦低声与程风起说话。在所有人眼里，今晚宣悦都只住在了程家。
进宫？
那是没有的。
三日后。
谢窈看到了参奏宣悦的奏折。
她看着奏折，眉梢上扬，递给萧稷，“陛下看看。”
萧稷接过，奏折上参宣悦，操纵新种子播种之地的选取，从中牟取巨大利益。
简而言之，就是受贿。
萧稷看完，合上折子丢到了一边，没有批复，也没有打回去，就那么丢在养心殿的龙案上。
谢窈如此冷处理的态度，可是急坏了一些人。
当晚，深夜，某处宅子。
几个便服的男子聚在一起，有人问：“折子递上去了吗？”
“递上去了，我亲自呈到陛下面前的。”
“那怎么没反应？那可是受贿啊，帝后英明，眼里素来容不下沙子，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都赞同。
别的不说，帝后赏罚分明，只要没触碰到底线，许多事都不会深究。这也他们明知皇后想要扶持女官，却还是敢对宣悦动手的原因。
他们可没有陷害宣悦。
只是暗中引导一些人给宣悦送了点东西，而宣悦收下了……
“会不会是，皇后想要保人？”许久，其中一个人才不确定的开口，他说话时，表情也有点难看。
要是皇后连这样的宣悦都要保的话，那夏国未来……
很快就有人道：“皇后不会的，皇后英明！”
这话一出，又有人别扭出声，“虽然皇后娘娘是女子，祖宗制度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英明。”
……
谢窈和萧稷听司南传回这些人的对话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算计就算计，还夸她做什么？
谢窈忍不住问：“司南，你是不是暴露行踪了？”
司南顿时就有点不开心了，略沉下脸，声音都透着委屈，“娘娘，这点自信属下还是有的。”
谢窈一想也是。
司南为萧稷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一直都很妥帖可靠。
萧稷则是在认真思索之后道：“窈窈，这几个人办事虽不地道，但眼光还算不错。再加上行贿之事他们也没真的参与，就是挑拨了一下，不如从轻发落？”
谢窈很怀疑，萧稷就是被这些人夸的有点飘飘然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在夸他啊。
“陛下。”
谢窈道：“您可别忘了，前几日在外散播谣言，攻击宣大人，说宣大人死了都没人管的也是这几个。”
怎么能因为一点甜言蜜语就被腐蚀？
萧稷问：“那窈窈想怎么处罚他们？”
谢窈思忖着，“处罚什么？他们既然这么想掺和新种子的事，我倒是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萧稷扬眉，心里面稍有些怀疑。
窈窈有这么好？
可等谢窈一说完，萧稷便明白了，他道：“皇后果然英明。”
谢窈又说：“不过这事儿不急着处理，且等等吧。”
说完，谢窈又看向司南，“若是那些人要散播宣大人收受贿赂之事，咱们也在背后推一把。”
钓鱼嘛。
她是老钓手了。
果不其然，又两日帝后没有针对“宣悦受贿”之事做出任何回应之后，那些人坐不住了。
京中有流言传开。
说宣悦收受贿赂，说的有板有眼……谢窈听竹青转述的时候都差点信了。
其他人还没动静，宣舒和陆清韵，江妙，王语书几人倒是一并入了宫，求见谢窈。
谢窈宣了几人觐见。
宣舒性子最急，行礼之后便忍不住道：“娘娘明鉴，如今京中有关于宣大人的传言，但臣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宣大人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都表示相信宣悦的为人。
陆清韵道：“娘娘明鉴，前些时日便有人针对宣大人长胖之事，如今只怕又是冲着宣大人来的。”
王语书道：“娘娘，宣大人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请娘娘彻查此事，还宣大人一个清白。”
江妙在旁点头，“宣大人冤枉，求娘娘为宣大人做主。”
谢窈见状，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她直接道：“诸位爱卿免礼，都起来吧。宣大人之事，诸位爱卿都不必担心，本宫也相信宣大人。”
谢窈明显的相信宣悦的态度随着宣舒等人的离开，而散播了出去。
只是离开皇宫的时候，宣舒的心里还有点不解，忍不住低声与王语书几人道：“皇后娘娘既然相信姐姐，为什么不让人调查澄清，而是纵容流言肆虐？”
王语书意味深长道：“娘娘做事自有她的主张，我们听从便是。”
宣舒想了想，点头道：“此言有理。”
谢窈的态度传开，无数朝臣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谁不想能得帝后如此信任啊。
宣悦宣大人更是了不得，都到这样的程度，还能得皇后娘娘如此信任。
当晚，谢窈便收到了从宫外递来的消息。
竹青禀报道：“陛下，娘娘，宣大人传来消息，又有好几人找上她，目的都跟先前那些人一样。”
“行。”谢窈道：“名单都记录好。”
又几日，京中传言愈演愈烈，帝后却不曾苛责过宣悦半句，甚至谢窈对宣悦的宠信还更甚从前。
看的人眼红。
终于，在此次早朝的时候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实名检举宣悦，“陛下，娘娘，宣悦宣大人借着安排新种子扩散之事，收受巨额贿赂，臣这里有证据，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此人正是那晚夸过“皇后英明”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他跪在地上，双手呈上奏折，“求陛下，娘娘，为百姓们做主。”
李大监上前，从此人手中接过证据，恭敬的呈到帝后面前。
谢窈翻开，一目十行的看了看，便放在桌上。
“近来京中的确有关于宣大人受贿的传言，但传言只是传言，当不得真。”谢窈的话摆明了是要维护宣悦。
“娘娘，这可不是传言。”那人急了，立刻出声，“臣搜集到了证据，请娘娘过目，并彻查此事。”
谢窈道：“不必查，此事陛下与本宫都知道。”
“宣大人并非收受贿赂，只是那些大人们为扩撒种子之事，捐赠了些许资产，由宣大人统一调配安排而已。”
谢窈道：“捐赠资产的名单如今正在本宫养心殿的桌上。”
什，什么？
满金銮殿的人都蒙了。
有些人是真的一无所知，完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些人却是有所听闻，但都保持了沉默，想着看宣悦的热闹。
如今才知……大家都被耍了！
谢窈道：“不过宣大人毕竟不是户部官员，下次诸位大人再有这样的心意，直接捐到户部便可，不必再通过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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