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晨光带着洗尽铅华的疲惫,透过太极宫残破的窗棂,在满地断戟残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悦坐在半截龙柱上,人刀斜倚膝头,刀鞘上的血渍已被晨露浸成暗红。血月珏在怀中静静发烫,玉珏里似乎还残留着韩千绝最后那声叹息,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残魂在其中浮沉。
“清点完了。”张飞羽的玄铁枪拄在地上,枪杆压出半寸深的裂痕,“活着的禁军不到三成,都被血月之力蚀了心脉,就算救活也再提不起内力。百姓醒了七成,但大多记不清祭坛的事,就像做了场噩梦。”他喉结滚动了两下,“韩千绝那小子……真没留下点什么?”
萧悦指尖抚过血月珏上的阴阳鱼,逆纹在晨光中渐渐隐去:“他把自己融进了玉珏,压制住了祭司残魂。但这封印撑不了多久,西域古国的余孽肯定还在找破解之法。”
叶寒抱着冰魄剑走来,剑身上新长出的剑体泛着淡淡的蓝光,星屑在裂痕间流转如活物:“清瑶醒了,她说昨夜听到西域方向有异动,像是有人在召集散落的傀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广场上尚未清理的骨手抓痕,“而且,那些从地底爬出的骨手,指骨上都刻着相同的标记。”
他摊开掌心,三枚漆黑的指骨静静躺着,每枚指骨末端都有个螺旋状的凹槽。柳园开凑过来看了一眼,软剑上的紫火突然窜起半尺高:“是‘轮回螺’的印记!西域蛊王的独门标记,这老东西不是百年前就被封印在昆仑冰狱了吗?”
“要么是有人放出了他,要么……”秦无殇拄着根新削的木杖走来,他脸色依旧苍白,说话时带着气音,“是有人继承了他的蛊术。”昨夜强行催动音波震碎祭坛,让他损耗了近十年功力,鬓角的白发再也褪不去了。
苏清瑶披着件素色披风,银箫斜插在腰间,走到萧悦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我让人查了韩庄的旧案,当年那场大火并非意外,有卷宗记载,事发前三日,曾有西域商队带着十二口青铜箱进入韩庄。”她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页,“画押的商队头领名叫‘乌桑’,正是西域古国的祭司姓氏。”
萧悦接过纸页,指尖触到墨迹时,血月珏突然微微震颤。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韩庄密室里,十二口青铜箱整齐排列,箱壁上的螺旋印记与指骨上的如出一辙;一个黑袍人正将婴儿的血滴在箱锁上,婴儿脖颈间,挂着半块血月珏。
“这些箱子里装的不是货物。”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长安城的城墙,望向西域方向,“是培养傀儡的容器。韩千绝和那个金面女子,恐怕都是从箱子里出来的。”
这话让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张飞羽一拳砸在龙柱上,震落几片碎瓦:“他娘的!从头到尾都是个局!那我们守着这破城还有什么用?直接杀去西域,把那帮杂碎连根拔了!”
“不能去。”秦无殇轻轻敲了敲木杖,“长安刚遭大劫,人心未定,若我们此时离开,余孽反扑怎么办?而且昆仑冰狱离西域腹地不过千里,若是蛊王真被放出,我们贸然深入只会腹背受敌。”
柳园开软剑在指尖转了个圈,紫火忽明忽暗:“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去趟西域,以游医的身份打探消息,轮回螺的蛊术我略知一二,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萧悦点头:“我跟你去。血月珏需要靠近西域祭坛才能彻底压制祭司残魂,而且……”他看向怀中玉珏,“韩千绝的残魂似乎在指引方向。”
“那长安怎么办?”张飞羽急道,“总不能让清瑶和无殇守着这烂摊子吧?”
“我留下。”叶寒突然开口,冰魄剑在他掌心轻轻嗡鸣,“冰魄剑与星辰祭坛有感应,若祭司残魂异动,我能第一时间察觉。而且,我在长安还有些旧识,可以帮忙稳定局面。”他看向苏清瑶,“清瑶姑娘,你的《破魔曲》对安抚百姓有用,可否留下相助?”
苏清瑶颔首:“萧大哥放心去,长安有我们。只是西域诡谲,你们万事小心。”她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萧悦,“这里面是安神草和追踪粉,若遇危险,捏碎香囊我能感应到方位。”
三日后,长安城的街道已渐渐恢复生气。萧悦和柳园开换上普通商客的服饰,牵着两匹瘦马出了西城门。城门校尉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却没认出这两位就是三日前力挽狂澜的侠客。
出了长安地界,官道两旁的草木渐渐稀疏,风中开始夹杂着沙尘的气息。行至渭水渡口时,柳园开突然勒住马:“不对劲,这渡口太干净了。”
渡口的木棚下空无一人,几只乌鸦站在船桨上,看见人来也不飞走。水面上飘着半截船板,板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边缘有明显的啃咬痕迹。萧悦翻身下马,人刀出鞘三寸,刀身映出水底晃动的黑影——那是数具被水草缠住的尸体,肚腹都被掏空了,伤口边缘残留着细密的齿痕。
“是‘噬魂蚁’。”柳园开软剑出鞘,紫火在剑尖跳动,“比黑沙镇的尸蛊蚁更毒,专啃食魂魄。你看尸体的眼睛,都是空的。”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无数黑蚁如喷泉般涌出,朝着两人扑来。这些蚂蚁比寻常蚂蚁大上三倍,外壳泛着金属光泽,口器开合间能看到细小的獠牙。萧悦人刀划出刀芒,斩碎前排的蚁群,却见碎壳落地后竟重新拼接,化作更大的蚁兽。
“用火!”柳园开软剑横扫,紫火如长鞭般抽向蚁群。火焰过处,蚁兽发出刺耳的嘶鸣,化作黑烟消散。但更多的噬魂蚁从水底钻出,很快在岸边堆成一座蠕动的黑山。
萧悦突然注意到,蚁群避开了他脚边的香囊:“它们怕清瑶的追踪粉!”他解下香囊掷向柳园开,“用粉画出结界!”
两人背靠背站在结界中央,看着噬魂蚁在粉圈外疯狂冲撞。柳园开突然指着水面:“看!蚁群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渭水上游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同样被掏空肚腹的尸体,顺着水流缓缓漂来。每具尸体头顶都插着根黑色羽毛,羽毛根部缠着细细的银丝——那是西域古国祭司的标记。
“是冲着我们来的。”萧悦握紧人刀,“他们知道我们要去西域,在沿途设了埋伏。”
就在此时,上游传来一阵驼铃声,一队商队顺着河岸走来。为首的商人穿着波斯服饰,高鼻深目,看到渡口的景象时却不惊讶,反而朝着两人拱手:“两位客官,可是要过河?我们有船。”
商队的骆驼背上都驮着巨大的木箱,箱缝里渗出淡淡的黑气。萧悦注意到,每个商人的耳后都有个螺旋状的印记,与指骨上的轮回螺一模一样。
“不必了。”萧悦人刀归鞘,“我们改走陆路。”
“陆路可不好走啊。”波斯商人笑得眯起眼,手指在腰间的弯刀上轻轻敲击,“前面的风陵渡昨晚塌了,据说压死了不少人呢。”他身后的商人们同时握住了腰间的兵器,动作整齐得像傀儡。
柳园开突然笑了,软剑在指尖转了个圈:“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我们刚好认识修桥的工匠。”紫火突然暴涨,顺着他的衣袖蔓延到马背上的行囊,“可惜啊,我这行囊里装着些‘焚心粉’,遇到西域来的朋友,总得送点见面礼。”
商人们的脸色瞬间变了。为首的波斯商人猛地拔刀:“杀了他们!”
弯刀出鞘的瞬间,商人们的眼睛突然变成纯黑色,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他们的动作变得异常迅捷,脚下踩着诡异的步伐,弯刀划出的弧线带着黑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萧悦人刀迎上波斯商人,刀芒与弯刀碰撞的刹那,对方的手臂突然扭曲成麻花状,弯刀绕着刀身旋转,直刺他心口。这招式阴柔诡谲,完全不似波斯武学,反倒像是……南疆的蛊术。
“他们被下了‘寄魂蛊’!”柳园开软剑缠住两名商人的手腕,紫火顺着对方手臂燃烧,却被黑气挡在皮肤外,“蛊虫在心脏里,不杀宿主杀不了蛊!”
萧悦刀势一变,避开弯刀的同时,指尖弹出一道内力,点在波斯商人的膻中穴。对方动作一滞,眼中闪过瞬间的清明,随即发出痛苦的嘶吼,心口突然鼓起一个包,皮肤被撑得透明——那是蛊虫在疯狂挣扎。
“快杀了我!”商人的声音嘶哑,“别让它们……去长安……”
话音未落,他的胸膛突然炸开,无数黑虫从血肉中涌出,朝着萧悦扑来。人刀挥出的刀芒将虫群斩碎,却见碎虫落地后迅速钻进土里,消失不见。其余的商人见势不妙,纷纷转身跳入渭水,水面很快恢复平静,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追吗?”柳园开看着水面。
萧悦摇头:“它们在水里更快。我们走陆路,绕开风陵渡。”
两人牵着马沿着河岸西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柳园开突然指向远处的山坡:“看那边,有炊烟。”
山坡上有座孤零零的驿站,青瓦上冒着袅袅炊烟,门口挂着串风干的肉干,看起来与寻常驿站无异。萧悦勒住马:“小心点,这地方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驿站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吱呀作响。屋内的土炕上躺着个白发老妇,正低头纳鞋底,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堆起皱纹:“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刚炖好的羊肉汤,要不要来一碗?”
桌上的陶碗里盛着褐色的汤,表面漂浮着油花,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萧悦走到桌边,指尖沾了点汤,放在鼻尖闻了闻——汤里掺了“迷魂草”,但更诡异的是,这汤的腥气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是牲畜的,而是人的。
“老丈客气了,我们只是借个路。”萧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请问去西域走哪条路最快?”
老妇放下针线,站起身时腰杆挺得笔直,完全不像个老人:“最快的路啊……”她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和商人们一样的獠牙,“就是黄泉路啊!”
话音未落,土炕突然翻倒,下面露出个黑窟窿,数条人影从窟窿里爬出——竟是渡口那些被掏空肚腹的尸体!他们的眼窝中爬满了黑蚁,行动却比生前更迅捷,双手化作利爪,朝着两人扑来。
老妇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像破布一样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虫。她的头颅掉落在地,滚到萧悦脚边,嘴里还在咯咯地笑:“噬魂蚁最喜欢……识货的客人了……”
萧悦人刀劈开扑来的尸体,刀芒斩在老妇的躯干上,却只砍断了几根虫链。那些黑虫相互连接,组成了新的躯体,反而扑得更凶。柳园开软剑紫火大盛,将尸体与虫躯一同点燃,却见火焰中飞出无数火星,落地后化作新的噬魂蚁。
“撤!”萧悦一刀逼退虫躯,抓住柳园开的手腕冲出驿站。身后传来老妇的狂笑声,驿站的屋顶突然塌陷,无数黑蚁从废墟中涌出,如潮水般漫向山坡。
两人快马加鞭,跑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蚁群声才敢停下。柳园开勒住马,大口喘着气:“这才刚出长安百里,就这么多埋伏,西域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们。”
萧悦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留下一抹诡异的紫色:“他们越是阻拦,越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从怀中摸出那枚指骨,指骨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你看,轮回螺的印记在发烫,离源头越近,反应越强烈。”
指骨末端的螺旋凹槽中,渗出了一丝黑色的黏液,黏液落地后很快渗入土中,在地面留下淡淡的痕迹。柳园开凑近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微变:“这黏液……和昆仑冰狱的‘蚀骨水’一模一样。看来真被我们猜中了,蛊王被放出来了。”
“昆仑冰狱在西域雪山深处,离这里还有三千里。”萧悦将指骨收好,“我们得在他们召集齐所有傀儡前赶到,否则等蛊王与祭司残魂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再次上路,这次选择走荒野而非官道。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处废弃的烽火台落脚。萧悦生起篝火,火光照亮了烽火台内壁的刻痕——那是戍边士兵留下的名字,有些名字旁边画着简单的符号,像是在记录什么。
“你看这个。”柳园开指着墙角的一道刻痕,“是三个月前刻的,画了个螺旋,旁边写着‘十二箱’。”
萧悦凑近一看,刻痕旁还有行小字:“乌桑祭司过冰狱,箱中似有物动。”
“乌桑……”萧悦皱眉,“和韩庄旧案卷宗上的商队头领同名。看来西域古国的祭司一直没断过传承,韩庄那场火,恐怕就是他们为了筛选血月珏容器而设的局。”
篝火突然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半尺高。萧悦猛地转头,人刀出鞘的瞬间,一道黑影从烽火台顶跃下,直扑篝火旁的指骨。那黑影速度极快,身形佝偻如猿猴,双手双脚都长着尖锐的爪子,背后背着个巨大的螺壳,螺壳上刻满了轮回咒。
“是‘螺奴’!”柳园开软剑迎上,紫火照亮了对方的脸——那是张被螺壳寄生的人脸,眼睛已经被螺肉填满,只留下两个黑洞,“蛊王的贴身护卫,十个螺奴就能毁掉一座城!”
螺奴不闪不避,任由软剑刺在胸前,紫火却被螺壳上的咒文挡住。它发出“嘶嘶”的怪响,背后的螺壳突然张开,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萧悦拉着柳园开后退,雾气落在篝火上,火焰瞬间变成绿色,发出刺鼻的腥臭。
“这雾能蚀骨!”萧悦人刀挥出刀芒,逼退螺奴的同时,指尖捏住三枚石子,以内力弹出,打向螺壳上的咒文节点。石子击中之处,咒文光芒暗淡,螺奴动作明显一滞。
柳园开抓住机会,软剑如灵蛇般缠上螺奴的手臂,紫火顺着剑身蔓延,这一次,火焰终于烧穿了咒文,在对方皮肤上燃起熊熊烈火。螺奴发出凄厉的嘶吼,身体开始抽搐,背后的螺壳突然炸裂,无数小螺从壳中飞出,朝着两人扑来。
萧悦人刀划出环形刀芒,将小螺尽数斩碎。就在此时,螺奴的尸体突然膨胀数倍,皮肤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一个人影——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韩千绝,心口插着根黑色的螺针,针尾还连着半截丝线,通向远方。
“是……韩庄的孩子……”柳园开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少年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显然还活着。萧悦拔出人刀,小心翼翼地挑出他心口的螺针,针被拔出的瞬间,少年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眼睛缓缓睁开——那是双清澈的眸子,完全不像被寄生的傀儡。
“水……”少年的声音细若蚊蝇。
柳园开急忙解下水囊,刚要喂他喝水,却见少年的瞳孔突然变成纯黑色,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一口咬向他的手腕。萧悦眼疾手快,一掌拍在少年后颈,将他打晕过去。
“他被种下了‘子母螺’,母螺在哪,他就听谁的。”萧悦检查着少年的伤口,“但他体内有股微弱的正气在抵抗,应该是韩庄血脉的缘故。”
他从怀中摸出血月珏,玉珏贴近少年心口时,阴阳鱼突然旋转起来,发出柔和的白光。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最终从伤口处钻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螺,落地后很快化作黑烟消散。
“暂时没事了。”萧悦松了口气,将少年抱到篝火旁,“但子母螺的母螺肯定就在附近,这小子是个活诱饵。
篝火在烽火台的石缝间跳跃,将少年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眉心处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与血月珏上的阴阳鱼有三分相似,只是鱼眼的位置是两个螺旋状的小点——那是子母螺留下的痕迹,虽已被玉珏之力逼出,却在皮肉下留下了永久的烙印。
“这孩子骨相清奇,内力根基竟有韩庄‘寒月诀’的影子。”柳园开用布条蘸着清水擦拭少年手臂上的伤痕,那些旧伤纵横交错,像是被利器反复切割过,“你看这伤口的角度,都是自伤,像是在抵抗什么。”
萧悦指尖拂过少年心口的螺针孔,血月珏突然泛起凉意:“他在被种螺前,应该练过韩庄的内功。你看他腕骨的弧度,是常年握笛留下的。”他想起韩千绝那支骨笛,突然明白过来,“是韩庄的遗孤!当年那场大火肯定有幸存者,被西域祭司抓去做了螺奴培养皿。”
少年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睫毛剧烈颤抖,像是陷入了噩梦。他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姐姐……别吹……螺音……”
“螺音?”柳园开猛地抬头,“是轮回螺发出的声音!蛊王能通过螺音操控所有被种下子母螺的人!”
话音未落,烽火台外突然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有无数海螺同时吹响。这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顺着石缝钻进耳朵,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萧悦迅速捂住少年的耳朵,却见他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眉心的螺旋印记开始发烫,皮肤下有东西在疯狂蠕动,仿佛母螺正在通过螺音召唤子螺残魂。
“不好!母螺就在附近!”萧悦人刀出鞘,刀身挡在篝火前,刀芒折射出烽火台外的景象——月光下,数百个黑影正朝着这里聚集,每个黑影背后都背着螺壳,正是刚才那只螺奴的同类。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朝着烽火台步步逼近,螺壳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与空中的嗡鸣形成诡异的共鸣。
柳园开软剑缠上少年的腰,将他捆在石柱子上:“你护着他,我去挡住!”紫火在他周身燃起,映得半边烽火台通红,“这些螺奴怕火,只要烧了他们的螺壳……”
话没说完,最前排的螺奴突然同时张开螺壳,喷出黑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螺影,螺影旋转着撞向烽火台的木门,厚重的木门瞬间化作齑粉。螺奴们蜂拥而入,爪子抓在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响,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石柱子上的少年。
萧悦人刀划出阴阳刀芒,将冲在最前面的螺奴劈成两半。刀芒切开螺壳的刹那,一股腥臭的黏液喷涌而出,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但更多的螺奴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上来,他们的螺壳上都刻着轮回咒,刀芒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用镇魔诀!”柳园开软剑卷起火焰,在螺奴群中撕开一道口子,却很快被后续的螺奴堵住,“这些螺壳被咒文加持过,普通内力破不开!”
萧悦深吸一口气,运转镇魔诀,三色刀芒在刀身流转。他看准一个螺奴背后的螺壳缝隙,人刀如电般刺入,刀柄旋转半圈,刀芒顺着缝隙炸开,将整个螺壳从内部震碎。螺奴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化作一滩黑泥。
“找到了!螺壳底部有缝隙!”萧悦大喊着,人刀如穿花蝴蝶般在螺奴群中穿梭,专挑螺壳与后背连接的薄弱处下手。柳园开见状,软剑也改变招式,紫火顺着缝隙钻入,将螺壳从内部点燃,引得螺奴们疯狂嘶吼。
烽火台内很快堆满了燃烧的螺壳,黑色的烟雾从石缝中涌出,在夜空中凝成巨大的烟柱。但螺奴的数量实在太多,杀退一波又来一波,两人渐渐感到力竭,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被螺奴爪子划破的地方开始泛起黑气,那是螺毒在侵蚀经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园开软剑挡开一只螺奴的利爪,肩膀却被另一只螺奴抓伤,紫火顿时弱了三分,“母螺肯定在附近操控,不解决它杀多少都没用!”
萧悦目光扫过螺奴们的动作,突然发现他们的攻击方向始终朝着石柱子上的少年,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他心中一动,血月珏突然从怀中飞出,悬在少年头顶,玉珏光芒将少年笼罩其中。
螺奴们看到血月珏,动作突然一滞,黑洞洞的眼窝中闪过一丝恐惧。空中的螺音突然变得急促,螺奴们像是被鞭子抽打过一般,发出痛苦的嘶吼,再次朝着少年扑来,只是动作中多了几分迟疑。
“血月珏能压制它们!”萧悦抓住机会,人刀护在少年身前,刀芒与血月珏光芒交织成网,将螺奴们挡在三尺之外。他突然注意到,所有螺奴的目光都越过他,盯着少年腕骨上的一个旧伤——那是道月牙形的疤痕,与韩千绝骨笛上的缺口形状完全一致。
“这孩子和韩千绝有关系!”萧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抓他不是为了母螺,是为了……血月珏的共鸣!”
就在此时,空中的螺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像是玻璃摩擦。螺奴们如同疯魔般扑上来,不惜用身体撞击刀芒光网,硬生生在网面上撞出数个凹陷。柳园开软剑突然断裂,紫火熄灭的瞬间,三只螺奴突破防线,利爪直扑少年心口。
萧悦人刀回防,挡开两只螺奴的同时,却被第三只抓住了手腕。尖利的爪子刺入皮肉,螺毒顺着伤口迅速蔓延,他只觉得手臂一阵麻痹,人刀险些脱手。
“萧悦!”柳园开情急之下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少年,后背被螺奴的利爪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衣衫。
“园开!”萧悦怒吼着,强行催动镇魔诀,震碎手腕上的螺奴。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园开,看着他后背伤口中迅速蔓延的黑气,眼中杀意暴涨。
血月珏突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玉珏中的韩千绝残魂似乎被激怒了,阴阳鱼图案逆向旋转,发出与螺音截然不同的频率。这频率如同利刃,震得螺奴们纷纷捂住脑袋,螺壳上的咒文寸寸碎裂。
石柱子上的少年在光芒中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瞳孔中浮现出血月珏的图案,口中无意识地吹奏起《归雁曲》。笛声虽然微弱,却带着韩庄内功特有的韵律,与血月珏的光芒形成共鸣,将螺音彻底压制下去。
螺奴们像是失去了操控的木偶,动作变得迟缓,背后的螺壳开始出现裂痕。萧悦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人刀高举过顶,三色刀芒凝聚成一点,朝着烽火台外的夜空劈出——那里,一道隐藏在云层中的巨大螺影正在剧烈颤抖,螺影下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握着只人头大小的海螺,嘴角溢出鲜血。
“噗——”斗篷人被刀芒扫中,海螺脱手飞出,巨大的螺影瞬间消散。所有螺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纷纷瘫倒在地,背后的螺壳“咔嚓”作响,尽数碎裂开来,露出里面被寄生的人类躯体——那都是些与少年年纪相仿的孩子,眉眼间都带着韩庄人的特征。
烽火台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少年断断续续的笛声和柳园开压抑的喘息。萧悦急忙撕开衣襟,将血月珏按在柳园开的伤口上,玉珏光芒渗入皮肉,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但柳园开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别管我……”柳园开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微弱,“那孩子……他知道……韩庄的事……”
少年已经停止吹奏,他呆呆地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哭声中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委屈,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难全部倾泻出来。萧悦走到他身边,解开绳子,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哽咽着抬起头,露出张沾满泪水的脸,眉心的螺旋印记已经淡去,露出下面淡淡的月牙形咒印——那是韩庄嫡系才有的标记。“我叫……韩念……”他怯生生地指着满地的孩子尸体,“他们都是……韩庄的人……被那个戴斗篷的……做成了螺奴……”
“戴斗篷的人长什么样?”萧悦追问。
韩念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身体缩成一团:“他……他没有脸……脖子上顶着个……巨大的螺壳……螺壳里……有无数张嘴在说话……”
“是蛊王!”柳园开挣扎着坐起来,“百年前被封印时,他的身体被昆仑冰狱的玄冰撕碎,只能把魂魄寄生在轮回螺里!看来他还没完全恢复,只能靠螺壳操控傀儡!”
萧悦看向韩念:“他为什么要抓韩庄的人?”
韩念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那是血月珏的残片,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因为……我们的血能……滋养血月珏……他要收集所有残片……复活血月祭司……还要用我们的魂魄……喂饱……昆仑冰狱下的……怪物……”
“怪物?”萧悦皱眉。
“嗯。”韩念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说……冰狱下面……压着祭司大人的……真身……只要用韩庄一百个血脉的魂魄……就能打开冰狱……让真身……出来……”
萧悦的心猛地一沉。血月祭司的真身,比他们想象的更恐怖。如果让蛊王打开昆仑冰狱,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东方,长安的方向隐没在黑暗中,苏清瑶的香囊安静地躺在怀里,暂时没有异动,但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萧悦将血月珏递给韩念,“拿着这个,它能保护你。”他背起柳园开,又牵起韩念的手,“天亮就出发,去昆仑冰狱。”
韩念握紧血月珏残片,残片与萧悦怀中的玉珏产生共鸣,发出温暖的光芒。他看着满地的同伴尸体,突然鼓起勇气:“我知道……去昆仑冰狱的近路……当年……我偷偷跟着……那些抓我们的人……走过一次……”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三人离开了烽火台。萧悦背着柳园开,韩念在前面带路,沿着一条隐蔽的山道向西而行。山道两旁的岩石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韩念说那是西域古国的路标,指向昆仑冰狱的方向。
走了约莫半日,柳园开的伤势在血月珏的滋养下好了些,已经能自己骑马。韩念说前面就是“蚀骨崖”,崖下的瘴气能腐蚀人的筋骨,但瘴气中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是绕过蛊王眼线的捷径。
蚀骨崖的瘴气果然名不虚传,远远望去,整座山崖都笼罩在墨绿色的雾气中,雾气所过之处,岩石都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韩念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三枚药丸:“这是……韩庄的清瘴丹……我偷偷藏的……能挡半个时辰瘴气……”
三人服下药丸,牵着马走进瘴气。雾气果然如刀割般刺痛皮肤,幸好药丸生效,皮肤表面很快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将瘴气隔绝在外。韩念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走到一处不起眼的石缝前,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漆漆的,能听到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进去后……沿着石壁走……别碰……那些发光的苔藓……”韩念叮嘱道,“苔藓会……吸人的魂魄……”
萧悦打头,柳园开断后,韩念走在中间,三人依次钻进石缝。石缝里异常狭窄,只能侧着身子挪动,石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韩念说的发光苔藓,那些苔藓发出幽绿的光芒,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仔细看去,苔藓下面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轮廓像是……人的骸骨。
“这些都是……试图闯崖的人……”韩念的声音带着恐惧,“被苔藓……吸成了干尸……”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滴答”声,不是水滴,而是某种黏腻的液体落在地上的声音。萧悦的血月珏突然发烫,他示意两人停下,自己抽出人刀,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转过一道弯,石缝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一具巨大的骨架倒在地上,骨骼上还残留着腐烂的衣物碎片,看样式像是昆仑派的弟子。骨架上方,一只人头大小的黑色蜗牛正趴在石壁上,蜗牛壳上刻满了轮回咒,壳口不断滴落着墨绿色的黏液,黏液落在骨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是‘噬魂蜗牛’!”柳园开软剑出鞘,“蛊王用轮回螺培育的变种,专门在阴暗处守株待兔,黏液能融化骨头,触角能吸人魂魄!”
噬魂蜗牛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头,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触角突然暴涨数尺,朝着最近的韩念卷来。萧悦人刀劈出,斩断触角的瞬间,伤口处喷出绿色的汁液,落在地上腐蚀出拳头大的深坑。
蜗牛发出“嘶嘶”的威胁声,整个壳突然旋转起来,石室顶部的苔藓被卷入壳中,瞬间被消化成黏液。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很快占据了半个石室,壳口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朝着三人缓缓逼近。
“它的弱点在眼睛!”韩念突然喊道,“我见过……蛊王用银针刺它眼睛……”
萧悦和柳园开对视一眼,同时发动攻击。萧悦人刀吸引蜗牛的注意,三色刀芒不断劈向蜗牛壳,逼得它转动身体防御;柳园开则借着石缝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蜗牛侧面,软剑紫火暴涨,瞄准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刺去。
“噗嗤——”软剑精准刺入眼睛,蜗牛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整个石室剧烈摇晃,石屑纷纷落下。它疯狂地旋转外壳,将萧悦震退数步,同时喷出大量的黏液,整个石室瞬间被墨绿色的液体覆盖。
“快走!”萧悦拉起韩念,踩着不断融化的石块冲向石室另一端的出口。柳园开软剑拔出,带出一串绿色的汁液,也跟着冲了出来。三人刚跑出石室,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整个石室被蜗牛的尸身填满,绿色的黏液顺着石缝流淌,很快被瘴气中和。
钻出石缝,外面豁然开朗,昆仑山脉的雪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韩念指着远处一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那里就是……昆仑冰狱……蛊王就躲在……冰狱底层的轮回殿……”
萧悦望着那座山峰,血月珏在怀中剧烈跳动,玉珏里的韩千绝残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微弱的共鸣。他知道,最艰难的战斗即将开始,而韩庄的秘密、血月祭司的真相,都将在昆仑冰狱的深处,等待着被揭开。
柳园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软剑上的紫火重新燃起:“休息半日,养足精神。天黑后,我们闯冰狱。”
韩念握紧手中的血月珏残片,小脸上第一次露出坚定的表情:“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要……为韩庄的人报仇。”
萧悦看着这个历经磨难的孩子,又望向远处的雪峰,点了点头。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昆仑冰狱的古道上,像是三道绝不回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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