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众妖于通山边界险死还生,仓促聚首。离了那危机四伏的通山地界后,前往云顶山的计划已无可能,路途遥远且易被追踪,绝非拖家带口之选。
于是几经商议,反复权衡利弊,最终只得将目的地定在偏远的源林城旧址。
此选择实乃无奈之举。
一来,洄鳞为防不测,早年确有远见,暗中派遣过一批族中精锐子弟前往此类偏远之地经营,算是留了条不甚起眼的退路,或许尚存些许根基。
二来,此处荒废已久,远离十万妖山势力纷争的中心,正适合眼下这支伤痕累累,亟需休养的队伍暂时蛰伏。虽非理想家园,却是当下唯一的避风港。
至于云顶山主,他则早早离去,许尘谢过之后却是没有留他,云顶山主做事做到这个份上,许尘已不好再次开口。
队伍迤逦而行,速度算不得快。
族中老弱妇孺众多,又经此大难,身心俱疲,好在许尘如今修为大进,气息不再刻意内敛,一股属于强者的无形威压自然散发开来。
沿途一些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感应到这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大多识趣地退避三舍,不敢前来滋扰。
于是这一路虽风尘仆仆,倒也还算平静。
长途跋涉,最是消磨心志。
最初的死里逃生的激动过后,漫长的路途便显得有些枯燥。
年纪最轻的洄溯终究耐不住这份烦闷无聊,凑到许尘身边,拉着他的爪子央求道,
“尘哥,这些年你独自在外,定经历了许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事,快给我们讲讲嘛!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省得一路闷得慌。”
洄鳞和洄锋也投来关切的目光。他们虽知许尘在外不易,但具体经历却所知甚少。
许尘本不欲多言,那些年的艰辛险恶,生死一线的挣扎,并非什么愉快的回忆,更不想让家人徒增担忧。
但在妹妹不依不饶的拉扯和兄长们殷切的眼神下,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于是斟酌着词句,避重就轻地挑选了一些还算轻松的往事,缓缓道来。
却不想即便经过修饰,许尘这些年的漂泊生涯也堪称几经波折。
每当听他讲到被奸邪势力逼迫,陷入困境之时,洄鳞和洄锋便忍不住龇牙咧嘴,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眼中燃起愤慨的火焰,仿佛恨不能当场为兄弟助拳。
而当听到他偶遇贵人,得以喘息或获得机缘时,两妖又会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家族的命运早已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说来,那青背狼族,如今是彻底将我犬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洄鳞走在队伍最前,目光阴沉,语声低沉,带着掩不住的忧虑。
“是,鳞哥。”
许尘点头,面色却极为平静,“但犬族尚有一年修生养息的时日。在这一年之内,必须凑齐三位太岁,方能满足洄渭两川立分家之约。”
“三位......”
洄鳞低声喃喃,前爪抵住下巴沉思。
思及半晌,终只是叹息,声音里带着倦怠,“如今你是家主,你心中如何打算?”
许尘苦笑。
他看得出鳞哥这些年独自支撑族群,早已心力交瘁。正因如此,才将族中重任交到自己手中,不过他也不愿再让兄长担忧,索性直言:
“鳞哥,如今族中有你辅佐,其实也只剩下两位太岁而已,”
许尘调转目光至洄溯,
“溯儿天资出众,如今正是冲击太岁之时,只需一件金性升基灵物,便可助她一臂之力。我托人往云顶山求取,成就不难,这是一。”
此言一出,洄溯满面潮红,眼眸闪亮,她困于言慧圆满已有十余年,只因族中拮据,无缘灵物,如今尘哥回归,她终于看见了突破的希望。
洄鳞点头,心中微宽。
许尘目光转向洄锋。
“其次便是锋哥,”
洄锋怔住,眼中露出颓意,不敢置信:“我?我不过是个废人……”
“此言差矣。”
许尘轻笑,掌心一转,取出一颗金色妖丹,浑圆澄亮,妖气纯粹。
“这枚妖丹,是我自四云山诸洞主处求来的。丹中金性充盈,最契合锋哥之体。”
洄锋爪子哆嗦地接过这枚金丹,眼中几欲落泪,方才犬家欲灭,他不曾动容,要他孤身断后,他也不曾犹豫,可唯独现在!
眼泪却止不住涌出。
“锋哥,这枚金丹只是太岁二境妖丹,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求一枚三境的来!”
许尘言辞轻缓,意在安慰,却落在洄鳞耳中,却似一道惊雷。
可分明是安慰的话,落在洄鳞耳里却是一声惊雷。
“三境?”
洄鳞骤然停步,目光如刃般盯紧许尘,仿佛是要看出他是否吐露真言,“尘弟,你实话实说,如今你的修为,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唉——”
许尘被鳞哥目光牢牢盯住,心知无可隐瞒。
他轻轻一叹,抬爪挥出一道无声水气屏障,笼罩住行伍前方数丈范围。
屏障如水纹般扩散,隔绝内外,众妖立时心头一紧,知许尘此举,必有隐秘要言。
“鳞哥,我等兄弟一场,我不瞒你。如今我的修为,寻常太岁三境,已难入我眼。唯有那些大宗族嫡系子弟,或许尚能令我稍有棘手。”
话音落下,空气中骤然一静。
洄鳞、洄溯、洄锋三妖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有些棘手?
这四字在他们耳中,简直如惊雷滚过荒原。
要知道,太岁三境已是妖族中流砥柱,立宗开山不在话下,许尘竟言轻描淡写,似在谈猎物肥瘦,而非生死存亡。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洄鳞脸色瞬的一变,他一直以为许尘的修为虽进了太岁二境也不如自己,可现在看来,恐怕这些年,许尘是有大机遇。
洄溯和洄锋俱是点头,心知这事一旦泄露,犬家不说别的,定是早晚遭人觊觎。
“只是......现在唯一不确定就是溯妹能否在一年之内突破到太岁境。”许尘看着洄溯,目光温和。
洄鳞闻言点头,坦言道,
“的确,我当年也足足花了一年半时间。”
闻言,洄溯小脸紧绷,心中暗暗发怵。
她虽倔强,却非不知轻重,犬家如今已是背水一战,若她无法及时突破,或许整个族群的未来便要生生折断在她手中......
许尘察觉她神色,伸爪轻拍她肩头,笑意温柔,“无妨。若一载不足,我还有后手。”
“后手?”洄锋疑惑。
众妖还在发愣,只见许尘闭上眼心念一动,四云山内某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一只绿色蜥蜴妖却是发出一声惨烈叫声。
“嗷——”
“该死的许尘!!”
......
“尘弟,这是......”
许尘轻轻一笑,“小手段,过几日再看便是。”
众妖被这突兀声波吓得心中一凛。
洄溯惊疑:“尘哥,这是……”
洄鳞凝视他半晌,终究没有追问。
许尘既言后手,必有把握,这般下来,他心底反倒涌起一种陌生的踏实感。
“对了,我观你和那犬妖......”
话题一转,许尘忽然含笑,朝身后张望。
只见妖群中,一名黑毛犬妖青年频频偷眼望向洄溯,眼神中带着几分关切与羞涩。
“举止亲近,你俩莫不是......”
话未说完,洄溯俏脸瞬时涨红,急得连尾巴尖都竖了起来,她支支吾吾,
“没......没有,铉......铉哥他......他只是......他只是话多!对!话多而已!尘哥你不要多想!我跟他什么也没干过!”
众妖哄然大笑,洄鳞又给许尘解释道,
“不知你可记得,那洄铉与洄丹有些血缘,这些年,他对溯儿不错,”
“哈哈哈,是吗,那可得多生几个!犬家如今正是需要子弟的时候!”许尘拍着洄溯笑道。
“生!生你个大头鬼!你可比我大,要生也是你生!”洄溯羞急,猛地扑上来,挥爪去挠许尘,却被他轻易稳住。
“尘弟说得对!”
洄锋适时插话,方才得妖丹喜悦尚未褪尽,脸上难得染上几分红晕,
“尘弟你也该考虑自己的婚配了。适才你说了那么多战事,倒没提过哪家女妖入了你眼。”
许尘却是哑口失笑,怎么这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说到这婚配大事,他倒是真想到几个略显模糊的身影。
锦川?
不行,这丫头行事作风太过凌厉,要真找了他,光是她那爹就够自己吃一壶了。
紫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尘总感觉这丫头对自己有几分关注,不过火候嘛......还差了些!
至于云顶山中的女妖......好像只有阁楼里的粉面狐妖了,那姐......若是真成了……自己应该撑得住吧?
大概也许。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苦笑,摆爪,
“别说我了。柴风哥呢?耘黑山主对我们素有恩情,此刻不见踪影,可是……”
洄鳞叹息,摇头,
“柴风兄弟行事素来喜欢热闹,此番只怕有心结未解。我们且莫扰他,让他静上几日。”
“好。”
许尘颔首,心底却微有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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