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身体,染血的囚服。
从高空坠落后摔得不成人样的尸首让白逊短暂驻足。
据白逊观察,这具兽人死亡的时间并不长,应该前不久才死亡,死因是坠落。
虽然奇怪,但白逊并没有那么多精力逐一调查遇到的每件奇怪的事,很快,白逊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使用风行符赶往第四层极界的中心。
那里有通向第一层极界的螺旋阶梯,还有守在螺旋阶梯旁,陷入浅眠,失去心脏的殷罗。
这一路上,白逊看见许多身穿囚服惨死的兽人。
零散几个兽人的尸体摔成碎块,更多的,还是身体凭空断裂,就像被抹除了某一部分的兽人尸体。
当场致命,或是失血过多,脏器受损……仿佛从空间的层面上粗暴分割的尸体有很多。
白逊将这些诡异的尸首简单记录了一下,随后马不停蹄赶往第四层极界的中心。
位于安全距离,白逊观望趴在螺旋光柱上的巨大鹰隼,心中满是愧疚。
他,曾抱着必杀的心态,掏出了好友兼队友的心脏。
殷罗失去心脏后还没有死亡,纯属误打误撞。
愧疚让白逊快速回想了一遍在第一层极界发生的事。
第一层极界并不像第四层极界这样荒芜,第一层极界更像一个缩小版的狛纳世界。
沙漠,雨林,森林,海洋,大陆,高山,孤岛,雪原,火山……诸多不同的地貌非常不和谐地拼接在一起,这就是破元战争中的最前线,足以成为决定胜负的核心战场。
F2A小队,由作为队长的牛兽人、上级调派进来当副队长的虎鲸海客,以及白逊和殷罗四人全兽出击,他们的任务是搜寻高温地区,熔岩地带的地下洞穴,拔除极兽在熔岩地带设下的控制结界。
即使小队内的医师十泉介主动申请下调到F2A小队预备役,去照顾身份敏感的龙族少主和未成年的山民犬族兽人,这支小队依然是圣月联军中能排进第一梯队的精锐小队。
他们四人拔除结界的行动很顺利,直到白逊在某个洞窟中发现了掩埋在尘土中的继晷秘钥。
紧接着,极界之主带着一只雌雄难辨的赤狐兽人出现了。
本以为是活捉极兽领袖的机会,但他们低估了极界之主和赤狐族兽人的战斗力。
四人濒死,在F2A小队中最强的虎鲸海客和牛兽人队长义无反顾挡住极界之主和赤狐族兽人。
他们二人的意图很明显,掩护白逊和殷罗撤退。
当白逊和殷罗连滚带爬地离开洞窟后,却看见了蓝天之上,悬挂着一颗璀璨的星辰。
星光明亮,可白逊和殷罗完全不觉得这颗星辰美丽,来自本能的厌恶让他们不寒而栗。
异星兽人出现了,并且看这异星的方位,就在他们逃出来的洞窟里。
殷罗认为这是个机会,让极界之主和异星兽人狗咬狗,他们或许能悄悄带走留在洞窟里断后的牛队长和虎鲸海客。
两人折返后,正好目睹了身体被利器砍得四分五裂,极界之主正在施与救治的赤狐族兽人,持一把长剑挡在身前的极界之主。
以及……倒在一旁,胸口开了个大洞,当场毙命的牛队长,满手鲜血,血液顺着光滑皮肤流下的虎鲸海客。
白逊想起虎鲸海客双眼中的星光,悲天悯人的不甘,无处发泄的愤怒。不管曾是队友的虎鲸海客有什么苦衷,白逊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了解的想法,本能的躁动让白逊立刻对虎鲸海客释放了威力最强的一记风刃。
虎鲸海客没有躲闪,风刃轻松切开了虎鲸海客的半个身子,随后星光涌动,虎鲸海客的身体自动愈合了。
虎鲸海客……是异星兽人?
这气息,白逊绝不会认错,他也是极兽和兽人联手讨伐异星兽人的一员,曾是队友的虎鲸海客身上,出现了那名精通武艺的异星兽人的影子。
为什么?
白逊尚未理解虎鲸海客为何成为才死了不到几个月的异星兽人,殷罗给局面又添加了一份混乱。
殷罗大吼着,悲痛欲绝,他的身体变大,狭窄的洞窟无法容纳殷罗的身躯,摇摇欲坠。
殷罗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凶猛的魔炎顷刻间将洞窟化为一片火海。
白逊在洞窟的倒塌中,‘不幸’被石头砸到,失去意识。
当白逊醒来,他已被掩埋在地下,但这难不倒白逊,他立刻呼唤来风,让自己脱困。
银发蛇尾的极界之主,持剑坐在因洞窟倒塌而出现的坑洞边上。
在极界之主身边,是满脸疑惑不解的牛队长石头。
雌雄难辨的赤狐族兽人和殷罗不知所踪。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极界之主平淡地开口,白逊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到了能沟通的程度。
“什么……?”
“[继晷秘钥],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休想,要杀要剐随你!”
极界之主皱眉,轻语道:“难道真如他所说,我和[继晷秘钥]的缘分已尽,此生再无机会拿回[继晷秘钥]?”
白逊借着风,听清了极界之主的轻语。
“白逊,我认得你。”极界之主话锋一转,动荡的神情平复下来,“你是狛纳的年轻才俊……不,你是狛纳中凤毛麟角的天才,你是否愿意加入极界,帮我实现我的夙愿?”
“啊?”白逊仿佛听见了疯言疯语,“要杀要剐就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羞辱我?!”
极界之主露出轻笑,裸露出的胸膛上,菱形的黑星随着呼吸而起伏。
“你会同意的。在那之前——”极界之主顿了顿,然后看向殷罗和赤狐族兽人离去的方向,说道:“你知道狛纳的[九元魂]么?”
白逊在极界之主口中得到了很多情报。
[继晷秘钥],[九元魂],持有[九元魂]之一的殷罗是[元魂者]……
糟透了。
白逊看着手中的小巧沙漏,他不明白极界之主为什么不抢走,极界之主的表现也很诡异,仿佛并没有把白逊当做敌人,而是一位许久未见的挚友。
真是天方夜谭的疯言疯语,白逊只能把极界之主的提议当做挑拨离间的恶趣味。
F2A的牛兽人队长已死,队长的尸首极界之主甚至答应了会完整送回兽人占据的场所。
变成异星兽人的虎鲸海客,元魂觉醒的殷罗……殷罗的事白逊可能会考虑瞒一段时间,但异星兽人必须要立刻上报。
殷罗在行动时,留下了魔炎作为痕迹,白逊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殷罗。
在追逐殷罗的过程中,白逊找到第一层极界的小型据点,他本打算将虎鲸海客是异星兽人一事上报,但他从据点的兽人口中得到了更新的情报。
圣月岛的精英小队,唯一一只纳入了山民兽人的F2A小队,队长遭到副队长背刺身亡,翼族世子殷罗无差别攻击极兽与兽人。
F2A只剩下白逊和一支预备役,预备役还有两个兽人没有成年。
小队的成年人数一旦小于四人,就会被拆散分配到别的小队去。
换句话说,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F2A小队已经名存实亡了。
白逊不禁悲凉起来,但还是有一条好消息。
虎鲸海客是异星兽人,殷罗是元魂者,没有任何兽人说出虎鲸海客和殷罗的身份,白逊花费宝贵的时间翻阅最近的情报,也没有任何提及这两人身份的情报。
白逊察觉到,虎鲸海客和殷罗的情报被封锁了。
虎鲸海客和殷罗的消息被封锁,足以说明有人盯上了他们。
必须马上找到殷罗。
至于副队长虎鲸海客……白逊刻意回避着对虎鲸海客的看法,至少,那家伙完全不需要他的担心。
白逊找到了殷罗,在据点暴露行踪后跟踪白逊的兽人也找到了殷罗。
全兽化的殷罗就像一只几十米规模的巨大鹰隼,紫色的魔炎在殷罗的身体上熊熊燃烧。
无法控制自己的殷罗杀掉了跟踪白逊的兽人,坐实了反叛之名。
白逊在救助兽人与击败殷罗间犹豫不决,最后身受重伤。
但白逊对全兽化的殷罗造成了足够让殷罗追逐他的伤害。
白逊顶着一身紫色魔炎,把殷罗引到人迹罕至的路线,随后殷罗追着白逊,进入了兽人的螺旋光柱,和白逊一起来到了第四层极界。
在惨烈的战斗中,白逊掏出了殷罗砰砰直跳的心脏。
失去心脏的殷罗就像没有能源的电器,攀附在螺旋光柱上,但殷罗没有死去。
白逊又喜又愁,再三思索下,白逊还是借助风的力量,将殷罗的心脏运走。
白逊走了很远的路,直到他的血气耗尽,再也撑不住,陷入了第一次昏厥。
紫色的魔炎一直在燃烧白逊的血气,白逊花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
那时,殷罗的心脏就在他旁边跳动,没有半点魔炎出现。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失去意识整整两天都没有危险,白逊只能将之归纳为运气。
白逊自然不知道,他和极界之主分开后,极界之主就差遣了异星兽人罗为,给罗为下发了最后一个任务。
极界之主想的是既然他与[继晷秘钥]缘分已尽,那就换个他身边值得信赖的人持有[继晷秘钥]就好了。
罗为显然只是个搬运工,他没有获得极界之主的信赖,但在找回[继晷秘钥]这件事上,只有罗为有百分百的几率能拿回来。
罗为凭借自身的速度,一直跟在白逊身后,极界之主还下了不许杀死白逊的命令,罗为只好在白逊晕倒时清理靠近的威胁。
谁让罗为欠了极界之主人情呢?
白逊看着无害的殷罗心脏,动用全身的力气在心脏周边砌起土墙,但在第四层极界一望无际的平整荒野,像盒子一样的土墙非常显眼,白逊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白逊要把[继晷秘钥]带回狛纳,交给极界之主所说的秘钥原本的持有者,夙龙一族。
白逊走后,罗为打碎了白逊辛苦制作的简陋土墙,盯着殷罗的心脏若有所思。
随后,罗为掏出火柴,点起火光,顺便注入了他的异星之力。
殷罗巨大的心脏重新点燃,一丝丝紫色魔炎开始喷涌而出。
罗为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之后跟上了白逊。
白逊陷入了第二次昏厥,距离他从第一次昏厥苏醒,才过了半个小时。
罗为看着晕倒的白逊犯了难,这样下去,白逊肯定会先被魔炎烧死。
罗为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就这么直接拿走[继晷秘钥]……就像个趁人之危的小偷一样……
白逊从第二次昏厥中醒来,他发现他的血气产出与魔炎燃烧的消耗刚好达成了平衡,只有他不将一直维持在一成左右的血气耗尽,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次倒下。
有了之前在据点被跟踪的经验,这次白逊没有寻求兽人的帮助,而是寻找着第四层极界的荒原上能帮他疗伤的东西。遗憾的是,第四层极界的物资极度匮乏,就算有物资,也基本围绕在第四层极界兽王[母亲]的领地周边。
白逊独自一人,朝天空发送了只有圣月岛能接受的求救信号,他躲避兽人与极兽,怀揣[继晷秘钥],在第四层极界的荒原上徒步行走了很久。
最终,白逊迎来了第三次昏厥,不过这次,等他醒来时,将会看见令人安心的老友面孔。
白逊的回忆到掏出殷罗心脏的地方就结束了。他看向巨大鹰隼胸口处的空洞,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浅眠中的殷罗。
他的手中举着一根燃烧着紫色魔炎的火炬,背后背着许多根木棍。
感知到魔炎的靠近,浅眠的殷罗睁开野兽般的双眼。
高亢刺耳的鸣叫后,剧烈呼啸的风声与之相伴,白逊被笼罩在鹰隼巨大的阴影中。
白逊拔腿就跑,火炬上的魔炎已经吸附进殷罗胸口的空洞中,成为殷罗能长途跋涉的动力源。
白逊要把殷罗引到心脏所在,但白逊无法使用风行符,他很清楚风行符会被殷罗的鸣叫打断。
所以这是一场鬼抓人,白逊要在被鹰隼抓住前,赶到心脏的位置。
兽印[风行者]全开下,鹰隼根本追不上白逊的速度,白逊踏着呼唤而来的微风,自由奔跑在荒芜的平原上。
白逊的心跳加快,跳个不停,实际上他对唤醒殷罗这件事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也不会抱着必杀的决心,把殷罗的心脏掏出来。
但是现在不同,白逊知道,风间?就在终点等着自己。
三言两语放倒安长行,拉拢极界兽王,带来未曾想过的助力,甚至利用起空间乱流……
唤醒殷罗——如果风间?都做不到,白逊会用风刃直接切碎殷罗的心脏。
再次决定杀掉好友,白逊痛心疾首,他拼命祈祷那样的时刻不会到来。
那一刻就算真的来了,他不会犹豫。
如果风间?还没醒,白逊会想办法拖住殷罗,直到风间?醒过来,想出办法。
没关系,不过是再次掏出挚友的心脏……
白逊恋恋不舍地回头,巨大鹰隼在天空滑翔的速度很快,他还记得殷罗也常常用这样的姿态飞翔。
那是一个决绝的扭头,白逊强迫自己中断对往昔的回忆,他心中只剩下对殷罗生死去留的考量。
“风间?,你能让我发现一条我从未走过的路吗……我由衷希望,你能找到让我不亲手杀死挚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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