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之上,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东海战场残留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散尽,破碎的空间正在缓缓自我修复,下方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也逐渐褪去骇人的色泽。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大地,所有幸存者——无论是蓝星联军,还是大武神州的武者——都怔怔地悬浮在半空,或瘫坐在破碎的甲板、礁石上,望着逐渐清明起来的天空,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结束了?
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祖境威压消失了,天外那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也平息了。魂祖与武祖燃烧自我、与敌偕亡的悲壮景象还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带来沉痛的同时,也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
强敌……真的退去了?
“我们……赢了?”一名北极熊国的壮汉拄着断裂的战斧,喘着粗气,不确定地喃喃道。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死寂。
短暂的凝滞过后,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
“赢了!我们守住了!”
“人族不朽!”
“魂祖!武祖!英魂不灭!”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残存的联军。哭泣声、呐喊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尽管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灵力近乎枯竭,但这一刻,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重新在他们眼中点燃。
就连沈天倾、赵山河等五柱国,也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宽慰。乾姚女帝收起长刀,冕旒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喜悦的情绪即将攀升至顶点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宇宙最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何地。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世间一切声音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不是寂静,而是失声。整个蓝星,连同其外的整片星域,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
翻涌的海浪定格在半空,溅起的水珠如同晶莹的琥珀。破碎的空间裂痕停止了蠕动。人们脸上的狂喜表情僵住,挥舞的手臂停滞,就连体内奔流的血液、灵力的运转,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迟滞。
一种比之前四位祖境联手施压时更加深沉、更加绝对、更加令人绝望的压抑感,如同无尽的混沌深海,从四面八方缓缓漫溢而来,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每一个念头。
天空,那刚刚恢复蔚蓝的天空,开始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褪色”。
不是变暗,而是失去所有的“色彩”和“属性”。蓝色消失,云朵消失,光线依旧存在,却不再温暖,不再明亮,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灰”。
这种灰迅速蔓延,吞噬着视野中的一切,仿佛有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滤镜,正从空间的尽头缓缓拉上,要将整个蓝星,乃至这片时空都覆盖、同化。
没有威压散发,因为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威压。
没有意志降临,因为这方天地的一切规则,此刻都已不再属于自身。
在这绝对的“白”与“静”之中,一道无法形容其形态、无法理解其存在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大千世界本身,缓缓投注到了这片刚刚经历惨烈大战的界域。
【天】降临了。
【天】并未显现任何具体的形态,祂就是这片灰白本身,是这笼罩一切的绝对寂静,是那令祖境大道都要战栗的、无法言说的至高规则化身。
祂的存在,便宣告了此方天地的所有权。
祂的意志,便是最终的律令。
「人族,规则之外,变数……」
意念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所有“听”到祂的存在,从灵魂深处泛起彻底的寒意。
「……抹除。」
随着这道意念的落下,那笼罩天地的灰白之色,开始向着蓝星所在的方位缓缓收缩、凝聚。
不再是覆盖,而是吞噬,所过之处,连凝固的空间本身都开始消融,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就在这灰白即将覆盖在蓝星之上之际,一道轻微的“哗哗”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十分微弱,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一道平平无奇的身影蹒跚地从山顶小院中走出,身上散发着王境的气息。
王境,太渺小了,但作为蓝星上唯一能够走动的存在,他同样引起了【天】的注意。
此时的韩青不复躺在病床上的苍老,反而十分年轻,玩世不恭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
他迎着【天】的目光,咧了咧嘴:“又见面了。”
【天】似乎毫不意外。
「…准备好了。」
四周的灰白不再涌动,随着【天】的意念停止。
“你知道我?”韩青稍微有些意外。
他以为【天】只是强大些的祖境,而即便是道祖也无法超脱时间长河,因为如果【天】能够超脱,为什么自己轮回了这么多次,对方都没有直接出手将自己抹杀?
是不屑?还是……
「吾关注汝很久了,时间长河上的虫豸。」
韩青眯了眯眼:“那你为什么放任我?”
「…汝无需知道,用出汝最后的手段吧,吾给你时间。」
韩青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也没有了深藏的疲惫,只剩下一种洗净铅华后的平静与决绝。
“也好,省得我找理由开场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这具依靠各种手段勉强维持的王境躯壳,此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但他站得笔直,仿佛要将这四千九百次轮回的重量,最后一次扛起。
“领域展开------”
韩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被【天】禁锢的灰白空间,响彻在每一个意识近乎凝固的生灵心间。
“…时间剪影·千域葬歌!”
轰------!!!
以韩青为中心,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环骤然扩散!那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时间的波纹!光环所过之处,凝固的空间开始流淌,褪色的天空倒映出万千景象,仿佛有无数个世界的影子在这一刻叠加、显现!
一座、十座、百座、千座......整整一千四百七十一座“九州”的投影,如同从时间长河深处被打捞而起的沉船,破开虚妄,巍然降临在这天外空间!
它们并非虚幻,每一座都承载着一段完整的历史,蕴含着那个时代最浓郁的灵气,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所有人族的生命烙印!山川河流,城郭村镇,启灵者,凡人……他们的身影在其中浮现,他们的气息在其中交织!这是韩青以王境领域“时间剪影”,耗费无尽心力,篆刻在自身灵魂之上,跨越了四千九百次轮回保存下来的......文明之火!
一千四百七十一座九州投影,如同璀璨的星环,环绕在韩青与【天】之间,散发出的磅礴生机与文明光辉,竟暂时驱散了部分灰白死寂,在这绝对压抑的空间里,开辟出了一片悲壮而恢弘的战场!
“此身,此魂,此域四千九百劫……”韩青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继而枯藁,他的身体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开始剥落,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灵魂在极致燃烧!
“今日,尽付一炬!”
“燃我残躯!焚我魂灵!祭我千域众生!”
韩青双臂张开,发出了生命最后、也是最嘹亮的嘶吼!那声音穿透时空,带着四千九百次目睹世界毁灭的不甘,带着四百九十万载轮回积累的沧桑,带着对脚下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眷恋!
轰隆隆隆——!!!
一千四百七十一座九州投影,同时燃烧了起来!那不是火焰,而是时间的烈焰,是生命本源的献祭!投影中的山河在崩塌,城郭在化为飞灰,其中的无数身影——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强者,还是默默无闻的凡人——都如同完成了最终的使命,面带释然或决绝,化作最精纯的生命流光与文明印记,朝着韩青汇聚而去!
这一刻,韩青不再是那个算计万载轮回的执棋者,他成为了一个通道,一个以自身为薪柴,接引四千九百次轮回积累的所有力量与希望的通道!
他的身体在光芒中彻底消散,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身影在呐喊,有浴血奋战的战士,有筚路蓝缕的先民,有探索未知的修士……那是人族四千九百次轮回中,所有不屈意志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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