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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源悟静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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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兄弟,怎么样,还渴不渴?”

兄弟二人的合力就像拧抹布一样,等榨干了血仆的最后一滴血这才将对方随意一扔,刚好落在了另一名匍匐跪地,战战兢兢的囚犯面前,后者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抖似筛糠。

“嗯,好、好喝,好喝,真是人间美味啊,哈哈哈哈哈……”

人面疮放声大笑之际,还不忘伸出干黄的舌头细细回味着脸上的红色甜浆,像那如此纵情忘我的样子,简直令所见之人无不提心吊胆,心慌意乱。

“兄弟,还有吗?再来一个。”

“哈哈哈,有,有,兄弟稍等,我这就……”

然而,就在石田刚伸出手要去抓剩下的一名浑身颤抖的囚犯时,一个平和却异常清晰的中年男人声音,此刻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兄弟俩背后的牢房中缓缓传了出来:

“这世上的琼浆玉液何其之多,可……哎,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乎人血这种污秽,真是可悲,可叹。”

这声音好似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便打破了地牢里粘稠中被恐惧和血腥凝固的空气,就连暗中观察的向问天也被牢牢吸引了注意。

石田和人面疮的笑声戛然而止,动作也僵在半空,忽的猛一回头,他们目光如利刀般刺向声音来源——

那是后方一间更为阴暗,但木料材质明显更为坚固的牢笼。

只见在那间牢房里,中央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光线昏暗,只能勉强勾勒出他枯瘦的身形。而最令人惊异的是,他宽大破旧的灰色囚服袖管空空荡荡,自肩膀以下竟是空无一物,他没有双臂。

然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支撑着某种无形力量。脸上布满污垢和岁月的刻痕,可唯独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平静深邃得如同古井,又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就是源悟静玄,也是藤原禹川的老师。

“嗯?”人面疮脸上的狂笑还未完全褪去,这时却扭曲成一个怪异的疑惑表情,它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渍,带着被打断享乐的不悦,干声道,“哪里来的残废?多管闲事。”

石田也皱紧眉头,眼神不善地盯着源悟静玄:“源先生,虽说你是受了将军的命令被特意关照在此,可若是你再敢打扰我兄弟享用血食,那就别怪在下手中无情了。”

再观源悟静玄,他仿佛没有感受到石田那种刺骨的杀意,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淡然、近乎悲悯的笑意,目光牢牢锁在人面疮那张贪婪扭曲的脸上,语气和善道:“渴?小兄弟,你这‘渴’,恐怕是喝干这地牢里所有人的血,也解不了分毫吧?”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这死寂的空气里。

“你放屁!”人面疮如同被戳中了痛处,骤然暴怒,脸上的血管虬结凸起,声音尖利刺耳,“老子现在渴得很,这血就是琼浆玉液,石田,快把它给我拿下!撕了它!把它的血给我!”

石田闻言,立刻将凶狠的目光从源悟静玄身上移开,重新锁定在那个抖得更厉害的囚犯身上,手指如钩,就要抓下。

“慢着。”

源悟静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仿佛带着无形的涟漪,让石田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源悟静玄的目光依旧落在人面疮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

“小兄弟,你这‘渴’,并非肉身之渴,而是魂灵被无尽怨恨、贪婪和执念灼烧出的空洞。

你吞噬的每一滴血,不过是往这空洞里倾倒滚烫的岩浆,让它烧得更旺,痛得更深罢了。

饮鸩止渴,徒增苦厄。

看看你兄弟,他不顾一切为你猎取血食,双手早已浸透血腥,双目尽染疯狂,他的魂魄早就在你的‘渴’怨中一同拖拽至那无间地狱的业火中。”

他的话就像冰冷的针,精准刺入了人面疮那被疯狂掩盖的内心深处。

人面疮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一瞬,那深不见底的贪婪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它自己好像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恐惧?

它下意识地看向石田,看到他布满血腥的眼、扭曲的面容和沾满污血的手。

石田也愣住了,源悟静玄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入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粘稠血液的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突然窜起,然后直冲头顶。

长久以来,“满足兄弟”的这个执念一直驱使着石田,兄弟想要的东西他无不遵从。

可是今天,就是现在,他忽然之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胡说!”人面疮色厉内荏地嘶吼道,但声音里好似少了之前的绝对疯狂,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老子…老子就是渴!就是要喝血!”

源悟静玄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执念化形,寄体而存。

小兄弟,你其实早已非你。

你不过是石田心中那放不下的执念、愧疚与疯狂,借由机缘巧合而凝聚成的怪物罢了。

你越是‘渴’,越要吞噬,就越证明你存在的贪欲和虚无。你饮下的每一口血,实际上都是在啃噬你兄弟石田的命魂根基。

真正的兄弟之情,岂是这般互相吞噬、共赴深渊?”

言罢,源悟静玄的目光又转向石田,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

“石田,醒醒吧。你怀里抱着的,是你自己放不下的业障,是你亲手喂养的魔障。

它不是你兄弟,它是你心魔的化身,你每满足它一次,离真正的兄弟就远一步,离你自己的毁灭也就近一步啊。”

此刻在源悟静玄的话语下,石田如遭雷击,看向人面疮的眼神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惊疑。

“它……其实一直都想替代你。”

看着人面疮,看着那狰狞又熟悉的“兄弟”脸,有那么一瞬间,石田才发现那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于是他伸向囚犯的手,迟疑中慢慢又缩了回来。

地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如今微微声响的,除了那些手下和囚犯们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外,现在就剩下了人面疮那粗重、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甘的嘶嘶声。

源悟静玄沉稳地盘坐在阴影中,空荡的袖管自然垂落,那双明亮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明灯,静静注视着石田和他右胳膊上那因被道破本质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兄弟”。

血色光影下,无形风暴在石田的内心和兄弟二人之间,沉默又猛烈地席卷开来。

石田额头渗出冷汗,他看着人面疮,又看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再看看角落那个没有双臂却仿佛掌控着某种真理的修道者,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动摇。

而人面疮那张狂笑的脸上,也第一次清晰浮现出了被看穿和被否定的愤怒,以及一丝丝源自虚无的恐慌。

“哼,这故弄玄虚的老家伙还真有点儿本事。”

躲在木桩阴影后的向问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就他自己的经验来看,这招离间计确实不错。

地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冷的铁块,沉重得让人窒息。石田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额角冷汗汇聚成珠,沿着他扭曲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在沾满暗红血污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圈更深的污渍。

源悟静玄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曾几何时,为了在众人面前掩盖自己胳膊上有着人面疮的尴尬,石田不得已得满足兄弟所有的要求,可也就是因此,他渐渐成为了对方贪得无厌的孽缘。

如今源悟静玄一针见血,字字珠玑的把这些东西全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石田这下才慢慢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羞怯的自卑,和无奈的妥协。

而这,也或许就是他越来越暴躁霸道的原因。

回忆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将他长久以来赖以生存——“满足兄弟就是一切”的信念——撞得粉碎。

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曾毫不犹豫撕裂血肉、只为满足那张贪婪之口的手。

污血干涸发黑,粘腻地附着在皮肤纹理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股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地牢的阴湿,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紧紧攫住了他。

这双手,这双沾满鲜血的手,真的只是在喂饱“兄弟”吗?

还是在……喂养一个最终会吞噬掉他们一切的怪物?

“你……”石田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重新聚焦在右臂上那张因被揭穿本质而显得异常狂躁的人面疮,“你真的想替代我?”

“石田!你疯了?!”

人面疮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一丝极力掩饰的恐慌。

它脸上的血管疯狂蠕动,像无数条猩红的蚯蚓在皮下钻爬,试图挣脱着某种束缚。

“你我是兄弟!这世间唯一的兄弟!没有什么再比我们更亲近了,就是娘亲也没有我们兄弟这般割舍不离,事到如今,你居然怀疑我?”

“我……”

“石田,打起精神来,别再让坏蛋把你当刀枪使了,是这个臭老道在挑拨离间,是他一直在离间我们兄弟俩的关系,他在嫉妒,嫉妒我们能够拥有彼此,嫉妒我们不可分离,快!杀了他!杀了这个老东西!然后把他的血给我!我渴!我渴啊!!”

人面疮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唾液混合着残留的血沫从裂开的嘴角飞花四溅,那疯狂的渴求依旧无比强烈。

石田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在剧烈的挣扎中变得扭曲、空洞。

他看着人面疮因愤怒和贪婪而彻底变形、再无半分兄弟昔日温良模样的脸孔,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这真的是他舍命也要保护的兄弟吗?

还是说……是一个披着兄弟外衣,寄生在他愧疚和疯狂之上的怪物?

“替代我……”石田无意识地重复着源悟静玄最后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濒临崩溃的清明,“你想……替代我?”

而这句话,也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闭嘴!!”

人面疮彻底失控了,石田那动摇的眼神、迟疑的动作、尤其是这句直指核心的疑问,彻底撕碎了它赖以存在的伪装。

被道破根源的恐惧和维持存在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它残存的理智。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怨毒与暴戾的咆哮从人面疮的口中轰然炸响,它早已不再仅仅只满足于嘶吼和命令,它早就受够了只是作为别人的一部分。

它想要独立,它想要拥有自己的身体,它想做很多事,它想凭借着自己的意志随心所欲。

它,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是人面疮的它,其实最想要的,就是属于自己的逍遥,自由。

突然,那张镶嵌在手臂上的脸猛地向外一挣。

紧接着,在石田凄厉的惨叫声中,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人面疮所在的那块皮肉,如同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和意志,竟开始剧烈地膨胀、蠕动。

皮肤被撑得发亮,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虬结凸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人面疮已经不再满足于寄生,它要马上脱离!

“呃啊啊啊——!”

石田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被丢进了熔炉,又像是被无数钢针从内部穿刺,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他左手本能地死死抓住右臂,试图阻止那可怕的撕裂,但那股膨胀的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

“兄弟,停下!停下!快停下!”

石田痛苦地哀嚎着,试图唤醒什么,但回应他的只有人面疮更加疯狂的嘶吼,和皮肉撕裂的恐怖声响。

“懦弱的东西!你这个外强中干的废物!如果不是我整天给你出谋划策,你早就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下锅油炸了,现在还敢质疑我?你现在还敢质疑我!你这彻头彻尾的蠢材,你不配拥有我!把你的身体……给我交出来!!”

人面疮的尖啸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和毁灭。

它那部分膨胀的皮肉开始强行拉扯周围的肌肉和筋腱,试图彻底脱离石田的身体,甚至反过来还有吞噬、占据这具供养它已久的躯壳。

石田的右臂已经被暴涨的“肉瘤”撑裂,露出下面如同活物般搏动、扭曲的恐怖景象,而且血肉模糊的边缘处,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能量如同触手般探出,贪婪地缠绕向石田的身体其他部分。

地牢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石田的手下还是囚犯,都发出了无法抑制的惊恐尖叫。

这已经超越了他们对血腥的认知,是纯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

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人面疮即将彻底撕裂石田手臂并反噬其主,石田在剧痛和绝望中意识模糊的瞬间——

“蠢货,把你的身体给我……”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快如闪电,精准地穿透了地牢中摇曳昏暗的光影。

目标,就是正在异变的人面疮。

而出手的,则是人屠。

“你、你的……你的、身体……给、给我……”

被剁肉刀切飞出去的人面疮肉块虽已奄奄一息,但它依旧执着于石田的身体,直到最后一刻。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呆了。

无论是那些下人还是囚犯,无论是源悟静玄还是向问天,所有人都迟迟不敢妄动。

石田已经麻木,他还是在人屠的搀扶下机械做出了行动,他们一起走了出去,一起离开了杀戮囚牢。

对了,临走前人屠还不忘看向了某一处暗影下的木柱,那是向问天藏匿的地方。

但事到如今,人屠也无话可说。

他已经阻挡不了事情的进程,向问天的本事他已经领教,再加上后边还有一个大麻烦。

所以,一切就顺水推舟吧。

人屠扶着石田走了,躲藏的向问天见状,也是不由得对那人高看了一眼,识时务者总是这么让人着迷,向问天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剩下的也就是那个人了。

“出来吧,这些人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何必再躲躲藏藏?”

源悟静玄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空荡荡的袖管就那么被一股无形的微风轻轻吹拂,极其自然地、轻柔地向前后飘动了一寸。

“叮!”

一声极其轻微、宛如玉珠落盘的脆响,向问天来到了他的牢房前。

这时,源悟静玄的目光,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是平静又精准地投向了向问天,甚至在嘴角处,似乎还隐秘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了然于心的弧度。

“这位小兄弟,”源悟静玄的声音依旧平和,“你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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