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自幼出身寒门,虽非世卿世禄,但彼时在武威郡的一县城中也称的上着姓。
同时,因父亲担任小吏原因,生活也算过的去,靠着祖上搏来的几亩田地,父亲的俸禄,他读的起书,识的了字。
所以,在小的时候常春便博览祖上传下来的数本书籍,并在父亲的规划下为求学辗转多地。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见识了许多人间百态。
底层的豪强官吏们,巧立名目,层层剥削,使得百姓只能在夹缝中求生,遇到些许天灾,便只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些所见所闻,让年幼的常春打心底中感到迷茫。
或者说,世间最残忍也许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世间的一切与所学的,信奉的圣人之言背道而驰。
因此,这使得尚还年幼,还在求学路上的常春就如同本来在天空飞翔的鸟,却突然停下了挥动羽翼,仿佛不知道为什么要飞一般,只是迷茫的按照父亲的规划,继续前进。
求学的时间很长,长到常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学的那些“为国为民”的知识有什么用后,就回到了家乡。
常春的归来,让父亲与母亲极为开心。
他们为常春筹备加冠礼,还花费大量钱财和到处拉人脉为常春邀请到了县令赏脸。
而这么做的原因,也就是为了让常春在县令心里有印象,也是为了给常春铺路。
犹记得,县令第一次见常春,常春连话都没说,县令就夸赞他日后必成大器。
见此,常春父亲一时喜笑颜开,拉着常春在周边同僚的道喜中,向着县令敬酒表示感谢。
这也一度导致常春还真以为,县令是真觉得自己日后必成大器。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虚假的。
因为在冠礼结束后,常春亲眼看见父亲向着县令偷偷塞钱财。
而作为回礼,常春也理所当然的在加冠后,便入了府衙,和父亲一样,成为了其中的小吏。
常春还记得,在委任文书下来的那一刻,父亲便如释重负,开始教导自己为官之道。
是的,尽管是小小的底层官吏也有着自己的为官之道。
看不见,听不清。
当时,常春不明白什么意思。
后来,在府衙当中工作数月之后,他才明白…
看不见,县令与同僚把私账塞进公账,中饱私囊。
看不见,百姓的哀嚎,只是一味的完成朝廷布置的“任务”。
听不清,前来诉冤百姓的声音。
城北王家强占民田?
没有的事。
公道自在府尊大人的案牍上,不是他们这等小吏可以随便议论的。
数月的工作,让常春觉得自己“又聋又瞎”。
不该看的,他一眼扫过,沉默不言。
不该听的,他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旁风,也依旧沉默不言。
父亲的期许、教导。
他铭记心头。
他按部就班,平平安安为以后接任父亲的生计而努力。
但偶尔在工作的闲暇之余,他也会时常想起自己学习的圣贤之言,从而心生迷茫。
府衙工作结束回家的路上,常春走着走着,会忽然停下,但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哪。
生活中身边的同僚们贪的不亦乐乎,他们就好像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人生的方向——那便是贪,然后给予家人更好的生活,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可常春不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异类。
尽管父亲屡次告诫他,教育他,要从众而行,但他依然还是拿不起那些带血的馒头。
就算,他也是吃着那些带血的馒头长大的。
可他依然还是会想,人一生是不是也该有点自己的想法。
比方说不应该一辈子就按部就班下去,做这些其实让他难受愧疚的事?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直至在抵达一个顶点,常春终于爆发了。
因为他的父亲,用穷尽一生的人脉,终于找到一个让自己家族再进一步的机会——县令想更进一步,但需要帮助他朝中依靠的大人做一件事。
而这件事,需要大量的钱财,且县令尽管贪了十数年,可依然不够。
毕竟凉州穷乡僻壤的,比不得那些富裕的州郡。
所以,在察觉这个机会后,常春的父亲便第一时间出谋划策,并自告奋勇——准备筹划让十数个村,将近千人发生“瘟疫”和“造反”的事情。
他叫自己去联系他的“市井朋友”。
自己拒绝了。
因为做这种事情,还能算人吗?
常春不解。
可当时他的父亲,却觉得这件事非做不可。
因为只要能完成这件事,那么常春以后便有可能靠着这份“功劳”,摆脱当小吏的命运,成为县老爷。
或者说,就算不成功,但县令仍然会报之桃李,承他们常家一份情,让他们未来过得更舒服一点。
而且,代价不过千百条人命而已。
看着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常春只感觉荒谬至极。
因为千百条人命就那么平常吗?
这些人有感情,有家庭,他们可不是木头。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活的那么难了,为何还要在苦苦相逼呢?
连他们仅有的生命都要剥夺?
为此争论,以往沉默寡言的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第一次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怒骂自己孺子不可教也。
他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他说——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吃人你只能被人吃。
他说——
圣人之言可说不可信。
因为在这世道,活下去才是硬道理,能吃饱了才是硬道理,富起来才是硬道理,礼义廉耻只有在你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才能说,不然只是狗屁。
可常春已经听不进去了。
因为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圣人说,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
如果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只是为了在利益的泥潭里分一杯带血的羹,那他之前不就是浪费年华吗?
我可以不优秀,可以不伟大。
但父亲,至少我常春还是一个人,所以我做不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事,那让我愧疚。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父亲痛骂声中,在母亲的哭泣声中,及冠不久的常春选择了褪去那身官服,选择了前往边境参军入伍。
他厌恶那个环境,他选择了离开。
不过,年轻的少年,永远想不到,尽管他换了个环境,可世道依然如此。
他觉得保家卫国,保护百姓可以平息他内心逃避所见苦难的愧疚,却没成想,这反而加深了他心中的愧疚,让他愈发沉默寡言。
他不再相信,那些他曾经信任的任何的事物。
无论是多么大义凛然的言语。
多么大公无私官吏。
亦或者百姓口中多么忧国忧民的将军。
是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目的。
无非做的高不高明。
无非是吃的人够不够多。
因此,他只相信,他所见的一切。
想到这,常春继续打量着吴信,看着他在训练结束后,关心的拿着药膏亲自给卢升擦拭。
十数天以来,吴信一直如此。
他用着恰到好处的“小恩小惠”——教他人认字,帮助别人提升武艺,给予他们这些“泥腿子”前所未有的尊重与关怀。
人心,便是这样一点点被收买。
常春心中明白,但他不言。
因为他想看看,收获这些馈赠的他们,最终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或者说——吴信的野心是什么。
多年来的经历,让常春理解了父亲当初想让他往上爬的心态。
而今,他也遇到了机遇。
与皇太女关系亲密。
似乎很怜悯百姓,甚至可以容忍造反之人。
所以,他有那份心吗?
浑噩近半生的常春渴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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