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锋的冷哼声在林间回荡,带着魔门中人特有的桀骜,可那声干脆的“应允”,
却如一块巨石投入莫潇心湖。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尖因力道而泛白,心中翻涌的情绪远比脸上的平静复杂得多。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只知道与魔门有着不共戴天的死仇,
可今日残锋的反常,却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个被刻意忽略的猜测——自己与魔门,与那位神秘的魔君,或许真的存在某种牵连。
这种牵连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他既警惕又困惑。警惕的是魔门素来行事诡谲,若这牵连是陷阱,恐怕会让抗倭联军陷入万劫不复;
困惑的是,魔君为何要通过残锋释放善意?是为了利用自己,还是另有隐情?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莫潇白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着残锋离去的黑色背影,眉头微蹙。
“罢了,无论这牵连是什么,眼下抗倭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他在心中暗忖,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转身朝着联军营地的方向掠去。
身形掠过竹林时,衣袂带起的风拂动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心中的波澜。
回到营地,莫潇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一把木椅,桌上放着几本泛黄的剑道古籍。
这是三宗掌门送上的人情,几本剑谱。
他点燃烛火,烛光摇曳间,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此时的他,褪去了白日里应对各方的从容,脸上多了几分专注。他之所以有底气为叶雷创造剑法,并非盲目自信,而是源于三年扎实的积淀。
当年在郑然之和李瑶光两位前辈手下修行的三年,是他剑道生涯中最关键的时期。
郑然之精通百家武道,能从细微处点出剑招的破绽与精妙;
李瑶光则擅长剑道意境的引导,教会他如何将自身感悟融入剑招。
那段日子,他每日闻鸡起舞,深夜还在钻研剑道古籍,从基础的剑招拆解,到高深的剑意领悟,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扎实。
正是有了这般深厚的剑道见识,如今以他破空境的修为,结合对叶雷剑法特点的了解,创造出一套上乘剑法,并非难事。
莫潇走到桌前坐下,取出一张白纸铺展开来,又拿起一支狼毫笔。
他蘸了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脑海中开始飞速回想与叶雷交手的每一个细节——叶雷惯用的“破风剑”灵动轻巧,擅长以快制胜,
可融入“杀字诀”后,却显得有些生涩僵硬。
他需要做的,便是在保留“破风剑”灵动本质的基础上,
巧妙融入《剑典》中“杀字诀”的霸道奥义,让两种风格完美契合,既不违背叶雷原本的剑道,又能提升其战力。
笔尖落下,墨痕在纸上晕开,他先是画出剑招的大致脉络,而后在旁标注出每一招的发力技巧与意境引导。
烛光下,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时而停下笔皱眉思索,
时而抬手在空中比划剑招轨迹,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与此同时,魔门营地深处的一座隐秘山洞前,残锋化作一团黑雾缓缓凝聚成形。
山洞内漆黑一片,只有一丝微弱的魔气从洞口溢出,让人不寒而栗。他恭敬地垂首站立,声音低沉:
“魔君,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应允了莫潇的请求,也约束了门中弟子,未与联军发生冲突。”
山洞内沉默片刻,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嗯,做得好。”
话音落下,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洞中的阴影里显现,周身萦绕的魔气比残锋更为浓郁,正是魔君。
他没有追问细节,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淡淡说道:
“莫潇挡了这灾,才算有了入局的资格。
那些倭寇愚昧,只知凭借武力横征暴敛,却不知人心向背才是根本;
江湖散修大多被《剑典》的虚名蒙蔽,痴傻地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剑道,终究难成大器。
如今大局为重,小辈之中,莫潇倒是难得的清醒之人。”
残锋闻言,心中暗自赞同。他抬头看向洞中的人影,继续说道:
“魔君,莫潇还向属下透露了一个关于抗倭的计划,意在联合我魔门之力,给潮皇宫致命一击。”
“……………”
他没有详细说明计划内容,只是将大致方向禀报给魔君。
山洞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魔气流动的细微声响。几息之后,魔君的声音再次传出:
“此计可行,你传令下去,让门中弟子全力配合莫潇,务必不要出任何差错。”
“属下遵命。”
残锋躬身行礼,随后缓缓退去。待他离开后,山洞内的人影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一双血瞳骤然亮起,散发着瘆人的红光。
可当他口中念叨起“莫潇”二字时,血瞳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怀念,似期待,又似有难言之隐。
这丝神色转瞬即逝,很快,山洞便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与沉寂。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下,在地面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
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竹香,偶尔有鸟儿在枝头鸣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莫潇早已来到竹林中的空地上,他手中握着一根竹枝,代替铁剑演练着为叶雷创造的剑法。
他身着一袭白衫,在晨光中宛如谪仙。
竹枝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清风拂柳,轻盈灵动;时而如猛虎下山,气势磅礴。
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精心打磨,既保留了叶雷“破风剑”的快准狠,又融入了“杀字诀”的凌厉杀意,两者相得益彰,没有丝毫违和感。
演练到关键处,莫潇手腕轻转,竹枝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起一阵微风,将周围的竹叶吹得簌簌作响。
他眉头微蹙,似乎对某个转折处的衔接还不满意,停下动作,闭眼沉思。
脑海中不断回放叶雷出招时的习惯,试图找到更契合他的剑招衔接方式。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再次挥动竹枝。
这一次,剑招的衔接更加流畅,力道的掌控也更为精准,完美地弥补了之前的不足。
就在莫潇专注演练剑法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竹林外传来。
他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青色身影缓缓走来。
来人正是柳昤双,她身着一袭青衣,衣袂飘飘,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本就惊艳的容颜更添几分明艳,眉宇间既有女子的柔美,又有江湖儿女的英气,宛如一朵绽放在晨光中的青竹,脱俗动人。
柳昤双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拿着一壶酒,看到莫潇望过来,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莫潇。”
莫潇看到她,眼中满是惊讶,手中的竹枝不自觉地垂落:
“双双,你怎么来了?营地事务繁多,你不在营中处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柳昤双将食盒放在旁边的石块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递到莫潇手中,轻声说道:
“我听说你一早便来竹林为叶雷创造剑法,担心你顾不上吃饭,就亲手做了些面片给你送来。
你呀,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才是根本。”
莫潇接过面片,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低头看向碗中的面片,面片厚薄均匀,汤里飘着翠绿的青菜和细碎的肉末,正是他当年在郑州柳家时吃的味道。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面片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比当年更加鲜美。
“还是你做的味道最合我心意,比当年在柳家时还要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笑着说道,眼中满是满足。
柳昤双坐在他身旁的石块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
她伸手轻轻拂去莫潇嘴角的汤汁,柔声道:
“你这几日为了抗倭之事,为了帮叶雷梳理剑道,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这些本不该是你一个人的重任,可你却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莫潇闻言,放下手中的碗,伸手将柳昤双揽入怀中。
感受到怀中温软的身躯,他心中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而坚定:
“昤双,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如今倭寇作乱,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江湖中人,身为抗倭联军的一份子,怎能置身事外?
只有等到天下安生,百姓安居乐业,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和你成亲,过我们想要的日子。”
柳昤双靠在莫潇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满是安定。
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看着莫潇的眼睛,轻声问道:
“莫潇,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原本是柳家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跟着你流落江湖,或许早已嫁入名门望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现在,却要跟着你四处奔波,担惊受怕。”
莫潇闻言,心中一紧,他捧着柳昤双的脸,眼神认真而深情:
“昤双,我从未后悔过让你跟着我。相反,我一直很庆幸,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只是我常常会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让你受苦了。”
柳昤双摇了摇头,伸手捂住莫潇的嘴,笑着说道:
“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根本不会有机会拜师父为师,更不会学到一身本领。
那样的我,最终的命运不过是成为柳家联姻的工具,被困在深宅大院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现在的我,虽然奔波,却很自在,能凭自己的本事保护自己,还能陪在你身边,为抗倭之事出一份力,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她顿了顿,眼神更加坚定:
“而且,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眼前的所有难题,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能风风光光地成亲。
到时候,我们就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座小院子,种上你喜欢的竹子,我每天给你做你爱的吃食,好不好?”
莫潇看着柳昤双眼中的憧憬,心中暖流涌动。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声音温柔:
“好,都听你的。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你说的那种日子。
到时候,我什么都不管,就陪着你,每天吃你做的美食,看你笑。”
柳昤双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脸颊通红,害羞地埋进他怀中。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竹林中,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
偶尔有竹叶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仿佛在为这甜蜜的时光增添一抹浪漫。
莫潇轻轻抚摸着柳昤双的后背,感受着怀中的温暖,这些时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温情融化。
他低声说道:
“昤双,有你在身边,真好。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柳昤双在他怀中蹭了蹭,轻声回应:
“我也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对了,你为叶雷创造的剑法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提到剑法,莫潇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松开柳昤双,拿起旁边的竹枝,一边演练一边说道:
“已经差不多了。叶雷的‘破风剑’底子很好,就是融入‘杀字诀’后有些生硬。
我在剑法里加了几个衔接的小招式,既能保留他原本的灵动,
又能发挥‘杀字诀’的威力,等过几日他休息好了,就能教他了。”
柳昤双认真地看着他演练剑招,眼中满是赞赏:
“你的剑道造诣越来越深了。当年在郑州的时候,
你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如今却能为别人创造剑法,真是厉害。”
莫潇闻言,笑了笑:
“这还要多谢郑前辈和李前辈的教导,若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对了,营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倭寇那边有没有动静?”
柳昤双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营中一切安好,只是探子来报,潮皇宫最近似乎在调动兵力,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我已经告诫了小米儿派遣探子多加留意了,一有消息就会立刻禀报。”
莫潇点了点头,眉头微蹙:
“柳生赤潮心思缜密,他调动兵力肯定没那么简单,我们一定要多加防范,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不过有你在营中帮我处理事务,我也能更安心地专注于剑法和抗倭计划。”
两人又聊了许久,从营中的琐事聊到过往的回忆,从眼前的困境聊到未来的憧憬。
阳光渐渐升高,竹林中的温度也随之上升,可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这份相处的时光格外珍贵。
直到远处传来弟子的呼唤声,莫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柳昤双。柳昤双收拾好食盒,叮嘱道:
“记得按时吃饭,别太累了。我先回营了,有什么事随时派人找我。”
莫潇点了点头,看着柳昤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才拿起竹枝,重新投入到剑法的打磨中。
此时的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斗志与希望。
有柳昤双的陪伴,有抗倭联军的支持,他相信,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能一一克服,终有一天,能平定倭寇,还天下一个太平。
竹林中,竹枝挥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与鸟鸣声、竹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恬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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